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舍
换好衣服的宋知瑾来到院中时，这里已经满满当当地站了许多人。
为了让学子专心读书不沉溺于攀比风气，国子监特制有统一制式的衣服。
由于都是一样的衣服，所以放眼望去，皆是蓝白色的一整片，看得宋知瑾都有些眼晕。
“宋知瑾。”
沈宁依快步朝她走来，宋知瑾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沈宁思也走了过来。
怪了，这俩都在，还有一个呢？
不会是真不来了吧？还有这种好事？
“宋四，找我啊？”
耳畔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宋知瑾一颗火热的心顿时凉得像挽娘的酥山。
她脸上的神情骤然突变，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逗得江明舟哈哈大笑，不少人看过来，在发现是江明舟之后，皆是一脸震惊。
幻觉，一定是幻觉，怎么京中第一恶霸也来读书了？
“诸位，”一位先生在前方喊道，“此次我们由于是年中进行，因此本次招生的人数较少，共二百二十四位学子，将分由六位先生主要负责。”
“至于新六学的主要上课方式，明日等你们见到了先生，他们会细说，今日我们到此的目的是分舍。”
随后先生解释了此分舍并不同于三舍的分法。
所谓三舍是已经废止的外舍，内舍和上舍，一种根据成绩区分不同学习人群的方式，成绩最好的在上舍学习，若是一直学不会便一直呆在外舍，不得毕业。
而今日的分舍只是为了方便管理。
分班的方式先生们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让学子们自己来，免得他们脾气不合在一个舍里上课打起来。
导致先生们最后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关键是，他们发现这批学子的名单中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江明舟。
毕竟谁也不想带江明舟，索性就让他自己选，选到谁就算谁倒霉。
院中，一至六舍的木牌两列排开，想待在哪个舍便站过去即可。
所有学子都站在中间观望，没人先选一步，都在与自己周围相熟的人相商，当然还有一部分人抱着等待着一些人选完之后再选，总之没有人先动。
“知瑾，你去哪，我和你一起。“沈宁依站在宋知瑾旁边。
沈宁思没说话，但意思显然，他妹妹沈宁依去哪，他自然也要跟着去。
而江明舟，他站在人群中十分松快，因为周围人都不敢接近他，因此他周围空出一大圈来。
此时他也目光灼灼看着她，显然也是要同她一起。
怎么回事，怎么她就突然和这几个人连一块了？
宋知瑾望着这几双看向她的眼睛，无可奈何，走向了离得最近的六舍牌子。
自宋知瑾率先站定之后，学子群中的人也陆陆续续地动起来。
“各位注意，每个舍的人数是有限的，超出的后选学子会被匀到人数少的舍里去。”
此话一出，人群中动得更加频繁了，但是六舍这边依旧只有宋知瑾他们几个人。
宋知瑾早就料到这种事情的发生，但她此时的内心已然扭曲，就盼着一会儿有些动作慢的倒霉蛋要来同江明舟一个舍。
“宋知瑾！”
人群中挤出一个人，逆着人流往宋知瑾这边走，看样子是要选六舍。
谁呀？这么大胆。
只见出声这女子顶着一张极为温柔的脸，跑起来倒是很快，眨眼间便到了宋知瑾几人的面前。
“这谁呀？”沈宁依扯了扯宋知瑾的衣袖。
“诸位有礼了，我是赵明熙。”她飞快地行礼，她动作极快，全靠一张温柔的脸才不至于让人觉得无礼。
“你姓赵，你是皇家的人？”
那张温柔的脸笑了起来，“我是赵家燕北旁支的，我父亲是先帝堂兄弟的次子。”
想不到她这般温柔的长相居然是来自燕北苦寒之地，宋知瑾一直以为她是来自南方富饶大户人家的娘子。
“怎么都没人来你们这边？”赵明熙好奇问道。
几人的目光集中到江明舟的脸上。
“干嘛？与我何干？”江明舟摇着扇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是这帮人胆子太小了。”
稍过了一会儿，踏春那日在山上遇见的孙廷带着他几个好兄弟也走了过来。
宋知瑾倒是颇为意外地看向他，他记得这人是喜欢宋婉月的，怎么经历了昨日的事情之后，还愿意和她一个舍，怕不是来找茬的？
看到宋知瑾面露疑惑，孙廷立马赔笑。
“你来干什么？这里可没有宋婉月。”沈宁依倒是知道这事，脸上皆是嫌弃之意。
“误会，误会，孙某已经对宋二娘子再无心思了。”
周围不少人听见八卦的声音，都悄悄朝这边侧身探头。
“哟，什么时候的事？”连江明舟都十分好奇。
孙廷本是不想说的，但是江明舟问了，他也不敢不说。
“就牡丹宴那日，原本我心中她一直都是完美的，但是那日我发现，她好像也不是我梦中的仙子。”
他倒是说的委婉，但大家都听出来了什么意思。
这小子一直把宋婉月当仙女，然后发现仙女也会放屁之后就幻想破灭了。
听得最清楚的这几人一时齐齐抿嘴低头，都在憋笑。
赵明熙则完全在状况之外，因她不熟悉京中的人际关系，因此也听不懂这些人都在说什么哑谜。
可是她又十分好奇，于是不停地问道：“什么仙子？牡丹宴那日怎么了？也给我说说？”
她像只采蜜的小蜂似的，对着憋笑的几人东问西问，一时让几人憋得更加痛苦了。
沈宁依率先憋不出了，唇间泄出一声笑来，便是这一声让周围人都憋不住了。
一时间一片人齐齐笑出声，惹得其他人纷纷探头看向这边，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分舍便在这一片笑声中结束，学子集体献束脩，行拜师礼后，便等第二日开学了。
*
翌日，宋知瑾来到六舍的学堂里时，学堂里还没有人。
昨日直至最后，六舍这边也没来够人，于是只好等着先生们将其他班多出来的人分划过来。
因此实际上，六舍中究竟还有其他哪些人，宋知瑾也不知道。
不过想来也不会有比江明舟更让人头疼的人了。
“知瑾，你来得好早。”
赵明熙来到学堂里，惊喜地发现宋知瑾已经到了，欢快地坐到她旁边。
其实赵明熙这个人虽然长得一副温柔软糯的样子，但性子却和长相大相径庭，每天都活力十足。
不久后学堂里多了些人，都是宋知瑾不熟悉的面孔，随后沈家兄妹也到了。
宋知瑾坐在靠边的位置上，左手边是墙，右手边坐着赵明熙，前面坐着沈宁依，斜前方坐着沈宁思。
已经快接近上课的时辰了，学堂里还空了大半，江明舟也还没到。
这人不会第一天就不来吧？
默默地收拾好自己桌上的纸笔，宋知瑾又翻看起一本书来。
一道身影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坐在她身后的位置上。
宋知瑾装作不经意地回头，待看清楚了来人后，立马转回头去。
果然不是江明舟。
“宋四娘子，你有多余的纸笔吗，借我一支，我跑太快了，忘家里了。”
身后的孙廷一边喘着粗气朝宋知瑾问道。
“没有了，我也没多带。”
“我有，我借你。”赵明熙兴奋地说道，随后从袋子里掏出一大堆的纸笔。
孙廷飞快拿了一支笔和几张纸，然后忙同赵明熙道谢，满脸通红，随后便安静了下来。
又一帮人急急跑进来，是之前见过的孙廷的一群好兄弟，进来之后便坐在了孙廷附近，于是宋知瑾此时身边便围满了人。
后来又陆续来了些人，学堂里的位置也快要坐满了，但江明舟依旧不见人影。
*
学堂外，谢运深吸了几口气，他抬头看了眼挂在六舍门口的木牌，心中连连摇头。
果然，福祸相依是有道理的。
国子监聘用先生时，他本以为以自己的资历和家事背景，连进国子监的可能也十分渺茫。
却不曾想渡舟先生看了他的文章，将他直接任为今年新学六舍的先生。
他满心希冀，想着要带出国子监最优秀的学子，以此报答渡舟先生的知遇之恩。
但是当他昨日拿到舍中学生的名单时，他的幻想破灭了。
先前讨论分舍时，谢运本以为没有一位先生愿意江明舟在自己班中，因着他资历尚浅，这事最后指定会落到他的头上。
却没想到，今年的新学是由学子自行决定在哪个舍中学习，这下江明舟会到哪一位先生的舍中待着便是全看运气了。
然而，兜兜转转，江明舟最后还是到了他的六舍里。
罢了，只要他不闹事便好，他尽力纠正他便是了。
谢运走进学堂时，连步子都是僵硬的。
但在他站到学堂石阶上往下一扫时，发现屋里根本没有江明舟的身影。
他甚至一时因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反复看了许多次都没有发现江明舟的身影之后，他一时陷入了更加痛苦的境地。
这才第一天来连都不来，往后他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按道理来说，学生第一天便不来学堂，先生是要去信询问的，但是不来的人变成江明舟之后，好像不来这件事发生在他的身上又变得十分合理。
谢运一边纠结着要不要给江家去信，一边对着名单点名字，说是认识一下舍里的学子。
才刚点了几个人，后门外便走进来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