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朝观山庄(18）（微改）
今夜格外的暗，暗的发沉。
厚厚的云层将月亮完全遮蔽，透不出一丝光芒。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院子，慢慢地将房门推开一条缝，闪身进入。
屋内，张渔静静地躺在床上，似已沉沉睡去。
黑衣人小心地从背后取出一物。其上铜环轻轻作响，声似雁鸣，正是那把雁翅刀。张渔的眼睛依旧紧紧闭着，唯有那双微微抖动的睫毛暴露了她的害怕。
黑暗中，也不知道那黑衣人究竟能不能察觉到她其实是在装睡。但无论她是否清醒都没有关系，因为这一刀，她必然躲不过。
破空声响起，意料中的一刀已然挥出，却意料之外地没有落在张渔身上，因为刀上凭空多了两根手指。那两根手指似乎粘在了刀上一般，任凭黑衣人怎么用力，也无法将刀拔出。
“阁下何必这般焦急。”
不用说，世上能有这两根手指的只有陆小凤。黑衣人显然也认出了面前的人，当下竟是直接弃刀而逃。
陆小凤没想到这人逃得如此果断，迟疑间，已叫他逃出了门外，连忙将刀横放在桌上，追了出去。
张渔见到两人相继出门，也下了床，走到桌边，伸手缓缓地握住了刀柄。
今夜的阴沉无光无疑为黑衣人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加之陆小凤初来，地形不熟，很快丢失了那人的踪迹。只能循着大致的方向前行，最终陆小凤停在了物华楼前。
昏暗的夜色，给这座高楼添上了一抹诡异味道。
在这里，陆小凤看到了一个人，同样身着黑衣。但从身形可以判断出，这不是方才的黑衣人。
陆小凤走过去问道：“阁下在这里站了很久？”
谢应宗眉毛微微扬了扬，似乎是在诧异他的问题，不过片刻，还是回答：“刚到不久。”
陆小凤又道：“深更半夜，阁下为何出现在此？莫非也是追人来着？”
看似善意的问话，其实乃是试探。那黑衣人所走之路极为偏僻，陆小凤一路上也没遇到其他人，若谢应宗承认自己也是追人来的，反而暴露他有所隐瞒。
谢应宗摇了摇头，答道：“因为楼危险，深夜总出事。”
“危险？”这是今夜第二个说这楼危险的人，陆小凤打量这座黑夜中的高楼，说道，“要我说倒是挺奇怪的。哪有深更半夜敞开着的，就像是在欢迎我们进去一样。”
物华楼的大门和昨夜一样敞开着，但不知里面是否也和昨夜一样充满了血腥。谢应宗双眉紧皱，却见陆小凤迈步往大门而去。他伸手欲拦却抓了一个空，思索片刻后，跟在了陆小凤身后。
可楼里什么都没有，两人搜寻了五个楼层，既没遇到谢应宗所说的危险，也没见到陆小凤以为的迎接他们的人。除了残存的血腥味之外，一切与平日里一般无二。陆小凤心中生疑，暗道：难道有人故意设计他？
便在此时，郑炎带着一堆人匆匆赶来。他看到两人时脸上露出了明显的震惊，喝问道：“你们俩怎会在此？”
“我们是追着黑衣人来的。”陆小凤心中毫不慌乱，反问道，“你们又为何会来？”
奕歌越过众人，缓缓开口道：“还是我来说明吧。今夜我总觉得心心绪不宁、夜不能寐，担心再生事端，所以先去探望了张渔，发现她差点遭遇危险，所幸得陆公子相救。而我得知陆公子孤身追凶之后，心中担忧，便去寻了郑少庄主和丁管家。”
丁翀接话道：“正是如此。”
陆小凤又问道：“所以你们便想到来这里？”
丁翀答道：“对朝观山庄来说，自然应当先检查这里。”正是因为物华楼内的珍宝才成就了朝观山庄如今的地位，所以山庄众人必然第一时间保证物华楼的安全。丁翀继续道：“还请二位回答是如何进来的？”
陆小凤答道：“当然是走进来的。”这完全就是一句废话，郑炎正要发火，便听陆小凤又道：“因为我们来的时候，门已经开了。”
谢应宗也配合地点点头。
“怎么可能，钥匙我一直带在身上。”说着，郑炎就伸手从怀中摸出钥匙。
丁翀接过钥匙一看，突然脸色大变，说道：“这不是我交给你的那一把。”
陆小凤闻言凑了过去，只见丁翀手上的那把钥匙形状质朴，通体闪着古铜色的光芒，看不出有何问题。于是问道：“有何差别。”
丁翀回答：“整体看上去比较相似，但真正的钥匙上有一道划痕。”
陆小凤沉思片刻，追问道：“你认为谁有能力做出假钥匙？”
丁翀摇头，回答：“在前天之前，连我都没见过钥匙。之后得少庄主信任，保管了钥匙一天，才发现了那道痕迹。只可惜我保管不力，今日只好劳烦少庄主亲自保管。”
陆小凤又道：“敢问郑少庄主，今日钥匙可曾离开过你的视线？”
郑炎先是摇了摇头，而后突然道：“对了，今天早晨丁管家与我商讨下午拍卖的事宜时，我曾拿出过钥匙。当时富布泉突然过来，慌忙之下可能有些疏忽。但后来我看到钥匙依旧在手边，也就没多想。”
陆小凤奇道：“他为何过去？”
郑炎简短回答：“询问之后拍卖的事宜。”显然他不愿多说。
奕歌问道：“我记得富布泉今日已经拍下了雁翅刀，不知是否已经送到他手上？”
按山庄的规矩，拍卖当日便要交钱。至于物品，则可以选择当时立即拿走，也可以暂时交由山庄保管，等到最后一日再取。交给山庄保管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若有遗失，山庄会照价赔偿，因此也是众人首选。但也不乏有急性子的人，就想立刻拿到手。
丁翀点头道：“他已经取走了。”
“那肯定便是他。”奕歌倒吸了口冷气，说道，“不过这楼的确古怪的很。先是一连两日死了人，再是今天白天失踪了三人，现在又一人没了踪迹，难道这楼真会吃人不成？”
郑炎脸色一沉，当即说道：“我爹是旧疾发作不幸离世，刀无影是惨遭恶人毒手，至于其他人的失踪还说不得准，请奕公子注意自己的言辞。”
丁翀也沉声道：“物华楼乃朝观山庄的根基，还请奕公子莫要信口开河。”
眼见奕歌一句话惹恼了两个人，陆小凤适时开口道：“我从不认为楼能吃人。所以，不知郑少庄主再容我检查一二？”
尽管郑炎依旧面色不善，但态度上还算客气，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陆小凤相信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更坚信此楼有诡。楼里最为重要的便是墙壁四周的柜子，于是陆小凤向丁翀要过灯笼，挨个检查柜子，果然发现了云初霁留下的记号。按照记号指引，陆小凤操作一番之后，地面同样露出了隐藏的暗道。
“这是……”
陆小凤此刻注意到，不仅是奕歌和谢应宗，连郑炎和丁翀脸上都是满满的震惊。尤其是郑炎，甚至发出了惊呼。陆小凤不由心中疑惑丛生，这里面究竟隐藏了何等秘密，致使郑涂连最亲近的两个人都没有告诉。
想知道答案，必须先走下去，于是陆小凤率先走了下去，后面紧跟着谢应宗和奕歌。丁翀交代随行的家丁别放任何一人进来之后，也和郑炎一起快步走下。
几人没走多久，也来到了那间密室。密室与云初霁等人离开时候几乎一般无二，乌木正随手放在桌上的册子还摊开着，就连蜡烛也依旧在燃烧。唯一有区别的，是桌上多出了一个黝黑的瓶子。
陆小凤将瓶子拿起，发现瓶子里只有一颗小药丸，色泽黝黑，闻起来有一丝苦味。他有心想询问一二，却见众人放着珠宝不管，全在翻阅书册。他只得将药丸倒回瓶子里，收回怀中。
烛光摇曳闪烁，一如几人忽明忽暗的脸。
陆小凤也低下头，但他的注意的却不是那本册子，而是蜡烛。烛台上插着的蜡烛边缘还有些许未燃烧尽的白色粉末。陆小凤快速蘸取了一些，放在鼻子下轻轻一嗅，确认无毒后，才又放下心来。然后，他提起一个方才放在地上的灯笼，缓缓观察四周。烛台端放于桌上，烛光却不停摇曳，必定有风吹动，因此这里还有出路。
“竟然是……”
听着奕歌的感叹，陆小凤也知道了几人惊讶的原因。原来这些年拍卖的藏品大多来自玄墨阁，尤其是第一年品鉴大会，珍宝竟然无一来自于朝观山庄，而全是由玄墨阁提供。
奕歌看着郑炎脸上的阴云越发厚重，转而说道：“其实我觉得此举各取所需，简直是两全其美。”
郑炎明显心中不甚认同，冷哼一声算是回应。丁翀则说道：“众人都不愿意与玄墨阁扯上关系，哪有公子这般透彻。”
奕歌嗤笑道：“这么多珍宝，可见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曾与玄墨阁交易。他们不仅不敢承认，还看不起他人，倒真是虚伪。”
另一边，陆小凤来回检查，果然发现了暗门。将暗门打开后，他又发现此门只能从外侧打开，里侧没有开启机关，取而代之的是一截线绳。
密室昏暗，仅靠烛火看得十分不真切。陆小凤拽动线绳，随着铃声响起，他这才发现，原来外侧的石门之上，有一个孔洞，里面放着一个铃铛。陆小凤稍作思索，立刻明白了其中用意。郑涂进入甬道之后，门立刻关上，想要返回，必须依照约定好的韵律拉动线绳，这边的人确定身份才会为他开门。所以甬道那头才是交易所在，至于如此设计的原因，应该为了防止玄墨阁的人随意进出。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件事，必须有一个人为他开门。至于此人会是谁，陆小凤一时之间无从判断。丁翀和郑炎方才的惊异不似作假，所以不会是他们。
其余人听到动静一齐走了过来。郑炎诧异道：“怎么还有一扇门？”
奕歌则道：“不知这扇门通向何处？”
陆小凤答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花满楼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醒来的，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醒来。因为他还活着只说明了一件事，一件他不希望发生的事。
他慌忙向身旁摸去，一丝温热的触感让他的心稍稍放下。他连忙将人抱在怀里，伸手试探她的鼻息。万幸的是，尽管微弱，但呼吸尚存。
花满楼知道她曾留下记号，但他不知道那人是否能按时赶来，更不知道她是否能撑到那个时候。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生命逐渐流逝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他所能做的，只有将怀里的人而紧紧抱住，用自己的体温，让那流逝慢一点，再慢一点。
陆小凤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乌木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花满楼则抱着云初霁坐在另一侧。陆小凤举着蜡烛快速走近，只见云初霁苍白的厉害，脸上毫无血色。
花满楼察觉到了来人，道：“陆小凤？”
“是我。发生了什么？”
“我们中毒了。”
丁翀在检查了乌木正的状况后，喊道：“他还活着。”
“好。”陆小凤又转向花满楼，“我们先出去。”
陆小凤从花满楼的怀中接过云初霁，又伸手去拽他，却没能将他拽起来，自己反倒一个踉跄。
花满楼歉意道：“抱歉，我余毒未消，使不上劲。”
奕歌快步走到陆小凤跟前，示意自己来抱云初霁。
“我来吧。”
不等陆小凤回复，谢应宗已经将花满楼扶了起来。同时说道：“先离开。”
眼见自己谋划未能得逞，奕歌只得悻悻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