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小品

　　A Pudding for Hans Strelow

Or

Ein Tag am Drei-Pfennig Gymnasium

德莱芬尼中学的一天

11:45

巡视中的校长加兰德忍无可忍。他循着浓烈气味冲进食堂后厨，对俄裔大厨拍桌板。“您只会做一道菜吗！弗朗茨-约瑟夫，不许再炖红菜汤了！”

大厨不紧不慢关掉龙头，举起闪闪发亮的干净菜刀。“你说啥？”

“没啥，你高兴就好。”

科学老师Skawran教授忍无可忍。“上次测验，你们中的一员竟然在德国地图上寻找开罗！……请回答我，埃及的主要人种到底是什么？”

京特和施泰特菲德同时举起了手。汉斯扔下笔，对刚刚完成的老师速写相当满意。他伸出一个指头轻戳莉斯，她没反应，埋头狂翻手中厚书。

莱妮和约瑟夫勤快地互递纸条。“放学来我家吗？”“我想听课。”

普施竭力说服自己：我能听懂。

艾丽卡已经不见了。

12:30

加兰德继续溜达。在楼梯口他碰到汉斯，忍不住拍拍对方肩膀。“小伙子不冷吗？”

“冷是冷，穿太多就不帅了。”

校长下意识低头，发现自己的毛皮外套足够抵挡西伯利亚寒风。

“咳，对了，记得转告你父亲，布置功课的时候请尽量人性化一点。本月又有一个中队的家长来投诉，戈林校董差点气中风。”

13:25

京特来晚了，食堂已经被成双成对的人占据。他看见一个空位，不过在霍斯特和他的乌苏拉旁边。又一个，埃里希和他的乌苏拉。又一个，施坦因霍夫和他的乌苏拉。老天，他们是不是商量好了。戈茨和赫尔穆特，这两个人为什么要面对面。一来二去，京特的命运决定了。他踮脚穿过人堆，把自己在普施和艾丽卡旁边安顿下来。

那两个人根本没空招呼他。他们忙于从事一种双人运动，主要内容是亲嘴和交替喂食，直到普施突然面露嫌恶：“宝贝，你好像拿了京特的叉子。”

艾丽卡摆摆手。“没关系，他洗洗还能用。”

京特不失尊严地端起餐盘，迅速转移到汉斯的阵地。

显然又是一个错误。汉斯对面除了舍恩，还比平常多了个一脸崇拜的跳级生西克尼乌斯。欢迎异常热烈，他们异口同声：“你好慢啊！”

不是没有原因。今日沙拉分量过小，有人饥肠辘辘，脾气急躁。京特赶快把盘中蔬菜全分给他。“素食是最健康的饮食。”西克尼乌斯背书，“素食主义者活得更长。”

“可是缺蛋白质会不孕不育的。”莉斯接过汉斯挑出的鸡胸肉，“再说我也怕胖。”她试图把一份甜品塞给京特，遭到拒绝。

“你吃不下为什么要拿？”

她冷笑，冲长桌斜对面喊：“波尔蒂！”波尔蒂抬头，见她举起的蛋糕，做了个多谢手势。她把蛋糕推了过去。

汉斯蹦起又坐下。“莉，听我说，莉。你真不知道今天是……是什么日子？”他微微脸红。

“你终于要把日记本给我看的日子！”

“不是。”

垂头丧气，汉斯开始从汤里捞食胡萝卜。西克尼乌斯问他是不是对红菜汤情有独钟，他恶狠狠回答：没错！

莉斯眼睛一亮。京特若有所悟，还没开口，就被她踩了一脚。

14:00

弗里茨·温克勒老师的体育课。更多人不见了。

14:20

俄罗斯交换生米哈耶夫和戈茨撞了个满怀。

“米沙，大事不好。”戈茨慌慌张张抓住他。“汉斯陷在敌后——不是——我和他去学校对面买零食，一伙人冲出来，把他抓走了。他们要施特雷洛老师的考试.答案赎人！”

米哈耶夫挠头。“很简单。不，很麻烦。太简单了，不对，太麻烦了。哎呀，你先去弄瓶伏特加来。救回汉斯·卡洛维奇，包在米哈耶夫身上。”

“伏特加能把施特雷洛老师灌醉？”戈茨满怀希望。

“是米哈耶夫要喝，你这傻瓜。”

14:30

午后，罪恶的温床。风纪委员施坦因霍夫深有体会。他走在静悄悄的停车场，忽然停下脚步，连连眨眼。或许他的视力没出问题，那辆停在角落的校车确实晃了几下。

施坦因霍夫快速移向目标。他的身高正好望进车窗。

“我可以！”是他不及纠正的真实反应。女孩尖叫，他赶紧扭过头去。窗户打开了，施泰特菲德探出脑袋，挂着自鸣得意的微笑。

“别上火，老兄。休息时间，没有违反任何校规。”

“你先把裤子穿上！”

“这是世界上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看你是世界上最不正常的生物！”

14:45

风纪委员施坦因霍夫经过食堂背后的杂物间。它的前身份是厕所、工具房，如今渐渐废弃，无论如何，不该是在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冒出白烟和声响的场所。经历过刚才的事故，风纪委员的部分灵魂已经不想一探究竟。可是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无忌惮，简直成了挑衅。

兴奋的女性感慨：“天呀，好厉害。稍微慢点，再慢一点…还是快点吧。”

粗鲁的男性嚷嚷：“太快了，白痴！”

施坦因霍夫的肢体不受控制撞开门。烟雾散去，不是一男一女，而是两男一女现出原形，只有一个衣着完整，地上还有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这搞什么？”他惊恐质问。

“课外学习。”女性成员毫无说服力地回答。他依稀有印象，就是那个成天和汉斯晃来晃去的家伙。

“学习！他为什么光膀子？”施坦因霍夫一转身，直指搅拌汤锅的波尔蒂。田径部的臭小子，以为有胸肌就能为所欲为。

“很热啊，你没感觉的吗。”大厨不耐烦地提刀上前，目标可能是堆在门后的土豆，也可能是土豆旁边的施坦因霍夫。“该加料了。”

姑娘的嘀咕明白无误飘进施坦因霍夫耳朵：“弗朗茨·约瑟夫，我们说好的，不放肉。”

14:58

艾丽卡刚刚结束一场网球混合双打，换句话说，她、京特和莱妮打一个约瑟夫。普施没加入，他是足球队的。在运动后的飘飘然状态下，她遇见了一个冷汗淋漓的风纪委员。

“出了什么事，我们的好先生施坦因霍夫？”她非常愉悦。

对方抓着她滔滔不绝。“那帮小杂种，对我的智商有什么误解。如果不是在搞什么邪.教滥.交仪式，我就改姓迈尔。”他忿恨总结，错过了艾丽卡面部一丝虐待狂的微笑。

艾丽卡用网球拍支撑身体，懒洋洋盯着他。“你知道，波尔蒂喜欢厨房，莉斯喜欢波尔蒂，汉斯喜欢莉斯，京特喜欢汉斯。（“真是错综复杂。”）所以啊，为什么不去告诉京特呢？”

15:05

京特听完故事，拔腿就走。施坦因霍夫从心底发笑。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一手导演了即将载入德莱芬尼中学史册的修罗场。

他不知道的是，京特心想：波尔蒂喜欢厨房，莉斯喜欢波尔蒂，汉斯喜欢莉斯，我喜欢汉斯，格拉瑟老师喜欢我。去找格拉瑟！

15:10

格拉瑟心想：波尔蒂喜欢厨房，莉斯喜欢波尔蒂，汉斯喜欢莉斯，京特喜欢汉斯，我喜欢京特，维尔纳喜欢我。去找维尔纳！

15:36

赫尔穆特在找施泰特菲德。

15:40

米哈耶夫终于准备出征营救。戈茨的伏特加太地道了，他站在学校门口，找不着北。混沌中一个酷似汉斯的身形迎面而来，米哈耶夫高声悲叹，赶紧画了个十字。

“我回来啦！”幽灵活泼地摇晃他。

“他们要的是答案，又不是考题。我想，编一遍又不难，就这样写，第一题：莱茵的主要经济作物是白葡萄酒。第二题，开罗是我国美因河中游城市。第三题……”

戈茨用力擤鼻子。“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汉斯。”

“他们放我走的时候好像有点难过。”汉斯略显困惑。“说我居然还得把老爸给别人出的考卷背下来，真是太惨了。”

15:55

放学铃声早就响过，施坦因霍夫还没等到好戏发生。他为这些低年级生的效率感到震惊。话说回来，为什么不直接去告诉汉斯？

汉斯蹲在墙角。“原来自始至终只有米沙和戈茨想到过我。世界是这么冷漠。”他诉苦。“……当然啦，我不在乎形式，也不喜欢热闹。去年京特生日的时候，他的老伙伴罗伯特甚至飞来参加聚会。我大概真有点嫉妒。”

施坦因霍夫和汉斯不熟，可也不讨厌，甚至称得上喜爱，毕竟汉斯比波尔蒂、普施曼、霍斯特、埃里希、施泰特菲德、马xxx……一大群傻鸟规矩得多。为了这份喜爱，他特地蹲下来和汉斯平视，没有半分不忍。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16:01

西克尼乌斯一路小跑，在拐角截住一个杀气腾腾的汉斯和一个喜气洋洋的施坦因霍夫。“我有话说。”他满怀真情地凝视前者，令人担心下句就是“嫁给我吧。”

好一会过去，汉斯汗毛倒竖。“要说什么？”

西克尼乌斯说他需要时间回想，他脑子被施特雷洛老师的作业搅得乱七八糟。汉斯认为有道理。又一阵干瞪眼，直到施坦因霍夫抗议。“噢，我突然想起来了。”西克尼乌斯表示。他冲天空四十五度扬起下巴，开始朗诵：

《三月》

约翰·沃尔夫冈·歌德

一场雪落下，

未到花开时。

待到花开时，

我们多欢欣。

西克尼乌斯的风格别出心裁，每个词之间都要停顿几秒，像一只刚学会德语的鹦鹉。汉斯喃喃自语，老爸究竟对这孩子干了什么。施坦因霍夫满脸鄙夷，新生代智商水准惨不忍睹。

西克尼乌斯看了眼表，咧嘴一笑。“无所谓啦。待会见！”

他跑掉了。

16:11

目标近在咫尺。

施坦因霍夫功成身退，任凭汉斯撒腿奔向小屋。啊，复仇的果实多么甜美。

神秘之门自动敞开，汉斯钉在原地。

他认识的每张面孔似乎都涌出来了。校长，大厨，若干教师，众多朋友，甚至还有——出于不明原因，教育部特派员冯·贝洛。掌声爆发，人群自动分开，一块不明物被呈现给他，形态庞大，颜色深红，成分难辨，气味不祥。京特眨眨眼：“来得正好。接稳了，这全是大伙的爱。”

莉斯跟在后边解说。“给你的特别礼物，汉斯。红菜汤布丁，世界风味的素食红菜汤布丁。”

惊愕退去，渐渐变成巨大笑容。他走向众人。

大家齐声高喊：“生日快乐！”

【20:00 汉斯惨遭施特雷洛老师暴打。全文完。】

Notes:

1.大厨——JG51那位俗称毛妹的飞行员Franz-Josef Beerenbrock，母亲是俄国人。

2.开罗——出自随军心理学家P·R·Skawran博士：“空军候补军官考题：开罗是什么？答案有一个省，一个岛，一座海滨城市，还有人在德国地图上找开罗。”难怪德国会输。

3. 乌苏拉——霍斯特、哈特曼和施坦因霍夫的妻子都叫Ursula。

4. 赫尔穆特和戈茨——施泰特菲德单恋的大学生赫尔穆特·鲍曼和汉斯的僚机戈茨（狗子）·伯格曼（山男），二人关系意外的好。

5.车震——老僚机Stedtfeld自传小说里亲笔写的。发生在战后寻找老婆孩子的归途，对象是个同路的女助手。“世界上最自然的事”也是原话。？？？

6 维尔纳——Grasser早先是维尔纳·莫尔德斯的僚机。

7. 罗伯特——京特少年团时代的老基友，空降猎兵中尉Robert Hoefeld。布丁小三！

8. 西克尼乌斯的诗——歌德《三月》（M?rz）的首段。Es ist ein Schnee gefallen, denn es ist noch nicht Zeit, da? von den Blümlein allen, da? von den Blümlein allen, wir werden hocherfreut.

9.冯·贝洛——Nicolaus von Below，希特勒的空军副官，新闻里走在汉施旁边那位。授勋当天就是汉施的二十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