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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婢欲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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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蹄子既来了咱们院,月例便算在咱这。奶奶定下的规矩,一个院里,份例只四位一等,八位二等,十个三等。”那秋月掐着手指算道,“您占头一位,咱、春花和那绯月一齐占了一等份例。要计算便从余下的二等、三等里算……”

洵儿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讲。

那秋月清清喉咙,继续道:“咱院二等倒是还有一份,那洪嫂的干女儿,叫纯丫的那姑娘也辛苦了一年了,不如把这二等给了那姑娘。空出来的三等便给那蹄子。奶奶的规矩摆在那,量那蹄子也不敢多嘴。”

哼,算计人是一回,把那洪嫂的干女儿捧上来才是正事么?不过驱使人总归要给些好处的,捧个人也算不得什么。洵儿想了回,点头道:“你二人去伺候公子吧,我有事出院。”

那二人知晓事儿要成,乐呵呵地去了。

那洵儿出了院,寻着几个浮山堂出来的丫头打听了阵儿宁夫人的去向,知晓对方此时正在屋里,便找了去。

进屋时,宁夫人正听盈儿道那沈无忧的事。盈儿倒也毫无掩饰,一一说了回所见。

宁夫人倚着坐塌,闭着眼,听罢方道:“嗯,那丫头倒当真有心性。无明气性大,一昧压着反倒适得其反。且先晾晾他,磨了冲劲再收手,正是磨刀不误砍柴功。沈三家倒是会教女儿,无怪做了那般久的管事的。”

窗外的洵儿越听越心冷,那丫头居然这般有来头,还得了夫人的欢心!她,她以后又该如何?

只是求见的招呼已经发出,没来由的也只好强笑着进屋。

宁夫人瞧着人行完礼,纳罕道:“怎的今个儿这般早便来了?无明他可是身子不适?”

洵儿眼神婉转一二,将沈无忧捉弄三公子惹人愤怒致使伤患加重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说了,心里只盼夫人怨怒,叫那小蹄子好看。

却见宁夫人听得杜无明的痛苦果真蹙起眉来,教人看着窃喜不已,脸上不由得加重了怨愤,直呼那丫头实在过分。

“罢了,我已知晓。忧丫头的事,我自有评判。”

只是一句话,洵儿不敢再说,委屈地立在一旁。

看出那双眼的不服气,盈儿笑着将刚刚宁夫人的分析说了。

盈儿的话实际就是宁夫人的话,这般说来倒显得她目光浅薄了,洵儿只觉没趣,脸上火辣辣的。

宁夫人又问了番那沈无忧在院里的品行,洵儿没寻着人把柄,索性拼命往好了处说去,指望日后逮到缺处,再狠狠告人一状。

宁夫人听了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微笑:“听你所说,那倒是个难得的苗子,必不可怠慢了她。沈丫头初来乍到的,先前又是个四等的杂役丫鬟,到了三院,不妨给她一个二等份例。你等会便到崔嬷嬷那记了。”

没想到二等分例竟然被她亲手送了给那贱蹄子!洵儿几乎要气死,压着怨恨挤出一个笑,讪讪告辞。

走时,宁夫人叫住人,似是意味深长道:“洵丫头,你急什么。该是你的,总是你的。你是无明的通房丫头,早晚是要做主子的。沈家丫头只是个陪读,今天是,明日亦是。在平公府,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洵儿心中一喜,笑着应下,福了福身便去了。只是半路兴奋劲很快便消失了,惊慌爬上她的心脏,狠狠攥住,叫人喘不过气。回想宁夫人总总行为,无不在喜欢那丫头。口头话转眼便散去了,谁又知那规矩哪天不会变了?毕竟,平公府的规矩曾经被打破,那样的规矩,真的能保护她的未来吗?

庭院林木深深,延伸处小路道道。一条石道跌跌撞撞过一只惊慌的灵魂,另一条路悠悠走出一个青白色的窈窕身影,不急不慢地向宁夫人所在的浮山堂走去。深深林木,巧妙错落出二人,倒是谁也没见着谁。

来客去后,华贵妇人脸上的笑悄然落下,化为一声叹息。

盈儿垂着头,不说他话。

宁夫人道:“盈儿,你和洵儿都是跟着我走过来的。可知道为什么我要把洵儿送去无明那?”

盈儿道:“夫人之见自然高远,奴家不知。”

“洵儿心性不如你,心智亦不如你。只是性子直,到底哄不过无明。女人太聪明,对男人是种灾难。洵儿至多闹腾些,事儿按下去便也算了。若是心思太深……”似是想到了曾经斗争后院的过往,宁夫人感叹道:“那才是鸡犬不宁的时候。”

盈儿微笑道:“夫人高明。实乃三少爷之幸。”

感叹中,上一段对话的主角沈无忧登场,大大方方地行礼,利落将今日与陪读对象的交往交代而出。

的确,与洵儿所说,不曾多,也不曾少,非常实诚的人。宁夫人不动声色,心里却更是欣赏这丫头了。

说完,沈无忧诚恳道:“奴家所为,定会叫三公子不悦。请夫人责罚。”

宁夫人绷着脸,颌首道:“不错,许会加重了人伤势。你既做了他的陪读,今后少不得与他交往,关系总不能太坏。你又该如何?”

沈无忧:......她还得赔人药钱呗?

“夫人,奴家囊中羞涩,买的药必然比不上公子用的灵膏妙药......”

宁夫人体贴道:“有份心意便可。”

沈无忧:......可恶,她的钱如此来之不易,居然还得献给那魔王吗?既然执意如此,看她不去买点最便宜的狗皮膏药与人!

大抵是看出人的窘迫,盈儿笑着道出沈无忧升职加薪的事,宁夫人道:“你继续做你的,只要无明愿意念书,那便是好的。”

沈无忧应下,心里一片苦涩。至少,她的被炒梦是彻底飞走了。升职加薪?呵,银钱虽美,首先得有命花呀!

离了浮山堂,沈无忧唉声叹气,扭着头看向东处的天。京城西富东贫,那儿的药至少要便宜许多。

东街橙海巷,低矮的屋子灰压压地伏在地脊上,院子太小,几乎掩在杂乱的屋檐下。屋子是黑灰的,地面融了雪,露出草泥似的黯淡。这样的天地,远远见了,倒是会教人疑心天上的云掉在了地上。

若是细看,一处小小的院门在晨曦初升时便悄然打开,两个男子,一老一少,挑着货笼出了门。门里缓缓走出一个中年女人,搀扶着一位老妇,颤颤巍巍地招手告别。

李承安笑了笑,口中袅袅呼出浓郁的白气,人的模样便模糊在其中。他挑起担,对着母亲点点头:“娘,儿子去了。”说罢又看向一旁的女人,“莺嫂,您照顾好娘,莫要叫她劳累了。”

被唤作“莺嫂”的妇人低声应下,搀着老妇缓缓向屋里走去,老妇犹有不舍,独眼望着门外的两个男子。

李承安身侧的男子一脸络腮胡,虽然须发白了一半,但身板挺直,瘦中有劲,不输他人。男子低声道:“夫人,您放心罢。有俺殷五在,公子不会出事的。”

话说二十年前纪家抄家之日,群仆卷了府里细软逃散四方,倒是纪夫人的贴身丫鬟莺儿和门子殷五一路护着人逃出,随侍至今。平日虽以主仆相称,彼此却早已视为亲人了。

殷五年轻时好赌,生生将家当败光,仗着一身不知从哪学的三脚猫功夫横行街头,靠着敲诈勒索得生。后来给纪老爷给捉住,降服了去,留在府里看个门权以谋生。倒是不想主人家遇难,这人居然肯以一颗忠心相待。

殷五的话,多少是让老夫人相信的。李承安若是遇险,殷五便是死了,尸身也会护住主子。

于是老妇嘱咐了几句,终于随着女人的步子进了院。

看着黑窄的木门观上,李承安收回眼,看着地上的货柜,道:“要开春啦,天气暖和起来,就吃不得新年的利润了。这布价也该降了。价降了,新年不舍得买的人多半会来买。”

殷五道:“公子,您莫非是想进些布?”

李承安嗯道:“不错,京城开销大,平日所赚大多要付了出去,我们得多找些路子。五叔,你仍背着前些日子进的货沿着老路走,我去北街的布坊看看行情。”

殷五蹙起眉头,“夫人那边……”

李承安垂眸低笑:“五叔,这里没有什么公子小姐,有的只是两个货郎。我会把着分寸的,不会出事的。您去吧!”

男子叹了口气,点头道了声平安便将货担挑起,往东去了。他看着这位恩人遗子长大,知晓对方心思缜密,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多说反倒无益。

京城布店因贫富错落在西街和东街,但布匹的源头却都在一处——嵩江大市场。京城方圆上百里,虽坐落在天子脚下,无限光荣。但到底不产事物,吃穿用度多靠贯穿京城的东西南北河流和大道将外地的东西运入。

全京城的民用布匹,无论高低贵贱,都由舟船捆了,顺着嵩江从北门进入,在嵩江坞处停下,然后流入当地发展出的进货地——嵩江大市场。

在这里,你可以买到一两一匹的绫罗绸缎,也能买到一吊钱一匹的葛麻粗布。这里只有一个原则,不卖单件,一律批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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