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祸相依
火车又开动了，没有冠男在身边，晓兮的心情也轻松起来了。她拿到了投行的offer，毕业就能有百万年薪，这几乎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了。她感觉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肌肉了，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这比当时拿到这个全国top2大学的录取还高兴千百倍。所以她不在乎早上梦萌妈妈的态度，也不在乎冠男在那唧唧歪歪蒋珍是靠什么家庭关系拿到的实习经历，这些不都是钱堆起来的吗，她马上就有钱了。
几个小时后，她终于到达了合肥站，也见到了一年没见的爸爸。她拿到实习的offer当晚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爸爸，可是奇怪的是爸爸并不是很高兴，还让她以学业为重，不要急着挣钱。父女两人走去火车站旁的汽车站买去老家的车票，奇怪的是一路上爸爸只是问了问她学习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实习压根就没提一下。
从长途汽车上下来，到存车处取出来电动自行车，爸爸才心事重重开始问香港实习的事：“女儿，你现在还是学生，要以学习为重，暑假还是在学校参加个补习班，争取像你姐姐那样保送研究生，不要急着挣钱。爸爸虽然跟你妈妈离婚了，生活费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
晓兮以为爸爸是担心她实习影响工作，就解释道：“爸，你放心，不会影响学习的，这个实习是在暑假，没到开学我就回来了，还有时间准备一下下学期的功课。”
爸爸继续说道：“还是别去了，专心学习，马上就大四了，好好准备考研究生。”
晓兮自己太高兴了，没有感受到父亲的不开心，只顾兴奋地分享这个消息，她急切地想要父亲知道这个实习机会有多么难得，继续说道：“爸，读研究生是为什么呢，不也是为了找份好工作，我现在找到了这么好的实习机会，我听说我们公司百分之一百能转成正式员工，到时我毕业就直接工作了。不读研究生了。”
爸爸生气地说道：“你怎么能不读研究生呢？你姐姐研究生高分毕业，又考了会计师证，才找到了这么好的工作！”
爸爸咽了口吐沫，继续道：“女儿，你爸爸我下岗之后能去沿海找到工作，就是因为我有技术，现在我老板都说工厂里没有我不行。你看看原来我和你妈工厂里那些无所事事的工人，就像你妈，下岗了之后现在能干啥，他们咋不去沿海打工呢？他们能找到工作吗？找不到。他们要技术没技术！找体力工作出苦力，他们在工厂里懒了大半辈子，不像农村人，吃苦耐劳，体力工也不找他们。怎么办？只能回来。”
晓兮长大的城市经济上完全依靠一所特大型企业。整个城市里大部分人都是在这个企业里工作。这个企业在大概十年前进行了一次大裁员。那时发生了什么晓兮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当时中央一套上反复播放着刘欢的一首歌，其中有一句：“心若在，梦就在，大不了再重头再来！”可是只有少部分人实现了刘欢歌中的“从头再来”，比如说晓兮的爸爸，去了浙江打工，现在每个月能挣一万多，工资这个城市里的大部分人望尘莫及。大部分人没有，他们没有技术，没有金钱，年纪大了体力也跟不上。下岗后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差。比如说晓兮的妈妈，下岗后跟朋友在商场里合开了一个童装店，赔了一大笔钱，后来又去卖小家电，又赔了钱。这几年企业效益好了，又召回老员工干一些杂活。晓兮的妈妈迫不及待地回去了，现在在一个厂子里看员工宿舍楼。
晓兮很纳闷：“我怎么就没有知识，没有技能了。我准备这个面试读了多少书，研究了多少资料？”
爸爸继续道：“世道不同了，原来你本科生就高人一头，现在不读研究生不行了！你姐姐都说，在北京，树叶子掉下来，都能砸到博士头。”
爸爸继续说着，晓兮已经听不进去了。爸爸原来在晓兮心中有绝对的权威。可是上了大学后，跟别人的爸爸一比较，就再也没有原来的感觉了。他总是瞧不起原来厂子里那些同事，可是从更高的角度，他又跟那些前同事有什么差别呢。特别是今早刚刚听了梦萌妈妈关于出国交流的评论，更让晓兮觉得有些窝火。爸爸是出得起这五万块钱的。就是因为他的眼界不够高，才导致自己失去了这个机会。现在自己找到了这么好的实习机会，就连梦萌妈妈这种大教授都要称赞一声。爸爸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反对。
晓兮也不耐烦了，打断爸爸的话：“爸，你总是说技术重要，技术重要。那你老板呢？你不是说人家是个大老粗吗？怎么大老粗是个亿万富翁，你一年就挣十几万！”
话说出口，晓兮才觉得说过了头。爸爸在外面打工很辛苦，她并不想讽刺爸爸。她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的老板捉住机会了，人家技术没你好，但是人家就成功了。我现在就得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我班里也有比我学习好的同学，他们就没有这个机会。我将来就是比他们成功。没办法！”
爸爸并没有被说服：“女儿，你还是没有进社会，头脑太简单了，你以为我老板的机会是怎么来的？天上不会掉馅饼，我们穷人没背景没关系，就得靠自己的技术。”
晓兮更加烦躁了：“爸，我们讨论你老板也没啥用，他是靠运气还是靠关系我不管。我现在就是凭自身实力，拿到了这么好的实习机会！一个月四万多快工资。转正后每年还有至少12个月的奖金，一年就一百万！”
爸爸笑了：“女儿，那么好的机会，会留给你？你爸是谁啊？你妈是谁啊？你还记得你高中时去问老师高考加20分的省级三好学生给谁了么？你年年市级三好学生，为啥这个荣誉不给你？你还记得老师怎么说的吗，想都不要想，给那个王洋了，人家爸是领导。孩子你还没长点记性，你说的这种好事，轮不到你这种穷人家庭出来的孩子。”
晓兮真的是无语了，她都不知道怎么解释：“爸，可是人家外国投行就是面试了我这个没家庭背景的，而且录取了我这个没背景的。合同我都收到了，黑纸白字的写着工资。”
爸爸撇撇嘴：“合同？合同说撕就撕！我们这多少人的铁饭碗说没就没了。我们工厂里老板说让你滚蛋就滚蛋，工资都不发，你告去啊！告的赢才怪！”
晓兮叹了口气：“爸，人家是国际知名投资银行，人家的法律意识，中国没有企业比得上的！”
爸爸丝毫不退让：“女儿，你还是好好学习，别总是想着一下子就发财！”
晓兮气鼓鼓地。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和父亲交流。
爸爸接着说道：“孩子，你是个老实孩子。你现在还在学校里，将来出去社会上了，要多长几个心眼，社会很复杂的。有时候，看起来你是走了大运，其实是到了大霉。我跟你说，我们厂子里那些小姑娘，在车间干得好好的，突然被提拔去坐办公室当秘书，工资也高了，活也清闲。可是你想想，一个农村来的小姑娘，初中都没上完还当秘书，字能不能认全都是个问题。啥秘书啊，就是被老板带出去陪酒。”
晓兮有点明白了父亲的担心，可是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容貌实在是不够优秀啊。她刚想分辩。父亲又说道：“你年纪大了，我也可以跟你说了。那些饭局上，老板让她们陪谁就陪谁，摸几下，亲几下都是小事，还有的要去□□，落得一身病，老板几万块就打发了。这几万块钱现在看来是大钱，可是你说她们将来怎么嫁人，她们干什么事在老乡中都传开了，有哪个正经人家愿意娶这种媳妇，就是嫁的出去，她们落得病根会不会影响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