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喜欢中央空调
他怔怔地看着我,像是并没有理会到我话中的意思。奥斯维亚并没有回话,而是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地面上散落的碎片上,我并没有一定要听到他回答的意思,也干脆地蹲下身子来帮他一起捡。在靠近了他之后,我才发现他的手臂正在轻微地颤抖,如同箭绷在弦上的一种忍耐。
他的动作很快,没怎么让我帮忙就将碎片都收拢好了。奥斯维亚沉默着将手帕合拢,又站起身来对我伸出手,想要搀扶还是蹲姿的我。我想着保持距离的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准备自己站起来。
但是奥斯维亚并没有动作。他像是雕像一样维持着对我伸手的动作,从手臂到手指,一丁点的动摇都不曾出现。他以某种我说不出来的固执的气势保持着那个动作,平时仿佛天空一样澄澈的眼睛如同被笼罩上了一层灰色。他沉默地、乞求般地垂下目光,明明是朝我伸手,却好像是想要我伸手来拉住他一样。
我的手指向内扣拢,又被自己放松下来。我试图以对待朋友和同伴那样自然的态度朝他伸手,他稳稳地扣住我的手指,帮助我站起来。
“…谢谢。”我尽量平常地说,“接下来你把碎片教给我来处理就好了。”
他用某种小朋友闹情绪一样的方式表示抗拒。奥斯维亚从来没和人吵过架,也不懂拒绝他人,所以他不想答应的时候就不说话,好像语言功能消失了一样。
我一直拿他就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试着用一些话来说服他:“奥斯维亚,带着碎片会受伤……”就只说这么一句,我的本性立刻崩不住了,开始进行气势汹汹的发言:“——你闹什么脾气嘛!我都没闹脾气诶!”
奥斯维亚闷闷地回复:“不会受伤。”
我重重哼一声,霸道又强硬地说:“不会受伤也要给我。”
他又沉默下去,大概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来对抗我强硬的要求,最后只能可怜兮兮地对我说:“修好了之后会还给你的…这样可以吗?拜托你了……”
我背过手在身后,以满不在乎的语气回复他:“别傻啦,你不会真以为这条项链有那种意义吧!我只是单纯因为自己送给别人的礼物被二手送出去很不开心啦。”
奥斯维亚好像长松了一口气一样,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开朗起来:“这样吗?太好了……我并没有弄坏拥有那样意义的礼物……真的太好了…”
我背在身后的手一瞬间紧紧地相扣住了,我保持着随性的、不在乎的语调,轻松地对他说:“就是这样啦。不过奥斯维亚也要好好记住这一次!尤其是女孩子的礼物,要是收下了就别乱送啦。那样真的很伤人哦?”
他如同被宽恕了死刑的犯人,用着绝处逢生般、轻飘飘的喜悦应着我的话。奥斯维亚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追问我:“啊、那回家的事呢…?”他用委屈又带着亲昵的语气询问我,如果不是生他的气的话、如果不是因为他搞砸了重要的礼物的话、为什么突然说要回家呢?
我和他正在回旅馆的路上,夏日夜晚的风仍然燥热,并不凉爽。我搬出自己一早就想好的说辞:“因为旅行的日子太苦了,我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完全受不了啦!就是这样,我决定半途而废了。”
奥斯维亚认真而迅速地做出了回复:“那我立刻就去为你置办各种你需要的器物!能让你感到舒适的……”他的视线在那一瞬间放空,像是在进行脑内庞大知识的搜索。奥斯维亚喃喃低语:“豪华魔能驱动马车、顶级布料衣裙……”
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他这种回答,只能急急忙忙打断他:“不是——不只是这些!而且、呃,我讨厌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感觉……对!我不喜欢这种无所事事的颓废感,感觉还是回家了才比较重要。”
“……不是的。”奥斯维亚声音放低下来,他停下脚步,正式地、珍重地对我说:“你很重要。”在月亮的光辉下,他告诉我:“你对我而言,非常、非常的重要。”
我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出来。“噗……我想也是啦。如果连重要的地位都没有,那我之前也太失败啦。”
“但是……奥斯维亚,”我也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正对着他。“有时候不重要反而比重要要好很多……好吧,我知道你肯定不懂!那么,奥斯维亚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啊、好的。”
“嗯……情人节的时候我做了很多巧克力给奥斯维亚,但是孩子们都很想吃,这时候奥斯维亚会怎么做?”
他很快速地进行了回答:“分发给大家。”
我抬头去看星空,同时慢悠悠地询问下一道题:“我想和奥斯维亚单独呆一整天,这一整天里大家的愿望都只能先放在一边,只能跟着我行动,这样能做到吗?”
他很严肃地思考了一会:“……不行。”
“有女孩子说她的愿望就是一直跟着奥斯维亚身边,但是我并不想她跟在你身边,这时候你会怎么做呢?
“不能让她跟在身边吗?”他困惑地问我:“她是坏人吗?”
“不是哦。”
“你不希望她跟在我身边,是因为她会伤害你吗?”
“也不是,仅仅是我会不开心而已啦。”
“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不需要问为什么!只需要回答就好了!”
“那么,”他犹豫着,但还是坦诚地告诉了我:“我会选择尊重她的愿望。”
我们之间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奥斯维亚不安地、迷茫地打量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啊啊……是我回答错什么了吗?我又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吗?”
“并没有哦。”我安静地注视了一会他,又再次笑起来。“因为听到了标准的奥斯维亚式回答,完全跟我想得一模一样!所以忍不住停下来表扬了一下自己。”
我们已经走到了旅馆的门口,我平和地对他说:“其实之前的都是我找的借口啦,我想回家只是因为我想家了。”
他无措地注视着我,似乎的确找不出来解决这一个理由的办法了。我已经走上了楼梯,马上就要走到自己的房间。于是我回过身,告诉奥斯维亚:送到这里就可以啦,再前进就是女孩子的地盘了。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呢,实话说真是有够累的。”我对他招手,“那么晚安啦,奥斯维亚,你也要好好休息。”
但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我说晚安。奥斯维亚站在我的下层,眼神像是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要被抛弃的孩子,他那样沉重地、难过地注视着我。
“……总感觉今天要是结束了的话,就有很重要的东西会消失。”奥斯维亚低声地说:“所以我不是很想说晚安……抱歉,听起来很任性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会说这样的话。”
他突然用力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奥斯维亚摇了摇头,重新抬起来头对我说:“晚安。……祝你有一个好梦。”
“……嗯,奥斯维亚也是,好好地去休息吧。”我再次对着他摆手,我转过身的时候他还没有走,到我将房间的门合上时,也始终没有传来他的脚步声,他一直一直注视着我,直到我的身影被门隔断。
不过,不用我说他也一定会知道:今天迟早是会结束的。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小公主已经把奥斯维亚的事情宣扬给大家听了。一部分为了奥斯维亚而来的女孩子选择了放弃,剩下的有一起跟着奥斯维亚去解决黑雾的同伴,也有想要坚持试试看的恋慕者。奥斯维亚对于大家的去离显得非常淡然,他平静地对大家告别,还被好几个女孩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无法否认,我听到他被骂的时候是有爽到!我觉得他那个性格的确是该好好骂骂,真的!实在是很过分!
然后,在剩下的同伴一起聚餐的时候,我也对大家说了我要回家的消息。大家虽然表示了不舍,但也尊重我的想法。奥斯维亚在这个过程中一句话也没有说,倒也让一部分同伴为我不平。队伍里的剑士大大咧咧地去勾奥斯维亚的脖子,让他“至少得好好对别人道个谢!”
奥斯维亚的目光略过我,直直地盯着墙角看,看起来非常闷闷不乐。这种直白的情绪流露让大家都惊奇了起来,用那种你知我知懂的都懂的眼神在我和奥斯维亚身上来回看。我实在受不了这个气氛,正想开口的时候,听见有人比我还先一步说话:“……要回去了吗?什么时候走?”
“啊……大概是半个月后。”我去看发言者,那是我并不很熟悉的一位佣兵,他正单手托着脸问我话。“因为队伍已经在半路上了,所以想着好歹要到下一个城镇再准备。”
佣兵支吾了一阵子,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一样对我说:“一个人回去的话也很危险吧?我护送你回去吧?”
“诶……”
“不劳费心。”
——这句话是奥斯维亚说的。他以难得的、几乎称得上是严厉的声音说:“我会准备好的,请不要干涉她的事。”
大家的表情都呆住了,我也被奥斯维亚的难得的表现吓了一跳。奥斯维亚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一样,他“啊……”了一阵,补充一样解释说:“我觉得那样跟着单身的女孩子回家,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
气氛凝固了一会,才被大家的玩笑话打散。大家吵吵闹闹笑着说奥斯维亚像是看女儿一个人出游的老父亲,我也跟着笑起来,打趣抱怨说:那样大家根本不会觉得奥斯维亚那张脸是父亲,只会觉得我看起来更年长吧。
奥斯维亚并没有笑。他坐在大家中间,像是整个世界的局外人。他明明在大家中间,却始终无法融入进去。他默然地扫视了一圈大家的笑脸,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的目光和他的目光撞上,我下意识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他的表情顿了顿,最终,他的嘴角上扬,也对我回了一个笑。
我没想到在预备回去的这段日子,反而会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上一次开口搭话我的佣兵后面又来单独找了我一次,挠着脸说是认真地想要护送我回去。
我自信地开口:“想接额外生意是吧,那你真是找对人了,我家出护送费还是蛮多的。”
他于是用那种被堵了话一样的无语眼神盯着我看了一会,接下来才突然醒悟到什么似地对我说:“…你不会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咳、不是的!我知道的!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而已!”
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很宽容地对我说:“我叫乔。不过我也能了解倒是…毕竟之前你眼里除了奥斯维亚根本看不进别人吧。”
我疑惑地对他歪歪头,想看看他到底想对我说什么。乔别扭地顿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般告诉我:“呃……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不过之前看你和奥斯维亚之间,我以为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所以就一直没有……”
“真的?!”我震惊到胡言乱语,“不是吧!喜欢我什么啊!你眼光好奇怪啦!”
他的语气也急促起来了:“可以说我不对!但是不要说我喜欢的女孩子不对啊!眼光哪里奇怪了,你就是很可爱啊!”
我们俩都停下来,接下来同时笑了出来。我卷了卷发尾,反而找回了点以前在城镇里被大家喜欢和追捧的感觉——毕竟我之前真的是城里数一数二的美少女。
“先提前告诉你,啊这句话是公示的,我们家不会让我嫁出去只会让人入赘哦。”
“这样啊,”他摆出一副有在认真考虑的样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居然连钱都不用出只要卖身就好了……”
“…你对入赘的定义是什么啊,签署奴隶卖身协议吗?”
——寒气。
即使只是被注视也能感觉到的寒气。
大概是刚刚战斗完回来的奥斯维亚正站在我们的不远处。他的发丝由于汗水而黏在脸侧,一直以来拥有水一样温柔的蓝色眼眸迅速地凝结成冰。「不要靠近她。」仅仅是眼神,他已足够能以这份气势向对方传达这个讯息。
“接下来的场合我在总感觉不大好。”乔看了一眼奥斯维亚说:“我先去看看走的时候要用的魔能道具都准备的怎么样了,这边交给你。”
“……好。”
他离开时,奥斯维亚快步地走上前来。这下他称得上是冰冷的气势已经瓦解,他严肃地告诉我:“那个人,不能掉以轻心。”
我轻叹了口气:“为什么?”
“我能感觉到别人内心的渴求值……”奥斯维亚轻声说:“他心中的渴求在靠近你之后就会变得很高。”奥斯维亚真切地、担心地告诉我:他认为乔是因为某种利益想要靠近我,他不知道这种渴求是否会给我带来危险。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忍不住多追问了几句。奥斯维亚并不对我隐瞒,他告诉我这是他用来判断一个人是否强烈地想要完成愿望的依据,以此来排除仅仅是随口提出的愿望。
但是这样的话,反而让我笑了起来:“噗、原来在奥斯维亚心里,只要有渴求就一定是愿望吗?”
他怔了怔,似乎在奇怪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于是我又换了一个说法:“那我呢?我的渴求值怎么样?”
“啊……”说到这个他好像很低落:“之前的时候都很高的,但是最近都变得很低…我是不是错过给你实现愿望的机会了呢?”
奥斯维亚在这方面就是笨蛋。他的道歉是“我来完成你的愿望”;感谢也是“我来完成你的愿望”;对于他说是重要的人的我,他的表现就是一直追问我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可以说非常之笨。
我忍不住对他递出手帕,让他把脸好好擦擦,又嘟囔他说:那么着急地赶过来是为了什么啊,先去打理自己一下不行吗?
他收到手帕的时候看上去很雀跃,简直是高兴地摇着尾巴。“啊…因为你不是要走了吗…所以战斗什么的也没有和我一起了。”他说到这里很明显失落了不少,“感觉突然之间就看不见你了……嗯、这种感觉要怎么形容才好…?总之,我战斗完之后立刻就想来见你。”
“这个叫习惯啦。”我将自己散落到前面的头发捞回耳朵后面:“奥斯维亚和我在一起待太久了,突然之间不适应是很正常的啦。”
他的视线落在手帕上,又重新落在我脸上。奥斯维亚在这种地方出乎意料敏锐地问我:“那你也会因为习惯不适应吗?”
我面对他就忍不住哼声,大概还是有在生他的气。“我没有,以为谁都像奥斯维亚这么笨的吗?”
他失望地叹了一声,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事。我忍不住笑起来,同时又感到一阵愧疚般的难过。我想:我不应该去试图改变他,他变得像人类的话,就会明白难过、会被伤害、会陷入到各种他本不应该遭受到的痛苦之中。而让他变成人的我是个胆小鬼,懦弱无能,害怕被伤害而选择了逃跑,我对此感到非常抱歉。
“奥斯维亚,”我突然出声问他,“我的什么愿望你都能实现吗?”
“嗯!”他很坚定地回答了我:“只要是你的愿望的话,我一定什么都为你实现。”
“那么……奥斯维亚如果有一天拥有了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愿望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哦。”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我点了点头。“没错,是我的愿望。我好奇这个好久啦。”我注视着他的侧脸,语气变得越来越轻:“写信也好,托人给我带口信也好,都一定告诉我,好吗?我想知道一直为大家实现愿望的奥斯维亚的愿望。”
他沉思着说:“唔…我还以为我许过很多愿望了。”
“当然不是那种‘拜托,完成你的愿望就是我最重要的愿望’的笨蛋说法。”我竖起手指,“愿望的话就是强烈的欲望、向往……会因为这个付出很多也没关系,‘想要实现它’的这个想法一定会摆在第一位。只要是为了实现它,甚至会觉得什么方法都可以去尝试。愿望是这样并不完全美好的东西。”
奥斯维亚还并不完全理解,但他已经点头将这个愿望答应了下来。
“对了……还有就是,奥斯维亚对渴求值的理解完全就太奇怪了吧!”
“啊啊……是这样吗?”
“你看,别人的渴求值很高就是有想要实现的愿望;为什么乔靠近我的时候渴求值很高就是心怀不轨啊?为什么他就不是有和我相关的愿望啦。”
他因为这个说法紧紧地抿住了嘴。但那并不是因为察觉到自己想法有误而导致的紧张,而是一种更加不悦的、不快的情绪。
“……和你相关的愿望,听起来会让我感觉到很危险。”奥斯维亚斟酌着词句说:“如果他会因为愿望伤害你呢?如果他因为愿望而完不成对你怀有怨恨呢?”
这些都是奥斯维亚曾经遇到过的事。虽然他并没有受伤,看起来也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在用这些来举例的时候倒是显得很有说服力。
“那么,这些是我需要思考的事情。……不是奥斯维亚需要担心的事情了。”
奥斯维亚的表情停滞住,他非常迷惘地望着我,像是被我拉开距离的话困住了。
“有很多人被奥斯维亚帮助完成了愿望,也有很多人靠自己也能完成愿望。”我还是感到了不忍,没有将决绝的话说出口:“……判断他是什么样的人,该不该听听看他的愿望是我的事情,所以奥斯维亚不用为此担心。”
他用一种我说不出来的难过眼神望了我一眼,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即使你说不用、没必要,我还是会很担心你……也会很想念你。——这也是我的事,所以不用你来说。”
“好啊,用我的话打败我是吧。手帕还给我!”
“诶……可是已经擦了汗,至少请先等我洗过……”
“…算了。听起来已经不想要了。”
半个月的时间好像一下就过去了,乔帮我把行李装在魔能马车的后面。他和我抱怨说:“现在马车都自动驱动了,我都不能坐在马上,啊、难道等一下只能坐车顶上面了吗?”
我忍不住开口说:“你还可以坐在马车后面,和我的行李坐在一块。”
大家对我和乔的斗嘴笑个不停。每个人都给我递了一点礼物,我看他们把马车越装越满都要超重了,只能连忙制止。乔说他先去前面看看路况,不会离我很远。我坐进马车内,对着大家招手。
“要一路顺风啊!”
“回家了之后也不要忘记我们,多寄点好吃的过来,一周一次就行了。”
我立刻吐槽道:“那样光是邮费就破产了吧!”
大家齐声地向我说再见,我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奥斯维亚的身影,这时候反而感觉松了一口气。我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我还真的不知道怎样去应对和奥斯维亚的分别场景。我将车门关好,从车窗回看的时候,大家的身影逐渐消失,马车的速度在加快,我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我听到了奥斯维亚的声音。
“……”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我听到他在喊我的名字。我如梦初醒,慌张地朝车窗外眺望,试图寻找奥斯维亚的身影。
马车发出遭受到魔法元素触碰的警告,进行了急停。车厢内的空气聚集、流动、扭曲,狭小的空间中传来巨大的风声,我因为急停的惯性从座位上即将摔倒下来,下一刻,有谁的手臂紧紧地拥抱住了我,让我跌倒在他的怀中。我的后脑勺被他用手掌捂住,因此撞到车厢壁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我将紧闭的双眼睁开,铂金的发丝先一步进入我眼中。
——啊啊,是奥斯维亚。
大概是用空间魔法直接传输到我的车厢的奥斯维亚一言不发地、用力地拥抱着我。他的手指、身体、甚至连心都仿佛在颤动着。
他颤抖着声音,仿佛雏鹰从悬崖上掉落飞行、种子第一次努力将头上的石头移开、他仿佛尽所有的力气一样,费尽所有、舍弃全部那样地对我颤抖着说:“我找到了…我的愿望……”
他将头埋在我的肩膀上,悲伤地、痛苦地、如同凝聚了所有的不舍那样继续说:“我的愿望是,希望你能留下来……”
奥斯维亚放在我后背的手忍不住扣紧,连着我的衣服都感觉被抓皱了。他仍然没有抬起头来,只是那样向我述说着:“我的愿望是希望你不要走——我希望你留下来、我希望一直和你一起、我不想要和你分开、请不要走……可以、这样请求你吗?”
“我只有这一个愿望了……可以请你实现我的愿望吗?”
被抛弃的孩子、被丢下的幼犬……不够成熟的奥斯维亚、并不圆滑的奥斯维亚、对人还不理解的奥斯维亚、第一次明白愿望的奥斯维亚、为离别而落泪的奥斯维亚、孤身一人的奥斯维亚、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一直都一无所有的奥斯维亚。
“对不起……”我的眼泪也一瞬间从眼眶中落出,我回抱着他,几乎是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
和奥斯维亚分开后,我在车厢里哭了很久。中途停车休息的时候,乔因为我肿起来的眼睛吓了一跳。但他什么也没问,很贴心地给我找来毛巾敷眼睛。我们很快就回到了城镇中,父母担心地打量了我好一会,最终对视着说我变强壮了很多。
我大惊失色:“是壮了的意思吗?!果然不应该搞什么野外锻炼啊!”
城镇里的大家都说:这一次的旅行看起来让我成长了许多。我也自认为自己暴躁的性格变得平和了不少,我想这个功劳还是要归功于奥斯维亚的吧。
在城镇里也时不时能听到奥斯维亚他们的消息,说他们已经进入了最边缘的防线,而他简直像救世主一样大放异彩。我听见的时候也感觉很欣慰,也相当为他高兴。
回城镇三年后,我和乔结婚了。先提前说好!我不是把他当替身什么的啊!我是真的和他相处了之后觉得他的性格不错、身材不错、相貌不错(后两条是关键)才答应他的求婚的。他本人也很有能,当上了城镇里佣兵团的教官。我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偶尔出去和乔一起布施,干点小型的慈善活动。我们这时候都会说果然还是受了奥斯维亚的影响,那真是一个具有魔性影响力的男人啊。
城镇里情人节的时候,除了相互恋慕的情侣会送巧克力,大家还会给自己崇拜的仰慕的女性献上玫瑰花。我们城镇相当流行这种红得热烈的东西,所以表达各种不止是爱情意味的感情都会选择玫瑰花。而我呢!作为城镇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又是出手大方、爱好行善积德的大商人,果不其然收到了男女老少各个年龄段的玫瑰花,我只能用一个大篮子来装大家的玫瑰花,还被乔笑话说像是特意在情人节出来卖花的花农。(我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情人节结束的时候,我疲惫地从外面回家,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出这么多玫瑰花要放在哪里。乔建议说不如先放厨房,到时候让女仆们处理一下,之后一个月的衣食住行都用玫瑰花。我觉得很有道理,把花丢进厨房就先回卧室休息了。
因为今天太累,不知不觉之间我快要睡着了。结果突然地,我好像听见了窗户被敲击的声音,又猛的从梦中惊醒。我迷茫地揉着眼睛去看窗台,呼吸却一下子停滞住了。
窗台上放着我的项链——是很久之前被摔坏的那一条,但现在它已经被修好了、和之前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来损坏。
项链的旁边还摆着一朵玫瑰。那并不是普通的玫瑰,它的花茎是通彻美丽的绿宝石,所有的玫瑰花瓣都是由和我项链一个材质的宝石所做。
我握着这一朵玫瑰,下意识地往窗台外面看。城镇里的光都亮着,众人的欢笑声、起哄声、祝福声好像都能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之下,我看不到他的身影。
身后传来乔呼唤我的声音,我顿了一顿,将窗台的窗户关上。
他疑惑地问我:“怎么了吗?”
我笑起来,又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我的声音和字句都仿佛平静地沉了下来:“发现自己还有一朵玫瑰忘记整理到那边去了……大概是这样吧。”
再见啊,奥斯维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