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五千年前,仙魔之战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整整四十九天的日夜厮杀。星辰黯淡,日月无光,天上人间水生火热。成长在西天僻处的罂花族,主动请缨参战!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欲血奋战,立下不巧战功!
四十九天后,魔界败北。
天界在清点存亡仙子数目时,这才发现,罂花族近万花仙,仅存一枝雌雄双花!
天帝大为感动,封罂花一族为“神花”。
神花族存活下的双花里,雄花为兄名罂川,雌花为妹名罂玉。经此一战,罂川万念俱灰,欲归佛祖门下,从此黄灯古卷。
临去时,看着伤重的妹妹,想到门庭凋落的罂花本族,不由黯然神伤,泪向天帝道:“求天帝让吾妹罂玉,入住百花仙宫,继任下任仙宫主位,光大本族!”说完泣难成语。
天帝颔首。
……
五千年后,仙界早从仙魔之战的阴霾中走了出来。而位于仙界极南,烟波浩渺,千山之巅的百花仙宫,也是一片盛景。
群山环绕,绿水悠悠。百花仙宫里,繁花顺着山势,以冬秋夏春四季从山顶铺到山脚,再由山脚向前漫延,蜿延千里的平地里,湖光荡漾,绿地环绕,红砖黛瓦,雕栏玉砌……远山瀑如练,近处芳争艳,花间蝴蝶飞,蜜蜂蕊里藏。
漫步仙宫,有曲径通幽,有明灿花海,有翠意浓郁,有山河相映,有盘旋小道,有田间作坊,有留恋细蝶,有自在娇莺……隐香金桂开,遥遥玫瑰红,……姹紫嫣红处,似琼楼玉宇,集百艳一处,无浮燥奢华,有异曲同工,和谐相间,浑然一体……
在湖边小路,一个仙子步履匆匆往一片竹林走去。她脸若银盆,眉目含情,因为走得快,细长的睫毛挤在一起,眼里发出水样的光。细汗润湿了前额头发,越发显得肤若凝脂……
她就是五千年前罂花一族仅存双花中的雌花罂玉。仙魔之战结束后,她便来到这百花仙宫,晃一晃时光,也有五千年。
现下,罂玉着急见的,是百花仙宫赤丹娘子之爱女凤舞。数千年相交,两人不是姐妹,胜似姐妹,无话不谈的同时,互相亦颇为关照。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凤舞专门修书,约她竹屋相见。留书中的生硬及突然客气的态度让罂玉莫名忐忑,收到书后立即马不停蹄的赶去。
她实在想飞身过去,碍于赤丹严命(除各司司长及传话巡查仙使,其它仙等一律不得在仙宫里使用飞身之术),不得不挪着碎步大汗淋漓的赶路。竹屋地处仙宫僻处,到了那里,她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山风吹过,阵阵凉意过颊,竹屋却不见凤舞的人。罂玉正暗自纳闷,一阵男女急促的喘气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好奇心驱使,她不由从窗户看向屋内。
屋内一片狼籍。地上,混着男女衣衫靴袜;床上,一对男女赤祼销魂……罂玉顺着光线望向那对男女的脸,是风蛟和凤舞!两人丝毫没有发现她的到来,如鱼似水般在彼此身上索取,盘旋……
罂玉呆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闺蜜和爱人偷吃野果这种狗血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事实就这样血淋淋的摆在眼前,让人既痛又恨。罂玉迷离的眼里,依稀还晃起数月前,风蛟自璀璨花海里手持玫瑰,深情对她:“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多么感人啊!
现下,这被仙宫誉为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转眼变成一个笑话!而让爱情变为笑话的另一个转折点是凤舞……罂玉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凤舞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告诉她这个?数千年里,她们一起捉蝈蝈,逮小鱼,打树上的枣子,偷刚熟的玉米,在田里撒欢,在坊间学艺,被玉兰司长罚站,被赤丹娘子教习……难道那曾经的真心都是假的吗?
罂玉心似刀绞,强烈得疼痛让她直不起腰,颓然得蹲在地上。然而里面的声音又传来:“风哥,你可得向罂玉说清楚,让她早点退出!”里面凤舞的声音柔柔,说出的话却如利刃穿过,字字诛心!
“嗯嗯……”风蛟含糊应着。
百味交杂,罂玉茫然得收起眼泪,撑起身体,碎步快走。细碎的声音仍源源不断而来,直击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猛然,她胸口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扑在地上……罂玉强自调神,泪水滴哒在地上,地上的血被泪滴溅起微小水花。她下意识的用手抹了抹嘴角,手上的血还是温热的……
她不由冷笑!
……
乱了!今日的百花仙宫乱成一团!
究其原因,皆缘于数个男女花仙无意间,围观的一场现实版的春宫图。亮点是图的主角是娘子赤丹的爱女凤舞和蜂神之后风蛟,两人赤膊上阵,围观的花仙看得面红耳赤……尽管围观是随着凤舞的一声尖厉的叫声而仓皇结束,但那鲜香热辣的场景已深深的刻在围观者的脑海里。
起初,只是几个他们在场的悄悄私语,没想到又添了几个好奇的仙子……不妙的是,有人为了表现,传话到娘子的心腹绿芍那里,绿芍一听,知晓事关重大,马上扣下已知闻此事的仙子,将他们隔离,自己则飞速向娘子汇报。
“啪……”一个精致的琉璃花樽掉在地上,赤丹花容失色。
很快,主殿里。
刚才还在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数个男女花仙,依次跪在地上。微风穿透纱帘袭进殿堂,火炉旁的暖香散出淡淡香味,袅袅婷婷般在空气中流窜,吸进他们鼻子里的,仍带些许凉意。
赤丹正坐在一面精雕牡丹花墙壁前的白玉长椅上,一身月白霓衫透出粉脸,玩味似的望着下面如筛糠般瑟瑟发抖的仙子,朱唇轻启:“怎么回事!当时还有谁在?”
这云淡风清的语气,却惊得跪着的仙子皆颤栗得不敢应答。
“现在说吧!用别的办法问出来?你们可就不好办了!”赤丹拿着手上的玉簪,对着如墨的发髻插去,眉宇微蹙,道:“还没人愿意说?”
跪在下面的仙子们个个脸色煞白,他们此时已完全从春宫图八卦中走了出来。面对娘子不怒自威的轻声盘问,不由得暗骂自己:“谁的热闹不好看,偏看娘子女儿的热闹,如此私密之事,知道了能有什么好!”但骂归骂,眼下还是争表现的时候。
“禀娘子!”一个叫味语的仙子早那么一点悟出这个道理,颤着音回答了。他迅速得瞄了一眼赤丹,见她眼里的水光一亮,知道她在用心听,道:“除我们几个,还有罂玉……仙子……”赤丹头上的玉簪晃了几晃,吓得味语忙止住嘴。
赤丹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嘴角斜挑,泛出一丝冷笑,柔问:“罂玉仙子也在?”
“当时,罂玉仙子看到我们到了竹屋,一闪不见了……”味语回忆道。“说来奇怪,我们几个当时准备去花圃戏蝶的,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去了竹屋……”
“哦?”赤丹眉毛一挑,眼里的光又闪了起来。“怎么个怪?你说说!”
“禀娘子!”只听味语仙子颤颤又道:“竹屋除了几根竹子,无山无水无花,烹茶还要先提着水去,实在乏味得紧!”她看到赤丹眼里的一汪水正瞅向这里,又道:“说来奇怪,似乎有一股香味,吸引着我等直奔竹屋……”味语说到这儿,头深深地埋在怀里。
“是啊!乏味!香味?”赤丹抬起头,凝起明眸,淡扫向匍匐在下的仙子,对绿芍轻语:“就留答话这个在仙宫吧!其它的,无论是听到或见到这件事的,都给换个地方!”说完,脚下似揳股风,与他们已在数丈远。
“是!”绿芍话音刚落,忽听赤丹厉声问道:“凤舞呢?”
绿芍正欲再答,却见赤丹早已飞身向外,风般飘向凤舞寝殿……她忙跟其后。
当赤丹赶到凤舞寝殿的时候,凤舞正拿着一枚牡丹花金簪刺向香颈!赤丹眼快,一个指力震到手上,金簪顺势滑落,跌到地上发出清翠的响声,凤舞却整个人软了下去,斜躺地上。
绿芍等欲扶,赤丹摆摆手,让她们退去。
眼看周围无人,赤丹再也忍不住了。对着凤舞,伸过手就是一巴掌。凤舞的粉脸立刻出现五道深浅不一手印。看到赤丹如此动怒,凤舞涕泪交加,哭着嚷着,抱住她腿道:“娘!我错了!是我下的药,想和风蛟成就好事,又想让罂玉死心,可是,没想到……会被那么多仙子看到……娘,孩儿,孩儿没脸活了!”
赤丹心下大震。三个月前,当罂玉答应风蛟求婚时候,赤丹就感觉不对劲!女儿凤舞悲戚戚的,满眼满心的失落,看不出为罂玉半分的高兴,一点都不像平日里好姐妹应有的样子!
但是,男女情爱之事需要天作之合,伤情也需要时间治愈。
赤丹当时只道这是女儿成长必经的事情,没太往心里放去。哪曾想,凤舞如此想不通。凡人厮守几十年尚且不易,漫漫仙途,你真确定数万年光阴,经历风吹雨打后,仍只爱他一人?
可眼下已经火烧眉毛,这种人生道理,一时半会也渗透不到女儿这颗榆木疙瘩的脑袋里去。赤丹定了定神,帮凤舞理髻,看她已哭得如桃般红肿的眼道:“当下事态纷乱,你确定非风蛟不嫁?”
凤舞笃定的点头。
“竹屋之事,你确定只喊了罂玉一人?”赤丹诘问。
“嗯!怕被别人碰见,女儿还选了我和罂玉都熟悉,且一年都不路过几人的竹屋。就是怕人多眼杂!”对于凤舞的话,赤丹深信不疑。
她着绿芍用心照看凤舞,一个人悄悄去了竹屋。
竹屋里……凌乱的屋子,椅凳东倒西歪……想像得出,离屋时的两人多狼狈……不过一场男女欢爱而已!
她凭借多年功力,闻到了一丝很淡很淡,混杂着牡丹,丁香,桅子等各种仙花的味道,只是这股花香似经加工而成,最绵远清淡不易消散的却是罂花味?
罂玉?!
是啊,也只有她,才有这种独门暗功!她!可是花中斗士,神花啊!
一切都明了了,是罂玉,将她的独门暗香发挥到极致,引得一众男女花仙,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竹屋……
“高,高啊!”赤丹不由暗叹:“好一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说将出去,人们只道我赤丹家风不正,爱女品行不端……哪会想到你罂玉?这个被朋友欺!被爱人弃的可怜人有什么错?”
这个亏只有打碎牙和血吞了!
事实和推理高度契合,赤丹心里很不是滋味。闻着这股极淡极易被忽略的经久不散的罂香,赤丹竟有些恍神!她定气稳神后,嘴角微挑,涌出一丝冷笑。
……
此时罂玉,被挚友极玉的强行补脑,一番交流后,才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完全地触碰了赤丹的底线!
为掩人耳目,她发动独门暗香引众人围观时,特地混了牡丹,丁香等各种香味,目的是混淆视听。虽然效果出奇意料得好,凤舞的那声尖叫让她很是过瘾!可是,雁过流声,此事很容易被赤丹发现是自己所为,本花之味在所有的香味消失后还经久存在。想起这些,罂玉显然底气不足。
“可是!我有什么错!凤舞和风蛟那么做不是我逼得!更不是我谋划得!凭什么他们背信异议,背叛爱情,背叛友情,却还说不得看不得……”罂玉哭喊道。
“这件事本没对错!对赤丹而言,最大的错便是,女儿凤舞在那么多仙子面前丢大脸!”极玉低声道。
“在母亲面前,女儿受了辱,盖过所有的错!”尽管四周寂寂无人,极玉还是将声音压到最低。
罂玉还算清醒,听到这里,急道。
“你是说,我姐妹没了!爱情没了!连五千年前就已说好仙宫主位也要落空吗?”
极玉不语。
罂玉严重感觉到,此次春宫图事件若查到自己头上,赤丹若知道众人旁观此图是自已为之……那么,摆在她面前的,失爱失友已经不算事了!重要的是,仙宫主位的人选有可能花落别家!
五千年来忍辱负重,真要功亏一篑在这吗?她问自己。
她悲哀的想,难道所有的精心谋划,伦理纲常,都及不上一个女儿在母亲面前的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