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 两月之期
做了坏事被正主抓包这一刻确实让她心里浮现出一丝心虚和愧疚。
但很快,这种对自己不利的情绪就被她迅速排解掉。
她理直气壮吼了回去:“就是卖了,怎样。都跟你说了被黑店家抢劫了,不当掉我一路乞讨化缘啊?”
谢临一个大踏步进了屋,脸色阴沉沉的。
“你知不知道,那是我们谢家嫡系祖传的玉佩。”
李玉舒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谢临深吸一口气,先按下怒火问出最关心的几个问题:“这先不论,那玉佩你当了多少钱?何处典当的?字据呢?”
“这个,嗯,”李玉舒看他这么生气,再一想自己卖掉的价格,声音顿时弱了下去,“五十两?”
听完她的回答后,李玉舒觉得他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那,一百两?”
谢临懒得再问,直接伸手,“字据呢?”
“进京途中太过匆忙,我不小心......落在客栈了。”
最后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小,语速越来越快。
说完,李玉舒也知道自己太离谱,都做好准备迎接他的怒火了,却不料眼前的男子忽地笑了一下。
“你知道,退婚需要退还信物才能成的吧,”谢临唇角勾起,好奇地看着她,“作为商人之女,想必李大小姐应该也有基本的信义,如果坚持要退婚的话不会做出那等赖人东西的无耻之举?”
听着他轻飘飘的嘲讽,李玉舒气得想蹦起来打他,“谢临,你别欺人太甚!”
直到收拾好东西和玉京走了出来,她都忿忿不平。
“谢临就是条狗!得理不饶人。”
“都说了是没办法才把藏在身上的玉佩卖掉的,字据都丢了,还个价值等同的玉都不行,非要一模一样的。”
“哼,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玉京迟疑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倒觉得,世子那话,是另一层意思,是阿舒你误会了。”
“?”
“你看世子说,退婚不退信物是不成的,”玉京打了个响指,顿时兴奋起来:“所以其实世子真正想说的是,阿舒你没有玉佩还,就退不成婚,就要和他按约定成亲啦。他根本就不是在要玉佩,他是在要人啊!”
她满脸笃定双眼放光的样子,真让李玉舒自我怀疑一瞬,随即摇摇头,“不会,谢临那个狗东西,平日里以折腾我为乐,最爱干的事就是嘲笑我,怎么会有人喜欢人是这样的呢?话本子里都是温柔呵护的。”
玉京张张嘴刚准备分辨,就被她抬手打断,“不靠谱,不靠谱,别提了。谢临这样肆无忌惮嘲讽羞辱我,哼,等我日后超过了他,必要让他也尝尝这般滋味。”
说着,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谢临跪地向她求饶的美好画面,李玉舒登时乐出了声。
*
香茗茶庄京城的分铺就坐落在京城最为繁华的东四街,虽比不上天福轩的火爆,但平日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这会儿天色将暗未暗,赵伯半靠着梨花椅,沉沉吐了口气。
数月内连续北上寻行踪未明的小姐,跟着东家一起心急,哪怕素日身体康健,这阵子也是越来越疲乏。
这一趟依旧没有任何实际进展,明日却又到了回程之日。
他呆在茶庄后院,正一筹莫展之际,门却忽然被叩响。
“何事?”
掌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赵伯,有一女子声称是咱家大小姐,却无任何信物。您之前吩咐过小的,但凡与大小姐相关的讯息无一例外都要禀报,是故特地来请示——”
还没说完,门便被一把拉开。
“她在哪,快带我去。”
李玉舒原以为谢临那句“头发不知为你愁白几根”不过是夸大其词,特意嘲她,但看到赵伯满脸疲惫的面容时,李玉舒两只眼睛就像深井,瞬间涌上了泪水。
赵伯向来陪同她爹一起走南闯北,平素习武身体硬朗,若他都这样,那她爹爹岂不是更甚。
被逼嫁人的恼怒也在这一刻消散,只剩下因自己一时任性出走带来的愧疚在她心头跳动。
看到她完好无损站在门口的那一瞬,赵伯悬着数月的心终于放下,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玉舒刚想说话,就被他制止。
“小姐,此处不宜谈话,请往后院。”
......
“这几个月的经过就是这样啦。”
李玉舒一边吃着特意为她买来的点心,一边交代。
“这么说,小姐您和世子已经见过面且相处过一段时日了?他也知晓您外逃一事?”赵伯眉头皱起,“这如何使得,小姐的清誉名节......”
李玉舒耸耸肩,满是无所谓,反倒安慰起面前忧心忡忡的老伯来。
“谢临看起来也没很介意。而且我和他这门婚事本来就不会得行,无碍,无碍。”
赵伯猛地站起,沉声说:“兹事体大,小姐您先回房休息,我立刻休书派人连夜将消息送回府。”
*
第二天一早起床,李玉舒就琢磨上了“脚踩谢临”的大计。
这家伙,平时对她这么轻狂,还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钱,而她当时恰好非常需要钱么。
等她想法子把他茶楼生意都抢光了,看他还有何颜面在她面前神气。
她拿着根笔漫无目的写写画画。
香茗茶庄是老牌茶楼,可也就坏在老牌上,不肯追新风尚,才会被人后来居上。
要变,从哪儿变......
就在她撑着下巴发呆时,脑子里却忽然闪过几日前谢临跟她提到过的新“夜市”政策。
大齐商业发达,朝廷也向来鼓励商业发展。
那日谢临随口说道,皇上有意在京城开放夜市,政策最迟也会在一个月后下来。
若要寻一个改变的契机,这可不就是最好的么?
李玉舒两眼刷的一下亮了起来,在纸上奋笔疾书后,扬声喊来掌柜,“去,把这张招点心师傅的告示贴到外面,我要亲自来面试选人。”
掌柜读看着那几条要求,额角直跳,一脸为难,“小姐,我们茶庄从来不做和茶无关的东西的,这......”
李玉舒瞪了他一眼,勾勾手指示意他低头,悄声说:“我有可靠消息,京城要开夜市了。”
说完声音陡然增大,对着他耳朵一顿轰炸,“谁大晚上还爱喝一大壶酽茶,你让不让人睡觉啦?”
掌柜捂着耳朵,仍是十分犹豫,“小姐,要不还是问过老爷再决定吧?”
“......”
看着态度很好但就是死活不听她话的展柜,李玉舒气倒。
果然有什么东家就有什么下属。
老古板,老顽固,和她爹一个样。
他不愿意动,李玉舒也没法勉强。
可干坐着等也不是她的风格。
接下来这几天,没事她就拉着玉京一块去京城各大点心铺子转悠。
不能光明正大招人,她就去偷偷观察哪个墙角值得她挖。
只可惜,几天下来,她一无所获。
玉京看着手里提着的枣花酥,小脸皱起,“阿舒,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糕点啊?这不是挺好的吗?”
李玉舒摇摇头,“太淡了。”
“甜而不腻,这不好吗?”
“笨,”她敲了一下玉京的头,“我们是为了卖茶而上的点心,当然得让人吃到后面有腻的感觉,他们才会想喝更多的茶,有腻味的点心才能衬托出茶的清香。”
李玉舒见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不过连着几天吃点心,神仙胃也撑不住。
她拉着玉京往旁边的摊位走去,买了两杯绿豆水。
刚吹凉,街边就传来鸣锣开道声,马蹄声轰地临近,扬起一阵尘土,马背上熟悉的面容一闪而过。
李玉舒连“呸”了几下,才弄干净嘴里的沙土。低头一看,手里那杯绿豆汤面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黄豆粉一般的“不明物”。
她眯着眼看向街尽头已经消失的身影,咬牙切齿:“谢临,这人是不是花孔雀转世?非得这么招摇过市。”
玉京弱弱举手,“也有可能世子有要事在身,比较急。”
“你到底哪边的?”
*
这样的地毯式搜寻效率实在太低,等她爹来到京城的时候,李玉舒在码头几乎是欢呼雀跃、翘首以盼。
一开始,李宗明看着也是正常的。
直到两人进了茶楼后院,关起房门——
“诶哟,爹,疼疼疼,”李玉舒耳朵被人拧着,身体也跟着他四处转。
“李玉舒,你真能啊,”他语气阴恻恻地,几个月来的忧心再看到她安然无损的那一刻都变成了怒火,“逃婚?这你都干得出啊?你知不知道,放寻常人家,你这是要被捉回来打死的啊。”
李玉舒双手握住他拧着自己耳朵的那只手,吹嘘道:“但是我爹不是寻常人。”
李宗明:“别跟我在这嬉皮笑脸,这事不会让你这么轻易逃过去。”
看他这样,李玉舒也收起笑容,正色道:“爹,我逃是因为你不肯好好听我说话。女儿已经说过了,不想嫁给一个从来不认识也不喜欢的人。”
“我也跟你说过了,这世上婚嫁之事皆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你娘在成亲前也不认识,后来感情依旧很好。为什么你就非得搞特殊呢?”
“爹,我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她看着李宗明微白的鬓角,心情也低沉起来,“我一生下来就没有娘了,爹爹你也一直忙着在外面做生意,没人管过我,教过我。”
李宗明就见不得她这样卖乖,语气也软了,“那......”
“所以,爹,您都放任我那么多次了,就再多一次吧,”李玉舒眼眸弯弯,浑然不见刚才的失落,“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在我寻得中意之人前,我靠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
“你要怎么证明?”
“您给我两个月期限,把京城这家茶楼全权交给我来管理,我会让它超过天福轩,重新回到第一。”
“如果我成功了,您就不许再逼我嫁人,而且京城的铺子也要给我不能给宗族里选出来的那个继承人。”
“如若我失败了,我就乖乖听您的话,安心待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