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霸凌
李玉舒回过头,就见一位珠圆玉润的少女提着裙边急匆匆往他们这边来,身后还有几个侍从大喊着“郡主”。
身旁的谢临不情不愿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阵风似的穿堂而过,脸黑如锅灰。
“程萱,你怎么在这?”他拧着眉,一脸不耐,声音冰得都能冻住李玉舒周身的空气。
“我在等你呀!”她并不受谢临的影响,满心满眼里都是守株待兔成功后的开心,“谁让你这么久都不进宫,我哥哥设宴你也不来,兵营我又进不去,所以只能每天来这里等咯,没想到还真让我等到了!”
李玉舒看着这两人迥然不同的反应,心底啧啧两声,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勇猛的女人,喜欢谁不好,喜欢这位冷面罗刹。
果然,谢临并未被她这番说辞打动,冷着张脸叫来她身后的侍从,让把人带回王府。
程萱却不肯配合,见谢临不搭理她,眼珠子一转,立马盯上了他身后的李玉舒,“你是谁?”
没名没姓的,李玉舒环视周围,见程萱只是死死地看着她,有点不确定,反手指了指自己,“郡主是在和民女说话吗?”
她面色不善,语气也格外冲,“不然呢,这周围还有其他人吗?”
李玉舒见她这幅来势汹汹的样子,心里暗自叫苦,面上却不显。她行了个礼,笑盈盈自我介绍道:“回郡主的话,民女叫李玉舒。”
程萱脸色更差了,“我问的是这个吗?”
李玉舒:“嗯?”
“你为什么和谢临哥哥在一起?”
听到这个问题,李玉舒一时无言,告诉她这是谢临的答谢宴吧,这位郡主会不会等下又追着她问答谢什么啊,那谢临受伤的事她究竟是说还是不说呢?
不过没等她琢磨出糊弄过去的说辞,谢临已经率先开口,“本世子的行踪和人际交往,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过问了?”
语气冰冷,丝毫不顾情面。
果然,一听这话,程萱眼眶立马变红,因为努力憋泪,胸膛一起一伏格外明显。
她跺跺脚,哽咽道:“谢临哥哥你干嘛这么凶?我只是关心你而已。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圣上早已有意让我们两家……”
这话还没说完,就像踩着了谢临的逆鳞一般,李玉舒只见他猛地出声打断了她。
“有意又如何?我谢临不要的,谁也别想强塞给我。”
他瞥了程萱身后边的侍从一眼,冷声道:“看着你家主子,把她带回去。”
说完,他展臂揽住李玉舒的肩膀,不再看程萱一眼,扬长而去。只余身后的啜泣声,在这一室的寂静中愈发明显。
李玉舒乖乖跟着他进去,并未反抗。
主要是这人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力气格外大,手臂和铁铸的一般,稳稳地控住她的身子。
这样近的距离,几乎比那天上药时的亲密不遑多让,她鼻息间充斥着谢临身上特有的青草气息。
直到进了房间,她才扭身躲过他的桎梏,“你做什么?”
谢临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她,“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感谢吗?”李玉舒向来总是笑意融融的小脸现在却格外严肃,“你是不是故意的,利用我?”
谢临觉得荒唐,无言直乐,“什么?”
李玉舒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故意拿我气那位郡主,让她对你死心什么的。”
谢临嘴唇动了动,刚想张口解释,李玉舒就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义正词严指责他:“我理解,被自己不喜欢的人追逐是很烦恼的。但是怎能这样不留情面地拒绝人呢?我们女孩子的脸皮是很薄的。至于利用我就更不对了,我还以为您是真心感谢我才来赴约的。”
拉开雅间门之前李玉舒严肃地看了谢临一眼,“我的话说完了,剩下的,世子您好好想想吧。”
谢临:???
活了十七年,第一次被比自己小的人这样指责教训,谢临愣在原地,真情实感地迷惑了。
不是,他干什么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这都哪和哪呢?
*
事发当时,他还没回过神。
几天后,他一想到自己被一个自作多情的黄毛丫头训了半天,而且没还嘴,越想越气。
这天,早朝下值后,谢临策马来到了天福轩,刚好就在中庭堵住了李玉舒,言简意赅道:“那天是个误会。”
李玉舒步履不停,没说话,却抽空瞥他一眼,满是失望。
谢临顿住,试图再一次为自己解释:“你听我解释,你真的想多了。”
李玉舒板着一张小脸,谴责似的看着他,“世子,我原敬你好歹是我大齐的一位少年英雄。没想到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却敢做不敢当。”
说完,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把谢临气够呛。
他拦住她,“你这不听人把话好好说完的毛病究竟能不能改?”
李玉舒却褔了福身子,不卑不亢,“世子,现在是天福轩日班当值的时间,世子有事还请之后再来找阿舒。”
谢临皱眉,“这天福轩都是我的,现在我已东家的身份命令你,闭嘴,站在这儿别动。”
“无规矩不成方圆,哪怕世子您是东家,可这规矩一旦制定出来了,也不能肆意破坏。哪怕当今圣上,亦需遵祖制,不可朝令夕改,不然焉能长久?”
这掷地有声的“焉能长久”一扔,谢临顿时被她怼得哑口无言,总不能真告诉她当今圣上最爱的就是违背祖制,随心所欲吧?
他看着李玉舒得胜后扬长而去的背影,咬了咬牙,行,她不是要合规矩吗?
谢临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径直走到前院,陈有福立马跟上。
“今儿别叫明月烹茶了,换李玉舒。”
*
李玉舒端着一碗茶盏往窗边座位走,那位顾客已经一连几天每天上午来这准时报道,指定要她来上茶。
年轻俊秀,谈吐文雅,而且——出手还算大方。
简直是她这种小白最喜欢的顾客。
她正美滋滋算着今天的打赏,陈有福却急匆匆拦住了她,“跟我上二楼,世子要你过去。”
李玉舒被扯的趔趄一步,唯恐手上这茶翻了烫着自己,诶诶叫唤不停。
“掌柜,您等等,我这手上还有一杯没……”
“刘五!没看我找她有事吗?帮忙端了给客人送过去。”
上楼时李玉舒正巧碰到明月,素日还算照拂她的人第一次全然冷着张脸,无视了她的招呼径直走了下去。
一看明月这神色,李玉舒便心知不妙,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更是气得牙痒痒了。
救命了,她真的没有要撬明月顾客的意思。
一楼她挺满意的。
……
等陈有福告退、帮两人合上门时,李玉舒都没能摆出个好脸色来。
谢临不知道自己又怎么了,“干嘛一大早脸这么臭?”
李玉舒是真的心累了,“敢问世子是很闲吗?可是我真的有事要做。”
“对啊,我被圣上召回京赋闲不是众人皆知吗?我确实每天都很闲,”谢临面色不善,随后又微嘲道:“在哪你不都是倒茶,给你升个职级还不乐意了?”
李玉舒这次却很坚持,“但那不是因为我做的好,而且也不合规矩。掌柜曾经说过,不过资质表现如何,在天福轩想要往上升必须要在一楼做满——”
还没说完,就被面前形容懒散的男子打断,“我才是这里的主人,听他的听我的?”
他嗤笑一声,不懂她怎么今天如此迂腐,“达到目的不是最重要的吗?你难道没听过不择手段这个词?给你了你好好接着便是。”
“……”
行吧,鸡同鸭讲,李玉舒不再说话,稽首敛眉开始洗涤茶具。
室内静默片刻,谢临终还是坐不住,干咳一声,见李玉舒抬头后吞吞吐吐解释道:“上次是真的想请你吃饭感谢你,谁知道程萱那丫头阴魂不散,那里都能撞上。”
李玉舒依旧不语。
见她意味不明的微笑,谢临眉心微蹙,“你笑什么?”
李玉舒清了清嗓子,为了保证这位易燃易炸品世子听完不跳脚,特意要他保证自己不生气后,笑得甜甜,“就是吧,我想到我之前看过的话本。一般像世子这样对别人钦慕不屑一顾的人,最终都会小阴沟里怒翻船,遇到自己的克星,然后被人狠狠伤回来。”
谢临一听,这人就差把“小心报应”四个字写脸上,他猛地一拍面前的小几,低吼道:“李玉舒!”
她低下头,声音却依旧四平八稳,才不受他影响,淡淡提醒道:“世子,您刚才可说了不生气的。”
不过生气了也不要紧,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早已知晓,面前这人不过就是爱炸毛的纸老虎,说不过就开始用大小声掩饰自己的势弱,根本不会怎么样。
一逗容易被激怒,也容易哄的很。
多有意思。
*
这位大少爷终于走人后,李玉舒听到掌柜告知今天接下来都可以歇息,银钱照发时,她忍不住咋舌。
难怪明月每天看起来总是云淡风轻、平和温柔,要是她每天就干这么久的活,世子没来即可休息的话,估计脾气也会很好呢。
毕竟,人要是天天为了营生,奔波辛劳只能赚点窝囊费,谁还能保持好脾气好修养呢?
不过,等到飱食时分,她赶到西侧小楼后,看到眼神如冰刀般飞向她的明月,李玉舒顿时笑不出来了。
果然,就没有白来的好事。
该死的谢临,只管得罪人,把这一摊烂摊子都丢给她了。
本以为自己大庭广众下打招呼被飞白眼已经够惨的了,李玉舒没想到这却只是个开始。
第二天,李玉舒看着晒在庭院的蓝色绢裙一夜过后被人重新弄脏的污痕,陷入沉默。
明月施施然走近,一手捻起布料一脚,捂住鼻子咯咯笑道:“怎么办,又脏了?得麻烦你重新洗咯。”
“……明月,你这样有意思吗?”
明月嘴角拉直,“怎么没意思?看你有麻烦就有意思。”
她冷哼一声,自嘲道:“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终究是我摔伤了腿,才给了你可乘之机!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的,当时你缺钱我也二话不说借给你了。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来了几天,就把我奋斗多年才得到的位置抢走了。”
她死死地盯着她,“你知道我努力了多久才得到升到如今这职级吗?”
这一通质问,带着道德绑架劈头盖脸砸下来,李玉舒脑子发蒙,她看着眼前陷入“忆苦”情绪无法自拔的女孩,真诚道:“呃,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