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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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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妮没有留下遗嘱,财产将由父母共同继承。由于艾丽卡的异议,继承流程停滞了。异议包括若干通讯和出生证明,其内容统统指向一个事实:世界上有个小女孩,1943年生于勃兰登堡的霍恩利兴,母亲是海莲娜·艾蕾诺尔·伯恩哈特,目前寄养在巴伐利亚。孩子名叫安娜·施特雷洛,顺便一提。

这肯定是个特别提神的消息。伯恩哈特先生不脸红也不喝酒了,天天和律师泡在一块,试图证明那些文件是假的。如果文件不假,安娜将成为唯一继承人。卡罗莉娜挑了个周末跑到莱妮家,房子还无法确定归属,艾丽卡仍然住在里面。花园几周没打理,枯黄的阴影笼罩着草坪。

曾经陈列过莱妮的位置堆放了几件行李,一个不知所措的艾莉泽坐在箱子上,她被内斯托街的房东赶出来了。

“说我像个外国佬,非常时期早晚惹麻烦。”她复述。非常时期。和莱妮不同,希特勒刚刚躲过了死神。历史学家将推断出一个数目:7000人因此被捕,将军与教授,贵族与外交官,很可能属于最国际化,受过最好教育的一批德国人。但是这些与艾莉泽有什么关系?她只不过是腔调奇怪,时常冒出鼻化元音,表明她在母语习得期受过法语干扰。你怎么能指望向一个出租房屋的柏林百姓阐明呢。

“我父亲失踪了,不怎么爱我的母亲困在意大利,爱我的男人困在前线。”艾莉泽说的都是真话。

卡罗莉娜闭上眼,无声表明她理解。

“你想住多久就住吧。”她开始喜欢这个姑娘,情不自禁联想到少女时代的密友艾菲。艾莉泽说自己从没见过汉斯的母亲,她早早就随单位疏散到东普鲁士去了。

“她和卡尔两年前离婚了。”卡罗莉娜补充信息。转瞬之间,回忆洪流让她哭起来,但是没有眼泪。

艾丽卡端出茶杯,她们就一个劲说啊说,像法官在争执对神话人物的判决。艾丽卡坦言,是她借出差之便把孩子送去慕尼黑,因为莱妮害怕父亲的怒火。莉泽强调安娜不是汉斯的孩子,也不是男扮女装。卡罗莉娜好像大失所望。如果这个孩子是她和童年女友共同的后代,整件事接受起来会容易点。否则,它更像个大垃圾堆,到处是失败家教、荒唐荷尔蒙和其他乌七八糟。

女人们考据了很久,谁也不理解莱妮的感情生活。提到汉斯难免牵连普施,哭了一场。最后她们说,莱妮生孩子只是因为她想要一个孩子。男人光懂得搞破坏,苦果却要女人来咽。只有你创造的生命真正属于你。没错,她们的结论就是这样……

这个故事里有太多的黑暗角落。JvB真名叫什么?我不知道。谁是安娜的父亲?我不知道。就当是埃诺吧,毕竟没有更多适龄男人姓施特雷洛了。

关于埃诺其人,只有两个年份和一片混沌。他在柏林-加图空战学校当过教官,至少能够据此推断:他身高超过一米六,持有高级文理中学文凭,同时也保持了绝对健康的体魄和视力,敢于完成高台跳水和其它奇怪挑战,才会顺利进入候补飞行军官队伍。以上可以套用在我们认识的许多名字上。他们拥有各种各样的出众之处,通过无数关卡荣升少尉,有些到前线第一天就死掉了。我不明白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埃诺追着艾丽卡跑的意图并不在她,你知道。可见他比莱妮的大部分追求者要聪明。他们第一次说话在婚礼上。埃诺想要汉斯的签名,又不好意思当面问。

第二次?在泰格尔湖畔,我记得汉斯讲了个罗马尼亚妓^院的传闻,他们怀疑那些每月换一批的美丽面孔都是犹太人。这种事让姑娘很不自在,她们躲进湖里,莱妮却留在岸上。另一个灯泡埃诺从泳装里变出半截铅笔,拿着它在冰淇淋包装纸上写字。他得在夜间拟好报告,阐明为什么要给学员增开一次飞行练习,又不能直斥他们一群笨蛋。教官也不是特别休闲的差事。

莱妮一无聊就变得唠唠叨叨。最好的话题肯定是汉斯及其未婚妻,同时她暗自惊讶,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居然几分钟就能讲完。艾丽卡湿淋淋回来时,戴着墨镜的莱妮在补擦防晒油。“别调皮了,给我讲讲你自己吧,你是不是长得像妈妈?……”这是莱妮对埃诺说过最温柔的话。

艾莉泽在莱妮的房子住了下来。每天她得提早一小时起床,骑自行车进城上班,迅速地、不出意料地崩溃了。一个空袭夜晚,她没有出现在邻居充当防空洞的酒窖。凌晨两点警报解除,艾丽卡发现她在床上装死,还穿着白天皱巴巴的衣服。

“我真的累了。生活像一场看不见尽头的轰炸。说到底,活着有什么意义?”

“你自杀吧。”艾丽卡提议,不顾脱衣就扑倒在床。

艾莉泽换了个姿势躺着,断续呻^吟出一串歌德诗句。命运,为何赋予我们慧眼,让我们不祥地注视明天……*

过了一会,她可怜地说:“理智会嘲笑我,可是这颗心的确在痛。当女人有那么多恐惧——我害怕炸弹,害怕战败,害怕饥饿,害怕俄国,害怕战后破产,害怕更多死讯,害怕流落街头,害怕孤独终老,害怕当一辈子无望小职员,害怕东线又夺走我的——”蒙头哭叫。尽情扰民过后,艾莉泽爬出来找手帕。

“承认自己是废物,很多烦恼就迎刃而解了。”她理性地擦鼻子。

“无法忍受世界的时候,我就幻想这是一场噩梦。”艾丽卡说。“哪怕以噩梦评判,京特和你也太烦人了。我有种预感,到了纽伦堡,今生我们三个都别想摆脱对方。”

那天好像是8月10日,如果普施活着,就满二十四岁了。艾莉泽不想和她生气,就说:“别调皮了。你到底申请旅行证没有?我们总得离开柏林。有天我想到都柏林人街去,再看看汉斯的家,莱辛中学和席勒公园,看看所有故事开始的地方……但威丁区已经炸平了。不复存在了。想一想,那时候我还以为京特很文静,汉斯呆头呆脑,你有幅好心肠。至于莱妮——”

“莱妮就是莱妮。”

她们默默睡在各自的闷热里。被单萦绕着女主人喜爱的鸢尾味,源自走私法国香水,像一种大张旗鼓的侵犯。

艾丽卡翻了个身,面对墙壁。“我觉得埃诺自杀太蠢了。”

我想,那是首次有人用自杀给他定性。真正直视过埃诺的人根本不会产生类似想法。发生在1942年9月的场景似曾相识,很像对哪部电影的拙劣效仿。时间大概是夜晚九到十点,莱妮不知为什么早早就寝了,艾丽卡接起电话,一个火急火燎的男声自称施特雷洛,请她现在下楼。

艾丽卡第一反应是去写加急快讯,还当汉斯从俄国跑回来了呢。莱妮在睡裙外裹着风衣出去了。细雨绵绵,路灯昏暗,街上停着一部军车。埃诺从对面的电话亭走出来,匆匆握了她的手。

“我要走了,去前线。”

可怜可爱的莱妮,她竟然让肌肉代替头脑做出了反应。她抬起手——“Hitler万岁。”

开车的战友也惊得探出脑袋。这颗脑袋挺圆的。他姓施泰特菲德,每次申请前线职位都被打回。一年后他如愿以偿,然后惊恐地遭遇了京特。

爱国主义小品持续约两分钟零十八秒,以三声错落的问候元首告终。演员脸上都湿漉漉的,分不清是什么水。莱妮回到家想,晚餐的一锅炖让她胃不舒服。就这样,埃诺到斯大林格勒去了。

*歌德致An Charlotte von Stein:Warum gabst Du uns die tiefen Blicke, unsre Zukunft ahndungsvoll zu scha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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