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裙与少年
俩人的动作瞬间停顿，似乎才想起来在场还有一个人。还是沈葳之率先上前一步，有礼貌地弯弯腰，
“姐姐你好，我叫沈葳之，第一天来这里，太晚了还没找到房子，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沈葳之......
季鹤鸣听着女孩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微微一愣，嘴边不自觉低喃着。
季鹤菲虽然眼神空洞，但却自动朝向说话声音的地方走了几步，试探性地一伸手。
沈葳之赶紧上前，更近一步。
季鹤菲扬起的手突然碰到了女孩的脸，颤了颤，随后扬起一抹和季鹤鸣相似的笑容，
“你好呀小朋友，这么晚了，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被叫做小朋友的沈葳之，面色一僵，下意识反驳，
“我已经二十岁了。”
季鹤菲有些惊讶，听着声音和刚才需要弯腰才能碰到的个头，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先入为主，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随即尴尬的气氛，季鹤鸣整理了下已经勒到脖子的卫衣，咳了几声，
“刚才电话里已经跟你说了。”
但季鹤菲却不太认同，“可是毕竟是小姑娘，既然到了咱们家，是要负责任的！”
季鹤鸣无语，但不得不承认非常对。
沈葳之很快点点头，突然想起来她看不见，于是开口道，
“谢谢姐姐，明天我就走。”
打烊了。
双鹤服装店外的卷帘门有点时间长了，中间老是卡顿，滋啦滋啦响个没完，沈葳之忍不住捂住耳朵，她对这种刺激一向都不太能接受。
季鹤鸣转过头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有点后悔刚才没有认真地去尽快解决掉。
沈葳之非常有眼力见地去扶住季鹤菲的胳膊，姐姐微愣，很敏感地感受到了和以往不一样的变化，随即反应过来，眼尾处弯了弯。
“谢谢哦，小…葳之。”
季鹤鸣清楚看见姐姐脸上的僵硬，在一旁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回家的路程很短，只需要五分钟。这是季鹤鸣特意找的店铺，就是为了少一点路上的风险。
虽然本身开服装店就是一个危险的事情。
季鹤鸣一想到那孙子，笑容也僵了，脑袋突然多了很多思绪。
突然身边的小姑娘伸出胳膊，指着店旁边。
那里漆黑一片，好似张着大口的黑蟒盘踞在那边的一个巷子口，但不到五六米的距离，又豁然开朗，好像废弃厂房一般的空地，小声道，
“那里是什么地方？”
季鹤鸣思绪被打破，他回头看了眼，似乎不愿意多说，只是不经意道，
“嗯，废弃炼油厂。”
双鹤服装店后门可以直接通往这个废弃的炼油厂，很久之前发生过一次意外，一场爆炸，炸死了十几个人。
曾有人想开发那块，却遭到了去世者家属们的强烈反对以后，立马就荒废了。
现在空旷得很，除了没人要，上了灰的破车，也就没有什么。
季鹤菲闻言，脸色突然低沉下来，但还是轻轻拍了拍女生扶着自己的手，
“别怕，那里没什么人去，所以没有灯。”
季鹤鸣不经意一扫，却突然发现女孩眼里全然没有恐惧，甚至闪过一道欣喜的神色，刚才还面无表情的小脸，此刻显得生动了许多。
季鹤鸣皱眉，只当自己看错了。
到家后，季鹤菲突然一拍额头，叫了起来，
“完了，还有葳之呢！”
季家姐弟俩的晚饭一向提倡“家做健康，熟了就行”的态度。毕竟一个不在乎，一个看不见。
仨人晚饭都没吃，季鹤鸣也皱眉，刚才只顾着在小吃街想着脑浆，都忘记吃饭这一说了。
但沈葳之根本就不饿，她平时晚饭也很少吃，于是赶忙摆摆手，
“没关系的，我不饿，你们随便就好。”
俩人也没客气，大概是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那么一点自信，季鹤鸣简单地套上围裙就上了厨房，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虽然看不见，沈葳之还是笑着接过姐姐端来的荔枝，同时抽了抽鼻子，觉得不是很想扒，于是只小口吞咽着桌上，大概他们昨天剩下的小番茄。
她坐在餐桌旁边，对面就是厨房。一边拄着下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男人。
季鹤鸣刚进来时，就顺手拽着卫衣下巴，从下到上一整个脱了，只露出黑色背心。
大概是觉得女生早就在拳击场看过了，也没矫情。
此时，男人白皙有力的肩膀随着倒油端锅的姿势上下浮动，黑色背心隐没在布满星星条纹的围裙里，季鹤鸣感受到来自直勾勾的视线，有点慌乱，一时间竟然想不起下一个步骤是什么。
沈葳之在旁边完全看不出来那个表情认真沉静的男生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只是从小经历的比较多，脑子里不好的画面接二连三地刺激着神经。
突然，她才反应自己还没吃药。
不想还好，一想瞬间感觉鼻子里的氧气无法支撑她正常呼吸。
她连忙转头看到季鹤菲还在屋里，于是她动作放大了点，开始翻包。
当沈葳之吞下去那一刻才发现——
没有水。
刚才她太着急，完全忘记了这茬，一口气吃了两种药的沈葳之，感觉有东西卡在喉咙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更显焦灼。
她刚起身想去找水，却碰到了旁边的椅子。
“哗啦——”
季家姐弟顿时全都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连忙跑了出来。
沈葳之此刻脸色煞白，微弱地挣扎着，想要把嘴里的东西吐掉。
季鹤鸣眼神一凝，动作迅速地从背后抱起她。
看着姐姐焦急到不知所措，季鹤鸣松了口气后，连忙安慰道，
“没事了，只是噎到了。”
“是荔枝吗？”女人满脸都是愧疚。
季鹤鸣愣了一下，看着桌子上完整无缺的一盘荔枝，再反观已经空盘的番茄，眼里闪过一道猜测。
沈葳之趴了一会，感觉命回来了，神奇的是，连带着情绪都似乎平稳了一点。似乎是到了生死边界，自己的脑子都觉得快解放了，似乎就不太想接着折磨她。
她在脆弱的呼吸里，突然又多了那个很早以前、危险的想法。
“没事了？”看着女生抬起了头，赶紧递过去卫生纸。
突然，大门颤了颤，有人在外面。
给仨人都吓了一跳。
季鹤鸣起身，冷漠地看着门口胡子拉碴，睡眼惺忪的高挑男人，皱眉，
“远叔，又喝酒了？”
这是句废话，迎面而来的酸臭味，仿佛他整个人被倒扣在了酒桶里，刚钻出来。
程览远“啧”了一声，没好气地推开他进了屋，
“还不是你小子，几年前给我找的好活！我今儿可没喝，昨晚刚喝完，今天给你擦了一晚上屁股，觉都不够……”
程览远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整个人呆在原地，
季鹤鸣疑惑地望过去，顿时无语。
沈葳之此刻鼻涕横流，眼睛通红，如果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谁把她欺负狠了。
季鹤鸣突然一晃神，想起了那时女生冷静抄起书包扇过去的样子，一时间又感觉好像这世界上没人能够欺负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