第81章 第七十五章 喋血沙丘(三)
有了基本血型,就可以在战争中使用直接输血法。这个时代的战争伤害大部分都是贯穿伤,死亡率高在伤口感染和失血过多。伤口感染只要进行简单的消毒处理就能有明显成效,失血过多则只有靠输血了。英国人在十九世纪最先搞输血疗法的时候,连血型都没有发现,一样轰动了世界……哥好像有点捞过界了。
“那供血者岂不是死了?”赵雍皱眉问道。
“非也。”我道,“女子每个月都要出七天血,不也没事么?只要控制供血量,对人并无伤害,最多头晕两天而已。而被救治者,很有可能因此活命。”
赵雍将信将疑,似乎在思索怎么推广全军。我也跟着想了一下,似乎还是很有难度的,除了要建立战场救护体制,还要发展出相应的外科手术技术……貌似我听说扁鹊有“毒酒”,服用之后人就会假死。不过传说的后半段太过离谱,说扁鹊借此给那人做了心脏移植手术……抽象思维能力如此薄弱的时代,老百姓是怎么想出这么离奇的故事?
不过产后大出血肯定能够因此获益。
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自己真是太伟大了!
“大司寇似乎有意推辞啊。”赵成不屈不饶地把话题拉了回来,这让我十分恼火。
“只是以眼下的手段,恐怕无法确知。”我故作无奈道,又转向那妇人道,“我开始记事的时候都已经在山里了,下山之初连乡音都听不明白。你是在孩子多大的时候离开他的?又去了哪里呢?”
那妇人有些局促,支支吾吾难以明说。赵雍赵何脸上理所当然浮现出一层怀疑。我等了片刻,又轻柔道:“母亲怀胎十月,又要经历生死之难方能产下子女,故而母子之情远胜他物。你连孩子几岁时离开都不记得么?”
“是、是四岁……”
四岁咩?莫非是我搞错时间了?
算了,反正那时候度日如年,大脑又没发育完全,谁能搞得那么清楚啊!
“四岁孩童,离开父母怎么可能独自存活呢?”我追问道,“你将他托付给了谁人?或许还能找到那人。”
那妇人顿时伏在地上,掩面痛哭。
我觉得我有些残忍,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这一世的血亲。即便再有过……貌似我没理由原谅她呀!我压根就没恨过她。能够转世已经比穿越幸福了不知多少倍,根本没有资格抱怨。
“想找回儿子是人之常情,”我松口气道,“但是儿子是谁都没搞清楚就来告子不孝,有些孟浪了。你儿子身上就没什么胎记之类的?本官可以派人为你查访。”
“当年是我抛下儿子自己改嫁去的,还有何面目见他!”我此生的母亲哭喊道。
堂上一阵静谧,只听到她的抽泣声。
赵雍不耐烦道:“拉下去笞三百!胆敢诬告寡人重臣!”
“求主父开恩。”我上前道,“你打她不过是为了打大宗伯的脸,实际上大宗伯脸皮那么厚,也不会有什么感觉,还是让这可怜的妇人回去吧。”我望向赵成,发现他那张老脸居然真的没有变色。反倒是赵雍和赵何都有些脸红。
其实就算是能够证明我和她的母子关系,证明我的确不孝,赵雍也不可能给我太大的处罚。作为领导者,他们更注重手下势力的平衡。赵雍对我的任用,开始是惜才,后来是有所倚靠,但作为君人者,他势必不能让我成为一家独大的势力。偏偏我又很不让他省心的发展自己的势力,所以他需要一个机会敲打我一番,却不能把我打跑。
左右黑衣上前半推半搡将妇人赶了出去。难道是血脉的本能,我居然忍不住目送她一步步踉跄地走向门口。十几年来,早已淡忘的面孔又鲜明起来,我觉得内心中静止的水面开始翻腾。
“我的阿皮呀!”
我心中一颤,她还是认出我了。
这就是母子之情血浓于水么?刚刚别回来的头顿时僵硬,眼看着她突然脱离了侍卫的臂距,整个人跃起撞向了包了黄铜的门柱。
巨大的碰撞声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呼,我此生的母亲,在君侯重臣的瞩目下撞死在了门柱上。
我的心就像是被狠狠揪住了一般。
侍卫上前探了探鼻息,禀报道:“大王,主父,此人撞死了。”
“我们都看到了。”赵雍不耐烦道,“拖下去葬了,真不吉利。”
眼看着寺人上前冲刷地板,我方才回过神来,心里糟乱如麻。赵成沟壑纵横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轻轻吸了口气,心中暗道:“虽然你不慈,我也的确不孝。日后我必杀赵成,为你报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辞而出,直到晒在了太阳底下,身上方才有了些许暖意。赵成从身后走了过来,我不用回头都能听出那个拖沓的脚步声。他在我身侧站住,鬼气森森地说道:“看着自己母亲撞死在面前,不知该当何等感想?”
面对他的挑衅,我没有说话。我又有了个新的主意,这么简单的杀死他实在太便宜他了。我要把他的儿子一个个杀死在他面前,让他孤零零地为两个儿子守坟,日日承受丧亲之痛。
不,不对,我要他和他的儿子父子相残,要他亲手割下儿子的头颅!或者眼看着自己被儿子凌迟杀死……
还是让他吃儿子的肉做成的肉饼更过瘾!就像商纣对西伯侯姬昌做过的那样!
……
呼呼,心中的杀念让我反而冷静下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她只是个可怜的妇人。”我沉声道,“你找这么个人来诬告我,就没有于心不忍么?”
“你我她都知道,你们就是母子。”赵成露出一付老奸巨猾的笑容,“否则她为什么要撞死?”
谁知道呢?因为羞愧?因为懊悔?因为怕自己再成为儿子政敌的武器?她年轻的时候不是一个好母亲,就和轻佻的非主流一样,但在十余年后,她悔过了,为什么只有用这么极端激烈的方式才能完成对自己的救赎呢?
我道:“圣人说,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好生看着自己的影子。”说完,我甩袖而去。宫门外的高车还在等我,将我拉回百官将要入住的从宫。一路上我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下了车,看到赵奢一脸焦虑,我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我和赵奢异口同声道。
一时静默。
“你怎么脸色如此惨白?”赵奢面带焦虑,问道。
“吹了风吧。”我揉了揉脸,用力按了按眼眶,“你怎么一脸焦虑?”
“狐子,”赵奢顿了顿,“你先别着急。”
“我不着急。”我亲眼看着血脉相连的母亲死在我面前我都没着急。
“你家好像出事了。”
这就是祸不单行么?
家里能出什么事?苏西遇害了?宁姜背叛了?小翼被人砍死了?
我以为自己很镇定,直到站在堂内看到了憔悴不堪的小佳,方才发现自己进屋的时候连鞋都没脱。
“一路上辛苦不?”我没问家里的事。小佳脸上一团乌黑,像是故意抹的,眼中充满了血丝,浑身打着微颤。我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此时不管家里出了什么事,都没有自己女儿受到虐待更严重了。
还好小佳完好无伤。
侍从端来了水盆和布巾。我上前缴了布巾,蹲在小佳面前,帮她擦了擦脸,又问道:“谁送你来的?”一个半大不小的姑娘家,怎么可能从邯郸自己到沙丘呢?
“甘叔下去休息了。”小佳刚擦干净的脸上又流出了泪水。
我屏退左右,柔声对小佳道:“有夫子在,一切都不会有事。”
小佳扑住我,紧紧抱着我的脖子大哭起来。
我拍了拍她的背,等她哭声渐低,方才道:“是小翼出事了?”
小佳摇了摇头,咬着牙道:“是苏西。”
小佳跟苏西的感情一向很好,明显好过她跟宁姜。当然,宁姜总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大热天戴着纱幔斗笠,浑身上下阴气缭绕,谁都不会喜欢她。小佳总是叫苏西主母,从她身上寻找缺失的母爱。
“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我帮小佳抹去眼泪,轻声问道。
“宁姜传来消息,说苏西是奸细,已经逃跑了。”小佳说完,又嚎啕哭了起来。
“喔。”我应了一声,觉得脖子无比酸痛,恨不得把头都摘掉。
我跟苏西……算了,多说无益。
“夫子,你别难过。”小佳见我不说话,又开始安慰我。
“我没难过。”我强挤出一个微笑,“你看夫子还是好好的,倒是你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让夫子心疼。送你来的是仇氏的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