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
她先是冲着江明舟大喊一句，随后又怒其不争地两手握住宋知瑾的肩膀，来回摇晃。
“你清醒一点，他是江明舟，人见人怕，狗见狗嫌的江明舟，他是救了你的命吗你这么护着他？”
“呃……”
巧了，这小子还真救过。
宋知瑾此时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嗫嚅了几声之后，只能装死。
看见宋知瑾难得噎住的样子，江明舟乐不可支。
沈宁思看着宋知瑾一言不发的样子，又瞥了一眼笑意盎然的江明舟。
想起京中近日说他们时常同游的传闻，感叹原来如宋知瑾这般聪慧的女子也有鬼迷心窍的时候，沈宁依怒视了一眼江明舟之后，转身忿忿离开。
*
回程的路上，宋知瑾一言不发，任凭江明舟怎么逗她，她也不接茬。
马车快到宋府时，江明舟才正色问道：“裴老与你说国子监改制的事了？”
“嗯。”见他不是在调笑，宋知瑾才应了一声。
“那你去不去？”江明舟刚问出声又自己补了句，“你肯定去，那你猜我去不去？”
什么！不学无术的恶霸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她还以为去国子监读书了，就不用再像江明舟身上的挂件一样，被他成天带着到处跑了。
许是她根本没有没想起来伪装一下，震惊的神色逗乐了江明舟，他在车中大笑起来。
“你不会以为，去了国子监就可以逃过六个月了吧？”
心中所想被点破，宋知瑾沉默不语。
“其实，”江明舟一顿，“不去，也可以。”
缩在车里一角，垂眸看地上的宋知瑾抬起头来。
一张俊脸在她面前逼近放大，又忽然停住，江明舟那双漂亮的凤眸直直望向她。
其实凑近了看，江明舟的眼睛并不是最标准的凤眼，他眼睫浓密，眼尾的睫毛长却低垂，倒与他平日里不同的凌厉不同，显出几分可爱来。
此时他眼中带笑，嘴角微微上翘，鼻梁高挺，同她的距离不过半尺。
宋知瑾仿佛都感受到他的呼吸。
“求我。”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后也不动，就这么双眸莹润，眉眼微弯地望她。
宋知瑾面无表情，先是将头转向一边，然后整个身体都转过去，随后又整个身体都转向车璧，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江明舟看见她这一番动作之后顿时笑出了声。
一路上笑声都未停。
其实她方才在江明舟逼近时心跳确实快了一瞬，倒也不为别的，而是江明舟这张脸着实是很有冲击力，靠近显得更加勾魂摄魄了。
只是一想起这是江明舟她便瞬间冷静下来。
这人每天不搞点让她丢脸的事情就像没吃药一样浑身不舒服。
罢了，江明舟虽然难伺候，但勉强算个人。
总好过上辈子。
*
宋知瑾每日忙着看书学习，偶尔去看看挽娘的糕点铺子，帮她解决些问题，抽空敷衍一下江明舟，每隔几日还要应对裴老的考核。
忙碌的日子很快过去，日子一下子便到了五月中旬。
这日，国子监门口贴出了告示。
告示一经贴出便引起了宣然大波，京中无人在聊其他，全是在讨论这一张告示的内容。
宋知瑾原本半月前就在猜想女帝应当如何按安排女子入学这件事，由于提前了两年，应当会与上一世有所不同。
国子监门口的告示很长，宋知瑾此时拿到手里五六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便是小贩售卖的复抄版。
整个告示总共说了四件事。
一是即日起，京中官家或庶人子孙凡申请进入国子监皆须经历入学考核，以考核成绩为入学唯一参考，不参考其他条件。
但京中凡六品以上，含六品官员，有一位推举名额，举荐学子可免试直接入学，且推举学子不限男女，申请入学学子亦不限男女。
在宋知瑾的记忆中，上一世关于第一条告示，最后没有五品以上官员有推举名额这件事的，想来应当是女帝此时推行新策依旧受阻，于是做出了妥协。
二是女帝在位期间，暂闭弘文馆，所有皇戚子弟均直接进入国子监学习。
上一世倒是没听云灵提起这条，许是遗漏，不过女帝自己并无亲生子女，皇室直系亲族子孙所剩极少，关闭弘文馆倒也正常。
三是自此批学生起，国子监入学学子一年内不划分至六学各院，一年后以成绩排序先后自行选择学院。
将原授儒家经典为主的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合并为经学，另设武学和余学，与原先的律学、书学、算学并称新六学，同在国子监中学习。
这一项中最让人震惊便是将原本三学进行合并。
三学虽原本都是教授儒家经典，但三学一直都是按等级接收学生，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分别收三品、五品、七品以上官员的子孙，极少数庶人优秀学子能勉强挤进四门学。
这三学在国子监中最受欢迎，原因是除了能与其他官员子孙结交之外，这三学与六科中最受士子青睐的进士科考试最为贴近。
由于这三学一直按等级招生入学，因此受名师优质教育的机会几乎都被官家子孙包揽，学年结束，参加省试之后，到了官场之上，官家子孙又有自己长辈照拂，寒门学子出头机会甚少。
此番直接合并，且按一年后按成绩选择学院继续学习，就相当于在国子监学习阶段各学子只凭个人实力，极大削弱了门第带来的影响。
也难怪女帝的推行会受阻。
四是即日起，由齐阳书院名师渡舟先生，裴禹，也就是裴老，担任国子监祭酒，且特地说明了裴老曾任帝师，由女帝特地请回任职。
最后一条，在告示中虽只是一条国子监人员变更，但所用篇幅不短，光是对裴老的盛赞就有许多句，可见女帝对裴老之重视。
最后关于入学考核，即日起至五日后，由申请入学的学子提交自己的诗文作品。
交由国子监一道评审，五日后直接公示可入学学子名单，六月学子正式入学。
诗文作品不可抄袭，找人代写，一经发现查实，五年内禁止申请入学。
宋知瑾将告示细细品析完，一个人静静路边的茶馆坐了许久。
她原本还在想女帝会花很多心思在男女一同入学这件事上，却不想女帝直接一连同时进行如此多的大动作 ，反而让男女同可申请入学这件事没那么显眼了。
手上的几张纸被她轻轻折好，她倒要看看这一世，没了她，元程那个小偷应该怎么入学。
不过，不管那个烂人如何。
这学，她非上不可。
*
东市临街，一间小小糕点铺往来客人极多，几乎要将店中挤得水泄不通。
女掌柜在柜台里飞快地打着算盘，她人生的白嫩，一副温柔和气的样子，算起账来倒是极快又准确。
忙过中午一阵之后，挽娘终于从柜上歇了下来，如今她只负责收钱算账，比一开始时不知轻松了多少。
想起她一开始时打算着一个人自己做糕点、算账、收拾打扫，导致劳累过度当着宋知瑾的面昏倒之后，被她狠骂了一顿，这才开始一个一个招揽人手，将店铺经营成如今的样子。
“挽娘。”
京城这地，说谁谁来。
见到宋知瑾来，挽娘立刻兴奋的迎上去。
“知瑾！你来了，快坐下，想不想吃酥山？我去给你做一碗？”
“想。”宋知瑾也不客气，直接在店中寻了一处坐下，挽娘则兴冲冲地走进后厨，一副要大显身手的样子。
不一会儿，一份酥山便端了出来，上辈子的李亭青确实没有撒谎，挽娘做酥山的手艺当真是京中一绝。
雪白的瓷碗中，碗底的冰沙微微发亮，莹白的鲜奶沁入冰沙之中，最上面还轻覆着淡茶色的奶油，最顶上点缀切好的葡萄果肉。
用木勺挖下一口，里面的冰沙也是葡萄成熟时一样鲜艳的紫色
这是前段时间宋知瑾提过的水果酥山，她不过随口提了一句，便被是被挽娘记在了心上，此刻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一碗酥山被很快吃完，宋知瑾一转头便看见挽娘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很好吃，想来应当十分畅销。”
听见她说好吃，挽娘一下子眼睛都亮起来，“是的娘子，每天都供不应求，但你什么时候来都有。”
“今日来是要和你说，过些时日我要去国子监读书了，怕不能常来，你若是有什么事，便去国子监门房给我留信。”
国子监的今日告示是今日京中热议的话题，挽娘早上便听见店里的小厮和几个丫头叽叽喳喳地议论。
她自小家中贫困，家中几个孩子连饭都吃不上，更别说请先生到家中教导了，长大嫁给李亭青，他倒是乐得教她，后来便也识得一些字，会算些账。
挽娘听闻她不能常来有些难过，但一想到娘子要同男子一样到国子监读书，那可真厉害，一时又替娘子高兴，脸上表情反应不过来，一阵扭曲，倒是逗笑了宋知瑾。
门外，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宋四，去不去看热闹？”
满京城里也就一个人这么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