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抓周的孩子都还懵懵懂懂,即使提前排练过,最后也不一定就拿了大人嘱咐的东西。可眼前的孩子,分明已经能够听懂大人的话!
所有人的眼睛都聚焦在保成身上,他们都想知道,皇上对小阿哥到底有何期望。
保成看了看身边的东西,一伸手,拿了一支笔。
“好兆头,好兆头!”
“涉笔成雅,大笔如掾,小阿哥日后必定文采斐然!
奉承话一捧接一捧,别说小阿哥抓到了笔,就是抓着别的,他们都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夸出一朵花来。
只是,刚才进门小阿哥给人的感觉过于惊人,现在竟然有一些失望,总感觉有点虎头鼠尾的意思。
噶布喇和索额图对视了一眼,内心稍有些失落,纳喇氏和抚养阿哥保清的噶禄则松了一口气。
就在众人以为抓周快要结束时,纳兰明珠微微抬了抬头,看了眼皇上的神色,随后心里叹了口气。
“小阿哥又动了,又动了。”
刚才的笔似乎只是个引子,小阿哥手里又多了一支箭,一把小弓,似乎是感觉手里拿不下了,干脆就把东西抱在了怀里,接着腾出右手,一揽,就把跟前的好东西都捞到了身边。
到最后,除了个别寓意平平的,其他竟然全都被抓了过来,在脚下放了一堆。
这……
众人还没见过这阵仗,这到底是皇上教小阿哥的,还是小阿哥自己看着好玩拿的呢?
面对众人惊诧的目光,保成半点怯意没有,小手一甩,一张一米多长的纸便摊在了桌上,旁边的顾问行紧跟着就开始研磨。
有命妇瞧见这一幕,偏过头低声道:“老爷,这是做什么,小阿哥难不成还准备写字不成?”
旁边略微发福的男子皱了皱眉:“慎言。”
这么小的孩子能写什么字,不过是让小阿哥随便挥一挥,到时候他们再说些吉利话就过去了。
保成小手握住笔,顾问行立马将砚台捧到他跟前,保成将笔往里头一戳,笔头的紫毫瞬间全部被墨汁蘸透。
随后,他握着笔重重往下一划,一提一按,让原本以为只是走过程的人都是一愣。
待保成放下笔,顾问行和梁九功一人拎着一边,将桌上的纸提了起来。
白皙的纸张上有着墨痕点点,最中间的大字,虽然有些扭扭曲曲,却能让人清楚的看清,是个“大”字。
这一刻,众人竟都有些忘词,他们的脑中几乎都浮现同一个词——天赋异禀!
其实,一开始康熙是想让保成写“胜”,可保成毕竟是幼儿,“胜”字笔画过多,最终还是换成了“大”,如今看来,效果也非常不错。
坐着的保成,对着顾问行招了招手,顾问行立马会意,抱着他的腰,将人搀着站了起来。
等保成站稳后,顾问行小心翼翼地将手拿开,保成一手握笔,一手拿弓,声音虽然又奶又嫩,语气却异常笃定:“天佑大清,大清必胜。”
这如何像幼儿?小阿哥的聪慧远超他们的想象……
索额图下意识地抬头,想要看看小阿哥,没想到却先撞上了皇上的视线。
几乎是瞬间,索额图立马懂了皇上的意思,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这是福兆,福兆啊,小阿哥必然是神童降世,上天是庇佑我们大清的,吴三桂等人行叛逆之事,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必将自食恶果啊。”
唉,果然如此……
纳兰明珠内心叹了一口气,看了眼索额图,也跟着跪了下来:“天佑大清,大清必胜。”
能到这个殿里头,参加小阿哥抓周典礼的,都不是愚笨之人,相反,他们的脑袋瓜子转得相当快,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小阿哥天资聪颖,与众不同,此乃吉兆啊。”
“天佑大清,大清必能获胜!”
“有上天庇佑,皇上定能平定叛党,诛杀吴三桂。”
……
典礼结束后,众人一脸恍惚地回去,噶布喇和索额图皆笑容满面,跟前更是围了不少人。
康熙抱着保成,嘴角也一直挂着笑,吴三桂可以散步谣言,以民心击清,他自然也能以民心平叛。
这次典礼上的事情,在康熙的支持下,迅速流传了开来。
民间本就对皇室充满好奇,有这等惊奇的事情,也都非常感兴趣,茶馆、小摊,随处都能听见议论声。
“真的假的,周岁就已经能懂这么多了?我家小子都一周半岁了,都还听不懂我说话呢。”
“听说小阿哥还在抓周宴上写了个大字。”
“不对,明明写了八个字,是天佑大清,大清必胜。”
“这不可能,周岁的孩子怎么会写字。”
“怎么不可能,人家是皇子,咱们普通人家孩子怎么能比!”
“这小阿哥长大了怕是了不得。”
“那指定的啊,出生能言,周岁能写,这不是仙童降世是什么?”
“我看啊,上天明显站在万岁爷这边的,吴三桂多次背主,这样的人怎么能成功。”
到了后来,连在噶禄家中的保清都从玩伴嘴里听说了一些,保清听后哈哈笑道:“健步如飞?保成明明路都走的不利索。”
玩伴见他不信立马道:“外面都这么说的,我阿玛把小阿哥可一顿夸呢。”
保清不在意地道:“他们遇见我,不也是这样一直夸吗。”
虽然保成不知道外头把他夸成了花,但是他小小年轻,已经会看大人脸色了,发现康熙对他几乎有求必应后更是放开了胆子。
事实上,康熙又开始犹豫将保成送到哪家了,原本他想着将保成送到四叔叶布舒家中。
叶布舒虽是宗室子弟,可因为生母地位不高,本身能力也不出众,爵位并不高,现如今并没有担任什么关键职位,还是他前几年将其提到了辅国公。
由他照料,既不用担心保成日后和他亲近,也不要担心他会对保成不利。
可想到叶布舒年纪已大,其长子苏尔登年纪又不够大,而且他们家子嗣不旺,康熙想了想便否了这个人选,最终来来回回,定了一开始备选的大臣玛尔达。
玛尔达声名不显,家世职位都平平,子女也不是诸位大臣中最多的,但是他家有一点吸引了康熙的注意。
除了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的,玛尔达的其他子女,但凡过了周岁,竟都顺顺利利长大了,听说还都非常懂事听话。
人选确定后,康熙抱着保成,柔声道:“保成想出宫吗?”
保成眨巴眨巴眼睛:“出宫?不懂。”
康熙揉了揉他的脑袋:“就是会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还会有其他人陪着你玩。”
保成一听,连连点头,身子晃晃悠悠的:“要,出宫,出宫!”
康熙捏了捏他的脸,没有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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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着点,再检查检查,屋里屋外有没有打扫干净,角角落落还有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要住到我们家的,可是宫里头的小阿哥,出了一点差错,仔细你们的脑袋。”
“怎么样,阿哥的院子确定万无一失吗?”
今个就是小阿哥要过来的日子,玛尔达一家上上下下都一宿没睡,全部都紧张得很。
快要到点的时候,玛尔达更是率领着一家子提前在门口候着了。
原先,玛尔达以为,小阿哥会是由哪个宫人,亦或者皇上身边的顾太监送过来,却不曾想,竟是皇上亲自抱着小阿哥来了。
康熙打量了一眼旁边玛尔达的妻子杨氏,见她端庄温和,暗暗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玛尔达道:“起来吧,先进去再说。”
玛尔达家世平平,自然府邸环境也算不得多好,还是康熙拨了银子,才有钱重新修缮了一下。
如今看起来,虽然称不上多好,却也十分雅致,更让康熙满意的是,院子里有不少孩童喜欢的布施,全府最豪华的也正是保成的院子。
康熙夸了一句:“你们有心了。”
院子里不少人都面露喜色,玛尔达恭恭敬敬地道:“都是皇上体恤,奴才修缮屋子,家中老小也住的更舒适了。”
康熙看向他身后的子女:“你长子多大了?”
玛尔达心中一喜:“今年七岁了。”
康熙对着小男孩招了招手。
玛尔达的几个孩子,能站到这的,全都是被千叮咛万嘱咐的,长子科奇乖巧地走了过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康熙更满意了:“教养地不错,可曾开始读书?”
“奴才这长子愚钝,只背完了《千字文》、《三字经》之类的,四书不过刚接触。”
康熙笑道:“爱卿倒也不比如此严苛,才六岁而已。”
说罢,康熙看着怀里的保成:“让这个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
保成圆溜溜地大眼睛看了看科奇,乖巧道:“好。”
过了半个时辰,康熙让顾问行将保成又抱了起来:“玩的开心吗?”
保成因为玩闹,脸蛋红扑扑的:“嗯!”
康熙拨了一下他的头发:“那保成最近待在小哥哥家好不好?”
保成一下子愣住了,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
康熙捏了捏他的脸:“怎么又哭了?”
保成抽泣道:“阿玛,不要,保成。”
康熙叹了一口气:“阿玛怎么会不要保成,阿玛最近很忙,没有时间照顾保成。”
保成看起来可怜兮兮:“马佳额捏?”
康熙揉了揉他的脑袋:“马佳氏要生弟弟或者妹妹了,也没有时间。”
保成拉着他:“保成乖乖,不要照顾。”
康熙叹了口气:“听话。”
保成眼皮子耸拉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没有精神,甩开了康熙的衣摆,赌气道:“那保成不乖了!”
康熙叹了口气,可想到当初被养在宫外的自己和现在被养在宫外的保清,再想想宫里去世的孩子,最终还是狠下了心带着人走了。
保成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要咬人,转头发现一圈人将自己围住了。
他甩了甩手:“都看保成?”
小阿哥是皇上嫡子,又颇为受宠,将要照顾他,杨氏做了很多心理准备。
小阿哥在抓周上的事他们也听说了,但是他们没有资格去,也没有亲眼见过,还以为是大臣们夸大其词,皇室趁机造势,没想到今天见了小阿哥,发现竟然是真的。
科奇拉着另一个小男孩走上前:“因为保成厉害,是神童。”
保成看向他:“厉害,神童?巴图鲁?”
科奇眉毛皱到了一块:“神童不是巴图鲁。”
见保成好奇地盯着他,科奇努力和他解释,可解释了半天,保成还是没听懂。
玛尔达忍不住微微笑了笑:“等小阿哥再稍微大一点就知道了。”
保成撇了撇嘴:“哦。”
保成身边的宫人原以为他们已经够舔了,没想到玛尔达府上的下人还能更舔。
“昨个,阿哥想要吃果膏,我想着,快要到饭点了,就哄着阿哥放弃了。”说到这,入墨呸了一口,“哪想到,你猜我回头看见了什么?”
德柱儿凑过去:“什么?”
入墨咬牙切齿道:“有丫鬟为了哄阿哥开心,偷偷摸摸喂着呢。”
德柱儿猛地直起身:“好啊,恶人我们当了,好人倒是让他们得了,往后就比比,谁更得阿哥喜欢。”
何柱儿瞪了他一眼:“你与他们比这个?我们是从宫里头出来的,回头肯定也是会跟着阿哥回去的,你用得着和他们置气吗?”
想了想,何柱儿道:“入墨姐姐,这事还得和夫人说一声,这种风气开不得,若是吃坏了肚子该怎么办?”
德柱儿撇撇嘴,没有吱声。
康熙虽然将人送出去了,可心里也惦记着呢,得知保成吃得好睡得香,放心的同时,心里也有点酸。
这才几天,小家伙就把他阿玛忘了。
这么想的第二天,玛尔达府上就派人来了话,说是小阿哥一直哭闹,吵着要见圣上。
康熙一时间哭笑不得,原本匆匆处理好政务想过去,可看见常服的那一刻又改变了主意。
顾问行见他停住,低声道:“皇上,怎么了?”
康熙摸了摸常服:“还是不过去了,这种事有一就有二,难不成以后这小家伙哭一次朕去一次?这像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