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动脚
虽隔着一面墙，但是园长办公室穿梭着各种打印机的出纸声，“咯吱咯吱，”时断时续，她听得清清楚楚的。
尤寐揉了揉眼睛，长期坐在电脑屏幕前，她近视度数增加了，她揉了揉后颈，从下面的边柜里拿出一个托下巴的架子。
尤寐听到隔壁的办公室，肖消走了进去，她不经意间抬头，从大玻璃窗上看见肖消拿着一沓换休条，她正跟后勤园长龚梓站在角落里闲聊。
肖消和龚梓说着，她仍然穿着驼色的格子衫，裤子款式简单，她跟龚梓一边聊着，一边回顾左右，东看西看，也不知道看什么，她走出班级，老是瞄人。
龚梓顶着一张中年老脸，她每次都穿她女儿的衣服入园上班，那一堆的卡通衣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一颗萌心，她每天精神奕奕，后勤事务繁杂就没有让她觉得疲惫的事，就没有让她退缩的搞不定的保育员，她永远都是一副精明干练和“我自能做”的状态。
尤寐抬眸时，肖消瞟向她的窗口，望她一眼，两人佯笑。
许园长每次给各班班级老师下达任务，肖消都是在背地里第一个反对她，无论这个工作任务是大是小，对幼儿是利是弊，必要还是非必要，这些她一概不管，她都要替所有不满于许园长增加工作量的教师在背地里打响发泄怨气的第一枪，转头回班，她又做的比每一个教师都卖力。
肖消，一张马脸，似厌非厌，她眼睛小，她那一对黑眼眸相当疏离，张眼闭眼时，是极没存善意，总想把对方盯得胆战心惊，唯她而尊，她时时想着要在同事之中树立一种不可名状的威信，许园长是所有教职工的园长，她却想做背地里同事队伍中一呼百应的领头羊。魏迢迢刚给她做配班的那一会儿，肖消常常留着厚厚的斜斜的额发，不知遮何物。
尤寐不晓得肖消每天想非议谁，她埋首敲电脑，肖消推门进杂物间，说要领上课材料。
尤寐一声“嗯，”她没看她，她的余光有意无意瞄了她，从尤寐的身后有过去，带去一丝凉凉的风，拂过尤寐的高马尾。
肖消翻着一沓一沓的厚厚的纸箱，“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轻不重，却也够吵人的。没办法，尤寐工作的地方就在杂物间，每次进进出出领各种教学用品和保育用品的老师又这么多，她还要时时回头提醒她们作好登记。
魏迢迢随后跟进来，她拍了一下尤寐的肩膀。
“你班的班本课程初步完成了啊？”肖消随意得问。
“没，”魏迢迢回她。
中际幼儿园为了进一步推进项目化主题活动实施的适宜性和有效性，提升教师的项目化课程理解力和执行力，从而让项目化课程议“前”而不“浅”。中际特于今晚组织全体教师开展了班本项目化课程审议主题活动。
“没没，还在弄，”魏迢迢说。
“我班也是啊，学期结束前也不知道能不能弄完，大家都这么拼啊。”肖消说。
肖消在杂物间领了上课用的材料，并作了登记，人却没走，挨着材料领取表格的桌旁，“晚上你要演讲的班本课程的PPT做好了吗？”
魏迢迢说：“差不多了，我预设了好多问题，也没什么创意资源，晚上听听看别的班的想法吧。你干嘛呢？”
尤寐敲着电脑，慢慢思考着，说：“收集、整理、核对期末凭证。”
“还没做完吗？”魏迢迢低声问她，“你做到什么时候。”
尤寐停下电脑，轻声说着：“小班段的几个班的生活老师的孩子在上小学，中午来中际吃顿午餐，每个月现金支付伙食费款1600元，夙老师她班的生活老师的儿子，每次中午进出班级找她妈妈，夙老师不高兴，生活老师上个月说她要退午餐费，让她儿子去学校食堂吃饭。”
魏迢迢垂眼，叹了叹，转身便走了。
尤寐在电脑前准备幼儿园的税务电报，肖消与魏迢迢在杂物间门口聊了一会儿，肖消忽然得到了什么信息似的，转身离开办公室，向外而去。
魏迢迢抬头一看，尤寐也回头看，不远处的房园长工上楼来。
肖消忘记了自带的黑色签字笔，不亲不热，不淡不浓远远地喊声过去：“房老师，你来啦，”两人有说有笑地分别了。
楚辞这边在办公室和许园长结束本学期延时课的舞蹈指导工作，她扫一眼在工位上闷头算账的尤寐，楚辞接到王磊的急电，二话不说下楼了，她风尘仆仆赶过去，她以为裘可拉受着重伤正惨躺于病床，医生护士哄着她替做全身检查，没想到她中气十足地站在医院门口，王磊替她提着一个支架，挂着两袋满满的吊瓶与一个路人争执不下，裘可拉口若悬河，哪有一点平时在霍中浚面前的温柔的千金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车祸肇事者。
“医药费，你不出，就别想走人！”
“你妨碍我追星了，你知道吗？我追星就有理了，不成吗？你别想逃了，你踩伤我的脚踝就想一走了之，没门。”
“我讹你，你对自己几斤几两没点数吗？用你那木头眼睛误判我的身价，准吗？”
“现在想道歉，晚啦！警察叔叔没来，你别想走！”
“我更年期，你他妈哪只眼睛瞎了，看出本小姐已婚了？”
“嘿，本小姐就跟你磕到天亮，你踩伤我，耽误我追星的时间了，我的时间多宝贵啊，你知道吗？”
王磊脑胀叹气，为裘可拉举着吊瓶杆子，他杵在那里等着大小姐发泄自己的情绪，他也抬不出多余的力气劝阻裘可拉。不过就是追星途中被路人踩了一脚，至于这样嘛，人家都跟她诚恳道歉了，裘可拉站在人民医院门口，挂着吊瓶，不依不饶，非要报警。
那不就是一个二线男明星！想见也见得到啊！
“我就等着警察抓走你，你不准走啊，我不会和解，没得和解！还说自己□□白道都有人，也不看看我是谁！”
楚辞接到裘可拉电话时，王磊很快就身在追星事故的现场，料理裘可拉的受伤事宜，裘可拉的父母出国了，她不冷不热，不闻不顾，倒难住了王磊。
后边，王磊陪裘可拉去医院检查伤势，裘可拉忿忿不平见不到霍中浚的人影，便将肚子里的委屈都发泄到踩伤她脚踝的路人身上。王磊陪着她折腾，看着她一边手背上挂吊瓶，一边唾骂踩伤她的路人。王磊也等着楚女士来调解纠纷。
王磊眼尖：“楚女士，你可算来了！”
“怎么了，这是，我的大小姐，”楚辞赶了过去。
楚辞问：“你这是怎么了？”
裘可拉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她一面讲着来龙去脉，楚辞一面听得匪夷所思，无从下口安慰。
可拉追郎，誓不罢手。钞票构不住他，她就抓住他想了解的男人，霍中浚不是一直想了解那个男明星，裘可拉甚至可以爱上他想爱的男人。
有钱人追爱的三观，并不是常人能拓展到的。
王磊和楚辞扶着裘可拉回病房，楚辞低头摸了摸裘可拉的额头，轻声细语：“你就躺着别动，我来处理后边的事，不就是赔偿精神损失费，人家又不是故意踩你，拦着你追男人，那是你没站稳，自己摔倒，监控都拍下来了。”
裘可拉皱眉，仰卧在床，连连叹气：“本千金的时间，是一个路人的命都买不过来的。”
楚辞听不下去，连忙为她掖上被子，抚着她的手腕说：“你睡一觉，醒来就什么气都消了，想那些人和事做什么。”
裘可拉：“霍中浚，怎么没来看我。”
她其实一直盼着他来，而不是楚辞。
“出差忙生意，”楚辞说。
“你把我托给浚总吧，让他照顾我，你就说我伤的极其严重，咳咳，我配合你演戏，”裘可拉温柔地说：“好不好嘛，楚辞姐姐！”她绵软的声音，娇娇滴滴，又恢复成一副高贵的水蜜桃的姿态：“我为了他，去追明星，也是为了见他母亲。”
“都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了，霍中浚没音信，”楚辞说：“他太不近人情了。”
楚辞看着她，平时裘可拉趾高气扬，嚣张跋扈，娇娇滴滴，没想到遇见这种事情，也会骂街。
“迟点我给他拨个号，把他喊过来见你。”
裘可拉的眉皱得更深了。
“我听说你们婚期定了，”楚辞问：“这么快。”
“是啊，”裘可拉笑了。
与此同时，只见一个穿着黑衣背心，留着短发的猥琐的男人的正在健身房里健身，他站在史密斯机前，从卧推到硬拉，再到深蹲，史密斯机可以锻炼胸大肌，可以锻炼背部和臀部肌肉，猥琐男子抬着杠，“嗷嗷”喊着，周围站在跑步机上的女人纷纷转头看他，猥琐男子面目狰狞，用做农活的力气去抬杠，就像做脸部锻炼，他抬歪杠铃，站起身来，右手举过地上的一杯水，晃着水杯，费力地站起身来，对面的霍中浚走了过来，霍中浚脱掉外套，他站在跑步机前面，刚要跑几步，就听到一个男子狼嚎鬼叫。
鬼叫的猥琐男子对一个女服务员心动不行，女服务员看见他用过的史密斯器材上湿透的垫子，撇开头去，一脸嫌弃，女服务员都来不及拿着毛巾擦净垫子，猥琐男子穿着一件黑色狮身人面的背心，叫天震地，半分钟后，终于看见一个女服务员拿着毛巾，走过来擦垫子，她看了看猥琐男子的背心的后背，猥琐男子依然不管不顾高喊，整个健身房里的人齐齐看过去，猥琐男子扔掉抬不动的杠铃，双腿后跳：“这位先生，能否请你锻炼时降低音量，”
“你说什么呢？”“这里是公共健身房，我们总接到投诉，麻烦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女服务员躬身对他说：“抱歉，先生，”猥琐男子拧了抿眉头，盯着女服务员的工作牌，念出声音：“小姐，你想搭讪我，你直接说嘛，你喜欢我，我是你喜欢的类型吧。”猥琐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扬起下巴，缓缓走过去。
“先生，这里是公共场所，”女服务员说。
“我送小费吧，你做我一个小时的女友？”说着，猥琐男子就动手动脚，欲抓向女服务员的肩膀。
“先生，请不要无礼，”女生低低说着。
“摆什么臭脸，你不是服务员吗？我让你服务服务我，怎么啦？”猥琐男子一手拽着女生的手腕，一手揩着她的脸颊：“你今天不给我到位的服务，我就投诉你，你休想留在这里工作。”
周围的女人和男人只当看客，没有出面帮一把女生，都忌惮猥琐男子那看起来非同一般的财势。那个女服务员想逃，却被猥琐男子牢牢的扣住手腕：“我瞧你的嘴巴这么性感，给我填充一下裤腰带吧。”说着，他就伸手抓过女服务员的肩膀。
忽见一只白胳膊抡起拳头揍了猥琐男子的脸，“丫的，谁啊，不关你的事，给我凉一点儿，”猥琐男子骂骂咧咧，他转过身，抬头看见霍中浚，也不知来人的身份，只觉周身气场强大，他踉跄着地，后退一步。
“你想找人陪你健身，我陪你，”霍中浚走过去，举着一个横杠就把猥琐男子给痛扁了，猥琐男子嗷嗷倒地，那个背上有狮身人面像的男人，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就扑通摔倒在地，喊爸呼妈。
“送你的，”霍中浚道，掼给他一个哑铃，砸中了猥琐男子的手掌。
“你……你…”猥琐男子回应着，连忙站起身来。霍中浚将横杠握在手中，转了一个方向，干脆利落，掼砸在猥琐男子的腿上，一声大响，横杠落地，猥琐男子抱着大腿，躺地哀嚎，他浑身哆嗦：“他妈的，这你女朋友啊，管这么多，”猥琐男子晕头晕脑，嘴出脏语。
此时，健身房的人们才开始跟风谴责猥琐男子。霍中浚身形高，臂膀结实的胸肌，那锐利的黑眸之下，那倒地的猥琐男人在霍中浚倾身迫他之时，猥琐男子缩手缩脚，浑浑摸着手机，口中大喊健身房管理员，声不成音：“有种，你等着，我他妈叫人整疯你。”霍中浚根本不给他反抗的余地，他毫不迟疑只身走过去，踩住他那双摸过女生的脏手，又踩上他的肩膀，他正愁没处发泄呢！
猥琐男子生出恐惧，终见势求饶，健身房管理人员认出霍中浚：“霍总，怎么了，这…您消消气，”管理员见此情景，他也不多加吱声，极有眼力劲的默默疏散围观的人群。
此时，助理匆匆进来，看到向来处变不惊风度翩翩做事极有分寸的霍总执杠凌人。
霍中浚扔下横杠恍如平常：“没事，清理一下污秽。”他抬步而出，淡定离去，未看猥琐男一眼，助理跟了上去。
管理员立马拨打电话，托人善后，对着霍中浚的背影，深深叹气。
霍中浚离去，女服务员连忙追过去，她看上去像是一个在校大学生。
霍中浚来到跑步机旁边拿衣服，助理给他递上一支烟：“霍总，”霍中浚接烟，吸了一口，又扔给他一把钥匙，助理心领神会，立马奔出健身房去提车。
霍中浚的手机响了，他站在跑步机旁，一边抽烟，一边接通电话，听到楚辞的声音。
霍中浚：“金陵市。”
楚辞：“你去金陵市出差？”
霍中浚：“昨天就来了。”
楚辞：“你去多久？”
金陵市：“七天。”
裘可拉贴在楚辞举着的电话旁边，心中有东西不停地下坠，下坠，他一句也没过问她，她顿觉空落连唾液也难以下咽。
楚辞：“这么久？”
霍中浚：“什么事？”
楚辞：“小可受伤了……”
霍中浚：“哦！”
楚辞：“她想跟你见面，她见不到你，她就不能专注打吊瓶。”
霍中浚：“什么？”
方才捶了一个不干净的东西的压抑感散也散不去。
楚辞话未说完，就听到霍中浚那一头来声，还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女服务员嘟着嘴巴，小心地走过去，停在他的跑步机旁，深深呼吸“谢谢你，你真厉害……”霍中浚的身旁骤然出现一道怯弱谨慎的女声。“先生，谢谢你帮助我。”那一道细细弱弱女学生的声音突然闯进霍中浚的电话，响进楚辞的耳中。
霍中浚扫一眼她，是那个他救下来的女服务员。女生鼓起勇气挨近他，走近一步，对他感激涕零：“太谢谢你…了…”女生娇弱道，情不自禁含泪道：“谢谢你出面为我解围，”女孩举着自己的手机，赤诚热烈地望着霍中浚：“能方便加一个微信吗？要是后续健身房管理员麻烦你，我会自己承担，我也想感谢你。”
霍中浚对着楚辞回道：“我在健身房。”楚辞想开免提却没注意到自己挂断电话，霍中浚看了一眼手机，手机屏幕黑了。
霍中浚瞟了瞟女服务员，他缓缓收烟，掸开烟灰，将烟投进跑步机的垃圾桶：“不用。”他拿过自己跑步机上的外套，将衣服松松地搭在胳膊上。
他落话，转身就离开，走出健身房，他拿出外套内兜里尤寐的手机，他扫一眼黑屏的手机，没有多想，将手机塞兜，径直离开。
裘可拉想着霍中浚去健身房里做的差事会是什么事，还有女声，多人运动？她愈想愈气恼！眼中赌着沙石！
那个女服务员仍想表谢，连忙追了出去。助理已将霍中浚的车停在街边，他等在车旁，见霍中浚出来，立马抖开车门迎他。
霍中浚站在车旁，正要入车。那个女生连忙拽住他的衣角，言辞恳切，态度温柔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我想请你吃一顿饭谢谢你？”
这一次，霍中浚看她一眼，觉得她的身高很像尤寐，只是，他唇角勾起一抹凉意：“不能，”他坐进车中，助理为他利落关上车门，自己盘进主驾驶位。
女生怔怔地立在原地，她望着他离去的车子，叹惜着自己错过一个好男人，她应该永远也碰不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