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手
时间一晃到了年底。秦简安父母考虑到老家的冬天寒冷潮湿,小女儿年幼,原计划今年春节继续留在鹏城度过,却在接近年关时又突然改变了注意。
母亲兰欣思念外婆了。
隔辈的血亲,如今只剩下七十好几的外婆尚在人世,母亲想回去探望老人家,尽尽孝,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妹妹一周岁了,尚未回过洣市,舅舅一家子总嚷嚷着想抱抱这个小外甥女,所以父母思忖着还是回洣市过年。
对此秦简安举双手赞成,在老家过年,那才有年味嘛!
于是,肩负着打扫老家房子光荣使命的她,在考完本学期最后一门学科后,就拖着行李箱直接回了洣市。
南城与洣市一年前通了高铁,秦简安上午八点半出发,中午前就抵达了目的地。
她先在小区门口嗦了一碗地道的家乡米粉,又在商店买了橡胶手套、洗衣粉、抹布、口罩等物品,然后朝着空置了大半年的家走去。
她和父亲秦世宏上次离开前,为了防潮防霉,特地给厨房与阳台的窗户留了缝隙。
这次回来,家里边霉味儿倒是没有,但是灰尘厚得一脚能踩出一个浅坑来。
秦简安暗暗叫苦,这三居室少说也有一百四五十平,这一个下午的时间,想要清洁干净、晚上能睡在里头,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在没过多久,来了一个帮手。
一收到秦简安今天回洣市的消息,就翘了班级聚会、马不停蹄飞回星城,继而打车赶赴洣市的陆展耘,这会儿正背着行囊,敲开了秦简安家的门。
逼近零度的低温,家里空调又坏了,秦简安穿的是自己最厚的那件灰褐色棉袄,系着一条深绿色荷叶边格子围裙,戴着棒球棒、口罩和橡胶手套,整个人裹得像颗粽子。
她抬头望着眼前的英俊小伙子,惊讶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早晨还说当天有班级活动,过两天学校才开始放寒假,而现在却出现在自己面前,就跟变戏法似的!
“不请我进去坐吗?”陆展耘笑吟吟地问。
“啊,快请进!”
秦简安侧身请陆展耘进屋,随手带上门,然后将人领到客厅中央——唯一一片已经被清扫、收拾干净的空地,让人……站着。
她尴尬地笑了笑,很是抱歉地说:“你来的不是时候,屋子太脏了,暂时还不能坐、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
陆展耘环顾一圈后十分认同地点头:“确实……需要好好打扫一下。”
秦简安问:“你吃过午饭了吗?”
陆展耘上前一步圈住秦简安,头轻轻地压在她的颈侧:“来的路上吃了些面点,现在不饿。”
秦简安两手低垂,手掌向外,尽量不让橡胶手套碰到他:“好的。我衣服和手都很脏,你最好别碰呢!”
陆展耘闻言松开了她,隔着手套握她的手腕:“我来帮你一起打扫吧。”
“好啊好啊,求之不得呢!”秦简安拍手叫好。
她两颗琉璃般清澈透亮的浅棕色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陆展耘看,心里不禁感慨:
我男朋友真俊!
“在想什么?”陆展耘抱手而立,嘴角噙着笑意。
秦简安偏了偏头,拍拍他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呵呵,没什么。”
她忽然又言:“噢,你等我一会儿啊!”
秦简安走到玄关处,下压门把手推开门,向外走出去,紧接着敲响了隔壁邻居家的门,和人交谈了几句,片刻后又返回自己家。
回来时,她手里多了一团深蓝色、蓬松的布料,笑嘻嘻地说:
“喏,你先把这个套上吧!”
陆展耘蹙着眉头,被迫穿上了一件轻薄的、有领有袖、长至膝盖的罩衣。
秦简安盯着看了一会儿后,悄然背过了脸,努力克制上扬的嘴角,忍笑忍得很辛苦。
陆展耘错愕地盯着自己身上的罩衣,眼中的不可思议逐渐放大。
只见深蓝色防水防渍的面料上,胸前印着“育发饲料”和品牌Logo,背后是“有了育发,养猪发发发”几个粗大字体的宣传语。
他幽怨地望着秦简安,满脸写着抵触。
“我可以不穿这个吗?”
秦简安清了清嗓子:“最好穿着吧,大半年没回来,到处是灰尘。家里没有其他的围裙,这是刚从邻居家借的,你将就一下哈。”
“那好吧,”陆展耘闭了闭眼,长长地叹了口气,似是放弃了挣扎,“你想笑就笑吧,憋着难受。”
“噗——吼呵呵呵……”秦简安一个没忍住笑喷了,整个身躯都跟着发颤。
“哎,咳咳咳……不好意思,太可爱了,啊哈哈……”
陆展耘见她笑得花枝乱颤,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忍无可忍地将人扳过身来面对面。
他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眼底的一汪潭水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再笑,我可就——”
他说着探出了一小截红润柔软的舌头,在唇齿间缓慢地舔舐了一下。
秦简安心里顿时警铃大作,立马噤声站直,默不作声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顷刻间,“一本正经”地和陆展耘商量起清洁分工的事。
“还好今天出太阳了,要洗的要晒的,都得抓紧时间。这样吧,待会你负责客厅、厨房和阳台,我负责卧室、书房和浴室,我们先把……”
她念叨完分工的事,在转身去拿拖把前,还不忘给陆展耘戴上一张口罩,重点将那张充满诱惑力又极具危险的嘴唇遮盖好。
“那个,灰尘大,注意防尘,呵呵。”她讪讪一笑,丢给陆展耘一双尚未打开包装的橡胶手套后,便匆匆拿着拖把跑去卧室。
陆展耘挑了挑眉,口罩下,嘴边浮现出好看的弧度。
……
二人合力忙活了一个下午,终于在入夜时分将房子收拾妥帖,陆展耘也终于如释重负地脱掉了深蓝色罩衣。
秦简安到小区对面的小超市买了些肉菜、面食和调料,在厨房乒乒乓乓地迅速地做好了两大碗米粉,只因她那位空降的得力助手,指明了要吃她做的食物。
米粉一上桌,陆展耘便“哧溜哧溜”地开吃了。
当天上午他一直在赶路,下午又一直帮着秦简安做清洁,现下确实饿惨了。
米粉软硬适中,汤料浓郁,肉菜搭配恰当,他一边吃,一边竖起大拇指称赞。
一碗过后,陆展耘擦净嘴角,满足地摸了摸肚皮。
“安安,”他望着还在小口嚼咽的秦简安,“过几天等叔叔阿姨回来后,我想上门正式拜访一下,你看可以吗?”
秦简安听后猛地抬起头:“啊?会不会太快了,我爸妈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
陆展耘轻轻地笑了笑:“那我们让他们知道吧。”
秦简安有些忐忑,不清楚父母对她谈恋爱这件事持怎样的态度。
此前,包括前世,她与父母从未提到过这样的话题,如果突然往家里领回一个男朋友,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她摇摇头,表示不赞同:“我觉得还是太早了些。”
陆展耘不疾不徐,温柔且诚挚地说:“不早了,如果从高二算起的话,我们在一起都快两年了。而且叔叔阿姨很少回洣市,想见上一面不容易。”
“我们哪有在一起两年啊?”秦简安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俩分明是高考后才表白的嘛。
“你敢说高二时没有对我动心?”陆展耘倾身向前,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我们早就心意相通,你说算不算。”
若是追溯她是何时心动的,那说起来可就话长了,而且也确实……蛮早的。
可是那又怎样,哪有把暗恋也算进恋爱时长的?更何况,若是让父母误会,她高中时就在跟男生谈情说爱的,那还不得狠狠地教育她?
思虑片刻后,秦简安死鸭子嘴硬地嘟囔:“没有,不算。”
末了又强调一句:“高考后我们才那个的!”
陆展耘见状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得像是哄小孩:“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是怎样。见家长的事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到时候你只需给我开门、引荐一下就行。”
秦简安未置可否,心里始终觉得别扭。
“还有一件事,”陆展耘只稍作停顿便又接着说:“京大那边,我打算搬到校外住。”
秦简安好奇地问:“为什么呢,你们宿舍不是只有两个人住吗?”
陆展耘点点头:“宿舍是挺不错,可是,小栋隔三差五地带女朋友到宿舍,有时候一不小心会撞见……”
“嗯?”秦简安睁着漂亮灵动的大眼睛等他继续说下去,却在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中似乎领略到了言下之意。
“你……”秦简安张着嘴拧紧眉头,替他感到难为情。
小情侣共处一室,难免会情动难以自持,他不会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吧?
陆展耘低低地笑了起来,轻轻弹了一下她脑门:“你想哪儿去了,我只不过看到过两回他们抱着亲亲。”
“哦。”秦简安松了口气。
陆展耘瞧着眼前这个脸颊渐渐泛红的人儿,拿手背蹭了蹭对方光滑细腻的脸颊,眼底尽是温柔:
“而且我搬到校外住的话,下次你过去,就有地方歇脚了。”
他的意思是,到时候和他……一起住?
秦简安假装没听见最后这句话,低头认真地喝起汤来。
***
洣市虽是一座四线城市,但交通便利、地域辽阔,随着近些年乡镇人口逐渐往市区汇集,洣市的常住人口越来越多,每逢重要节日必定热闹非凡。
这不,还有小半个月才到新年,大街小巷便已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孩童玩耍烟花爆竹的声响,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给房间大扫除。
陆展耘从学校回来后就一直待在洣市,白天黏着秦简安给她帮这帮那的,晚上就回爷爷奶奶住的老宅子睡觉,好像压根儿没有回星城见见他父母的打算。
在南方小年的前夕,秦简安父母带着妹妹终于也回到了洣市。
彼时,家里已被收拾、整理得干净舒适,该更换、添置的必需品都已买好,坏的空调也维修过。
父母都铆足了劲称赞秦简安懂事、能干,可她却听着心虚,因为大半的活儿都是陆展耘包揽的。
这天下午,秦简安陪父母去市中心的商场购物。
在一家大型超市挑选婴幼儿洗浴用品时,母亲兰欣趁父亲秦世宏推着婴儿车带妹妹走开了,忽然问秦简安:
“安安,妈妈听说这些天有个男孩子天天来我们家,能告诉妈妈他是谁吗?。”
秦简安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呆若木鸡,老妈这是听人打小报告了?
不过仔细想想,小区里都是相识多年的街坊邻居,她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男子,能不引人注意吗?
大意了!
“那个,妈,家里不是太脏了吗,正好我这个老同学也放假了,在家闲着没事干,就被我叫过来帮忙了,呵呵……”
秦简安满脸堆笑,也不知母亲大人是否相信。
兰欣点点头,又问:“是暑假到鹏城玩的那个同学吗?”
我X……老妈怎么一下子联想到了那个时候啊!秦简安不淡定了,扶额笑着说:“啊哈哈,是啊,玩得来嘛。”
兰欣嘴角微微上扬,定定地看着秦简安,同样浅棕色的眼珠似乎能洞悉一切,看得秦简安心慌意乱。
兰欣说:“那你跟他约个时间,请他到我们家吃顿饭吧!”
“啊?”秦简安一头雾水,心想自己没听错吧!
兰欣又言:“人家帮了忙,又是你的老同学,一起见个面认识一下吧。”
秦简安有些恍惚,这些天陆展耘天天闹着说要叫她父母,结果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挡下了。可现在老妈却点名要他来,这兜兜转转的终究是绕不过去啊!
等他一上门,就凭老妈那双识人无数的慧眼,肯定把他俩的关系看得透透的。
哎,这可如何是好?
秦简安心不在焉地把货架上的儿童洗发沐浴露拿起、放下,再拿起再放下,循环往复了不知多少次,直到一个熟悉且好听的声音传入耳朵:
“安安,你在做什么呢?”
秦简安抬头一看,忍不住惊呼:“展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