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案（完）
房舍之内仅有靖元和化作尸体的李晞。一条生命在她面前逝去，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身上沾着血气，刺鼻的血腥无时无刻告诉她自己的被动，情况的危险。
李晞之死惊动赵歆，他驾幸李晞的宅邸。因靖元心悸未消，赵歆只顾陪伴她，让羽林卫草草为李晞收尸，羽林卫照着李晞之前的誓言处理了他的尸体——剖棺戮尸，死无葬身之地。
赵歆道：“靖，你何必来问李晞？”
靖元眉头紧蹙，她想哭却哭不出来。“是、是他杀害张经。”
“我知道。”赵歆抚慰她，又流露出少有的不忍，“我后悔让你碰这些。我让秦宪送你回家。”
杀害李晞的凶手正藏在李晞的家奴之间，羽林卫严加搜查后在一个家奴的身上发现了袖箭盒，但未等他招供，那家奴已咬舌自尽。
靖元很清楚，案子还没结束。
张经在宴席前不甚听到李晞要找那把断剑，为防走漏消息，他当机立断杀掉张经，并等几天后趁机投尸洛水，造出时间差。郭君羡伪装成张经，他被林不害伏击，大难不死。假扮使者，手握假文书，还以为能靠这个得到李晞的信任，却被李晞的人杀害在郊外。
那么，高清、谢林以及那两个不知身份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李晞所杀，也是难题。毫无疑问，他们肯定也知道李晞的机密。
三月二十七日终究是个不平常的日子，为了查清楚究竟是哪个门客死去，靖元召集宾才发现除郭君羡、高清、谢林这些已死的人外，仅有金武、穆景平不在。
靖元找两家人来辨认尸体。
“我们怎么也不相信我家小主人会死。”家奴嚎啕大哭。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没？”妇人气愤。
靖元叫他们安定下来，再辨认尸体。
“第一具尸体，背后有烧伤。你们来看看。”
穆景平家人看着烧伤如此熟悉，立马哭了出来，“我家小主人，你怎么会身首异处？”
“既然穆景平已死，说明凶手另有其人。”韩璿说。
“没错。”靖元又说：“我且问你，你家主人跟李晞可曾有密谋？”
密谋这种大罪，穆景平家人自然不敢乱说：“全是李侍郎让我家主人联络，我家主人也仅仅是为突厥人牵线搭桥罢了。”
断剑倒是没消息，反而是李晞通敌坐实了。
“牵线搭桥？”
“突厥想议和又不愿臣服，李侍郎教我家主人跟突厥人商议商议罢了。”
“商议？尚书台的人居然胆敢与外私通？”韩璿呵斥。
“不不不，这一切都是奉陛下的旨意，我家主人只是照做罢了。”
靖元又让人辨认第二具尸身。
金家人看到他的膝盖有问题，便立即认定这是金武。
靖元问：“内史舍人金武是早朝后失踪的？”
“是啊，他再没回来。我们找了半个城，也没发现人影。”妇人哭泣。
“哦，他近来可曾去白马寺？”靖元问。
“白马寺？白马寺离我家甚远，他平时也不信神佛，倒是他那些狐朋狗友撺掇他去拜佛。”
“当真没去过白马寺？”
“好像有天去寺里面上香，也不知道是不是白马寺。”
“知道了。”这妇人毫无伤感和恐惧的表现，靖元便问：“你是金武的妻？”
“正是。妾刘氏。”刘氏行礼。
“你们夫妇感情不好？”
“是啊，巴不得他早死我好改嫁。如今他死了钱也留了许多，我自然要逍遥自在了。”妇人笑意盎然。
“据我所知，金武身为李晞的门人，也犯有重罪，他的家产怕是要籍没。”靖元知她心思在钱，用点小计就能让她说出东西。
“什么？”
“金武近来在找什么东西？”
刘氏恨得牙痒痒，“东西？他找女人还不错，整天跟娘们乱搞，恨不得住青楼。”
“他在找李晞要的东西吗？”
“啊，原来是李侍郎啊，是啊......”一说到李晞，那刘氏就疯狂眨眼，又瞄着靖元和洛阳令的脸色。
“李晞已死，不妨直说。”
“李侍郎要的是把剑，谁知道他到底拿剑干什么，听说是前朝皇帝的东西。我们这些小民哪里清楚皇家的事。”刘氏说。
死者一：高昌使者张经，死于三月二十一日戌时左右，上身□□，双腿内曲，被李晞等人伪装成谋财害命抛尸洛水。
死者二：羽林军录事郭君羡，约莫死于三月二十二日，面容被毁，尸体肿胀腐烂，身高在七尺一二左右。衣服内藏有突厥文字。头颅被凶手刻意放在摊贩的麻袋里。因伪装成张经被林不害所伤，受伤后在城外千金乡被李晞的人所杀。
死者三：尚书台书令史穆景平，死于三月二十五日卯时左右，身高在六尺九到七尺一之间，特征是脖子有黑痣、身上青胎记、背部有烧伤。养尊处优，常年用笔，仰慕胡风。负责帮李晞联络突厥。
死者四：内史舍人金武，死于三月二十六日卯时左右，身高约在七尺五到七尺七之间，大腿内侧有浅浅刀疤、手脚粗糙、衣着朴素、骑马出行、惯用手是左手。手中藏有纸条白马寺，可能为断剑的线索。
死者五：太子舍人高清，死于三月二十六日寅时三刻，身高七尺，养尊处优，横死于公孙康家中。因而推测是当晚门客所为。
死者六：著作郎谢林，死于三月二十七日卯时，身高七尺八寸，凶手杀害之后即刻逃亡。
靖元问完话，答案已经很清楚了，但行凶者，还没有浮出水面。
翌日，靖元跟其余门客去吊唁死者。公孙康宴席上除已死的谢林、高清外，还有王环、张殷、关致远这几个，她便命令这几个人无论如何都要来吊唁死者。
她请来许多巫师招魂，并命门客都上屋顶挥舞死者生前衣物昼夜招魂。“魂兮归来，魂兮归来，魂兮归来。”自己穿着一袭白衣，也哭吊那些死去的人。并要和尚道士日夜诵经。
场面哀戚，闻者落泪。
靖元念着佛经，为那些死去的人祈祷。
入夜她跟宾客守着灵堂。
门被风吹得“吱嘎”晃动。王环锁好门栓，“这天真乖，别是有鬼啊。”
关致远往身上贴符箓，“真晦气，怎么不找刘凌、薛之祥来？他们俩倒好，在家里安分待着，非要我们来着等晦气地方。”
张殷叹道：“谁让这女人有皇帝庇佑，我们不得不听从啊。”
这些宾客何曾能改掉喜欢嘀嘀咕咕的习惯，靖元真是倍感无奈。
夜半三更，灵堂冒出鬼火，很快宾客就人心惶惶。但很快睡意席卷，不出两刻钟都睡着了。
等三更半夜后过点时间，人们全都熟睡，果然不出靖元所料，有人轻轻提刀撬门栓。
靖元剑乍现寒锋，等着抓真凶。
那人进门就提刀砍向躺在神龛下的宾客们，被靖元接下这刀。
“谢林鼠辈还不伏诛？”
“呦呵，没想到我的身份被你识破了。”谢林倒是干脆，扯掉蒙面黑纱，“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还给我招魂，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宾客全都惊醒，看到谢林持刀欲要行凶，忙逃到门外。
“怀疑你的地方有很多，先是与金武的证词有矛盾，戌时正和戌时三刻之间可差了很多。再是你注意到季衡左手的戒指，跟季衡射箭的举动相仿。不过最后一点才是让我注意到你是真凶的致命点，那就是明明你那晚是左臂持弓，而假谢林是右臂力量更大。”掷地有声。
谢林笑吟吟，“你的眼力不错，这么细微的地方都能注意到，可惜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马上就要死在我的刀下，待你死后我定会尝尝你的滋味。”
他说罢挥刀向靖元砍去，被韩璿轻而易举夺刀。
“你、你怎么......”
谢林看到他左手持剑，顿时傻了眼。
“我想你以为季衡是跟大多数人一样的右撇子，才学他的动作，实际上他是左撇子，而且双手都灵活自如。”靖元跟韩璿相视一笑。
韩璿持剑，“告诉我们李晞的所作所为都有哪些，我就饶你一命。”
“休想。”
剑横在他脖颈，谢林才颤抖地说：“你饶我性命，我告诉你，李晞要挑起大梁与突厥的战争，坐收渔翁之利，这一切全是他谋划的......剩下的我不能说，我也不敢说......”
“什么？”
他们隐瞒了什么事，好像总有什么被忽略掉。
门外一阵吵嚷。
“圣上驾到。”
听闻天子君临，谢林自知性命难保，刎剑而死，将秘密永远藏在心里。
韩璿禀告皇帝：“凶犯畏罪自尽。”
赵歆只说：“知道了，案子已然了结。朕会将李晞诛灭三族，其门人皆下狱定罪。”他睨了眼尸体，很是憎恶那些背叛他的人。
“我希望以后再也不会遇到这种穷凶极恶的人命案了。”靖元怜惜那些逝去的生命。
“靖，全靠你才能破案，你想要什么诰书、封号？朕都会满足你。”
“啊？”两人都惊呆。
“乡君、县君、郡君、郡夫人、国夫人，或者贵、淑、德、贤四妃，就是皇后朕也可以册封......”
韩璿怒极反笑，“你非要当着臣子的面君夺臣妻么？”
靖元懒得听赵歆矫揉造作表露爱意的情话，大方携自己夫君回家。
【第一案高昌案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