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底的月亮
因为听见有人落了河，我跑的特别快，几乎不到一分钟就跑到了河边。
岸边趴坐着一个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的，脸上都是夹杂着黄土的泪水，看起来异常狼狈，除此之外，岸边还放着一双鞋子。
我大学时学会了游泳，眼下看着平静的河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和岸上的另外几个小孩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去找村里的大人过来帮忙，然后快速脱掉鞋子一下就跳了下去。
这河水是一条小支流，从山上流淌下来的，还算得上清澈，可是我跳下来后才发现河水底下流速有些湍急，而且因为是从山里流下来的，所以特别凉。
水底下有一个身影在挣扎，应该是那个小孩子，在水底下我也看不太清，赶紧快速地游了过去，说实话我力气不大，游泳技术也不咋样，现在全靠一身勇气在顶着。
等我好不容易游了过去，才发现那小孩是被什么东西给缠着了，一条黑色的布条子，在水里泡了很久都已经腐烂了，我手扯了几下就给扯断了，也不知道这小孩怎么就给缠着了，不过在水底下，我也没有其他的心思细想了，把人抱着了以后赶紧就往上面游。
莲花村的这条河虽然不宽，但是够深，三四米深是有的，有的地方估计有五六米。
怀中的小孩虽然很轻，可到了水中就不一样了，我游了一会儿后就有些游不动了。
感觉过了很久，我抱着小孩的双臂渐渐的乏力，腿也没有了力气，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河面，好像永远也达不到终点似的。
这下我再傻也感觉到了不太对劲，这像是遇见了鬼打墙一样，我一口气已经憋了有一会儿，胸口都已经有些刺疼，此时的我一定是狼狈不堪的。
我摸了一下怀中的小孩，拍了拍对方的面孔，小孩子不过六七岁大，看着很小，此时闭着眼睛什么反应也没有，我心里一抖，觉得有些不妙了。
我咬咬牙，一口气又憋了下去，双手抱紧了怀中的小孩，两只腿拼命的使劲，想要往上面游。可是河面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我这个时候甚至有一种感觉，我要死在这里了。
因为极度缺氧，我眼前一黑甚至看不清东西了，这个时候身体的知觉就变得敏锐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抓着我的脚踝，我想要低头去看，却发现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我觉得绝望的时候，一轮明月在过河面上慢慢升起，清莹澄澈的光华几乎铺满了整个空间，周围的窒息感也没有那么强烈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冰凉质感擦过我的皮肤，我在朦胧中看见了一个沉色的身影。
月华铺设在了这片河面上。
这时候的我完全没有想到大白天为什么会看见月亮这个问题，我只是感觉到了异样的安全感。
略有些清冷凉薄的声音穿透了河面，在我的耳后响起。
“放开。”
放开？让谁放开？
我正揣测着，身后好像被什么人轻轻推了一下，周围的黑暗一层层散去，那种极度的压迫和窒息感完全消失了，我睁开了眼睛，发现身体不再像背着几百斤的铅球一样，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而我现在距离河面仅有不到半米，余光中好像瞥见了一抹熟悉的沉黑色，来不及多想我咬了咬牙一口气蹬出了水面，把怀中的孩子抱上了岸。
岸上已经站了一些人，有几个壮年汉子都已经脱了衣服准备下水了，看见浮出水面的我赶紧拉了上去，孩子也被抱上去了，我松了一口气，步履蹒跚地也爬上了岸，这真的是我觉得最累的一回了，比大学八百米体测还累。
有一个年轻人上来询问：“妹子，没事儿吧？”
我摆了摆手，都没有说话的力气，急促地喘着气，只伸出手点了一下小孩那边，示意对方先去看看孩子怎么样。
对方也没多说：“你下了一趟水，虽说是夏天，可山上下来的河水凉，妹子你早点回家洗了澡换身衣服免得生了病。这大夏天的，生了病可不好受。”
我点了点头，接受对方的好意，等人走后苟延残喘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实在是没有力气了，顺便拎了拎身上衣服里面的水。
一阵风吹过，我哆嗦了一下，忍不住抱了一下肩膀，感觉有点凉意，我现在全身都已经湿透了，白色的短袖紧贴着皮肤，感觉不太好受，我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之后才总算反应了过来。
又有一些人从村子那边跑了过来，最前面的一男一女跑的最快，脸上紧张神色，我猜测估计是那小孩家中的大人。
小孩被人放在地上，村子里的年轻人检查了一下，发现还有呼吸，就松了一口气，又检查了一下对方的口鼻看是否有堵塞物，赶紧清理了一下。
来的一男一女也看见了自家孩子的这副样子，叫了半天也没个回应，女的顿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男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却也不太敢打扰。
我走上前去，看了地上的小孩一眼，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张小脸青白，嘴唇毫无血色，没什么反应，跟没气了似的。
过了一会儿，村里开过来一辆车，准备把孩子先送去镇上的医院，村里的诊所派了大夫在车上看护着，这里离镇上有一点距离，也是怕路上出了事，那孩子的父母也跟着爬上了车。
车子一走，岸边就安静了很多，我打了一个喷嚏，揉了一下鼻子，觉得身体有些不太妙。
村子里的人这个时候都散了不少，我听见几个人在说杨桂家的命苦，好不容易生了三个女娃了才得了这么一个男娃，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我扯了一下嘴角。
这个时候远处跑过来一个人，走近了我才发现是杨康，应该是听见了动静跑过来的，一看见我全身湿淋淋的，头发还滴着水，脸色就变了。
这个表弟虽然没见过几次，可我们关系一向就好，经常网上联系，这孩子读书的时候我寄过了不少参考书还有笔记本过来，大学填报专业也询问了我的意见，毕竟在我们这个家族里来说，我已经算是学历最高的人了。
“姐，你没事儿吧？”杨康拉着我看了一下，发现没受伤脸色才松懈下来，“我刚在村子里听说，河这边有人落水了，我还以为是你。”
也差不得了，现在这跟我落水也没啥区别。
“我没落水，村子里的孩子掉下去了，我下去救了上来。”
我抹了一把脸，把视线从河面上收了回来，刚才在河里就像做了一个梦一样，现在自己的手腕上还残留着那股子散不掉的冰凉，那是他的衣袖擦过她手腕的感觉。
杨康狠狠地说：“那些皮条子今晚上非得好好地收拾一下不可，村子里的大人说了好多遍，不准去河那边玩，一个个的都不听话。
前几年村子里有一群孩子在夏天玩水的时候就出了事，死了一个，自此之后，村子里的大人们都不准小孩子去河边玩，结果才不过两年，这又有人出了事。”
身上穿着湿衣服不太舒服，我跟着杨康回去换衣服。
走了几步在靠近村子中那棵大榕树的时候，我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一片洁净的月华，不知怎的，就怔怔地出了声。
“老弟，我刚才在河底好像看见了月亮。”我有些魂不守舍地呢喃。
杨康以为我在说胡话：“这大白天的，哪里来的月亮。”
是啊，这大白天，哪里来的月亮呢？
我不知道我这是撞鬼了还是怎么着了，但如果撞鬼了的话，应该也是撞了一个好鬼，我还记得小时候那次高烧，也是他救的我，那明晃晃的一轮月亮几乎刻在了我的脑海中。
回到了家，我才进院子，就被里面的人看见了，有个人惊叫了一声。
“嘉禾啊，你这是去干嘛了，怎么全身都湿透了？”这个人是在我家帮忙的人，应该还没听说过今天有人落水的事情。
我姥和小舅妈也听到了声音，赶紧从屋子里出来了，看见湿淋淋的我也是一惊，赶紧拉着我进屋换衣服。
不过在进屋后，站在一旁的姥却突然出了声：“禾啊，你今天这是去哪儿了？”
“村子里小孩落水了，我救了上来。”我一边从背包中拿出换洗的衣服，一边说。这也没什么好骗人的，只希望那个去镇上的小孩没事儿才好。
姥沉默半晌，我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同，转过头去看姥，才发现对方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脚上，我也低下头一看，才发现我的小腿靠近脚踝的地上有一个大大的青紫印子，像是什么人留下的手印子。
我一下子全身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