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过了几日,顾淮便将芽已经长得足够强壮的薯块种了下去,按照宁欢曾经教过他的方法覆土。
宁欢也没有闲着,她斥巨资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化学肥料硫酸钾,数量是她根据顾淮家耕地面积和肥料中的钾含量精心计算出来的。
幸好她还没有把数学还给她高中老师。
由于硫酸钾被制成了颗粒状,所以十分便于携带,宁欢在自家小厨房里找到了个没用的陶罐,双手抱着就去了顾淮家。
临走时宁振还看着她唉声叹气,女儿大了,都不用被别人拐走,自己乐颠颠地就跑了。
到了顾淮家之后,两人便一起按照之前播种的位置又挖了一个浅浅的坑,按照每穴四至五粒的数量追肥。
之所以不在播种的时候一起施肥,也是为了防止烧苗,让肥料慢慢渗透,保证幼芽生长过程中时刻有营养的供应。
这一步应该就是最近需要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等到土豆发芽开花之后再补充水分,保证土豆的全生育期栽培质量。
两人一起忙到了中午,顾淮要留她吃午饭,宁欢本来想婉拒,但是她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起来了。
呜呜,好丢脸。
顾淮倒是没嘲笑她,只是温和地招呼她进门等着吃饭。
顾淮家里家具不多,只有维持生活的必需品,但摆放得都很整齐,能看出主人也是一个很有条理,爱干净的人。
他现在虽然生活条件已经好了一些,但还是没到金塘县的平均水准,家里的大米依旧是稀缺资源,于是他便用大米和小米,加上去年冬天做的腊肉和野菜干煮了一锅热粥。
不得不说,顾淮做饭是很有一手的,至少宁欢还从没闻过这么香的粥,腊肉的香味和米香混在一起,还有深绿色的野菜做点缀,一看就能让人食欲大开。
“呜呜,看起来就好好吃。”小七在她脑海里委屈地说着,感觉下一秒就要掉小珍珠了,能看不能吃,对它这么一个小宝宝来说简直太残忍了,这和虐待有什么区别!
希望宿主大大快做任务,它以后一定要变成一只相当炸裂的动物,天天吃吃吃!
粥还很烫,顾淮便先将米粥焖在了锅里,给坐在桌边的宁欢端了陶碗和勺子过来,自己则坐在了她旁边。
他从灶台旁边的搁板上翻出了一本封面有些破破烂烂的书,找到了有折角的那一页,显然是打算在等着吃饭的时候看一看。
宁欢不觉有些好奇,书都看成这样了,得是有多喜欢啊。
她记得自己上一本书能看成这样,还是高三的时候足足背了一年的三千五百词。
宁欢悄悄地凑到了他身边,先是闻到了一股清新的草木味道,然后就瞥见了一句熟悉的话:“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是四书之一的《大学》。
宁欢自己虽是个理科生,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文学爱好者,语文成绩自小就出类拔萃,也从不乏有老师称赞她有文采。
“顾淮,你很喜欢《大学》这本书吗?”
宁欢若有所思,歪头问他。
“嗯?”顾淮一愣,他其实注意到了宁欢偷看的小动作,只是没想到她才看了几句话便已知道出处,现在的官家小姐,都已经这么博学多才了吗?
宁欢看出他似乎没听明白自己的问题,便抬手指了指那本看起来马上就要散架的书:“这本书你一定已经翻过很多遍了吧。”
闻言,顾淮却是苦笑了一下:“姑娘是觉得这书是我翻成这样的?”
“不是吗?”宁欢轻声问道,大大的杏仁眼里充满了疑惑。
顾淮突然有点手痒,想摸摸面前女孩儿的头发,他压下这个有点冒犯的想法,接着回答道:“这书是我之前去木兰镇上卖货的时候,在滨州书院后院儿的杂物堆里捡到的,不知是哪位学生不要的,拿到它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宁欢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嘴那么快了,此时她眼前已经勾勒出一幅凄惨的画面,受尽家庭虐待的青年在垃圾堆里翻出了一本别人不要的书,却视若珍宝般把它揣进了怀里,从此手不释卷。
她真该死啊呜呜呜。
“对不起。”她可怜巴巴地看向顾淮:“我不知道……”
“无事。”顾淮没有放在心上,笑着摇头。
他心里却莫名有些暖意,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这样照顾过他的感受呢。
现在想来,那些过去受尽责打与羞辱的日子,居然已经恍如隔世,从前的不甘与痛苦,似乎也随着身上伤疤的痊愈而消逝了。
而这一切改变的原因,都是在于面前这个还面带愧疚的小姑娘。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宁欢毛茸茸的发顶,触感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如同在摸一只暖乎乎的小猫,身上还有着太阳的味道:“我很感激宁姑娘为我做的一切。”
顾淮的手很快就挪走了,但是宁欢的耳朵却腾得一下红的不行,自从她长大之后,可是连爸爸妈妈都再没摸过她的头了。
宁欢晃了晃头,像是要甩掉头顶蒸出的热气,她有些不自在地接着问:“你一直是这样自学的吗?”
顾淮笑着嗯了一声,他从前竟然还没发现宁欢居然还能这么可爱,面皮也这么薄,前几天她一脚踹开房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呢。
他接着说到:“我这几年都在书院旁听,他们讲的书我都听过也都记下了,只不过囊中羞涩,没有钱买书温习,就只好碰运气去找别的学生已经不需要的书来看。”
宁欢又瞪大了眼,她自认自己在语文方面已经颇有天赋,但是背古文的时候也不是易如反掌的,顾淮竟然靠旁听就能背下来科举那些书目吗,尤其四书五经还是出了名的高深。
该说真不愧是风靡男频小说界的大男主吗,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不过,宁欢心里却又涌上来一股酸涩,她向来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姑娘,现下也不例外,那些对富家公子哥来说弃如敝履的书籍,对有些人来说却是上天的恩赐。
呜呜,还是现代好,至少大家都有书读。
宁欢点点头:“我知道了。”
气氛突然有些压抑,顾淮却很不在乎的样子,他把那本书放到一边,起身揭开锅盖看了一眼:“可以了,姑娘先吃饭吧。”
闻言,宁欢才想起刚刚她惦记了好久的腊肉野菜粥,嘤嘤,人生艰难,果然还是干饭更快乐,干饭就是人生的意义!
……
回家之后,宁欢心里依然压着事儿,她一想到顾淮日子过得那么苦,连书都看不起,就特别难受。
明明那些纨绔子弟才是真正不求上进的人,却笔墨纸砚样样齐全。
她郁闷的连晚饭都少吃了半碗。
临睡觉之前,她却突然灵光一现,木兰镇确实有点远,她现在走不开,但是她也有办法能帮他啊。
于是,她决定……
夜袭她爹的书房!
可惜变化总比计划要快,她正鬼鬼祟祟地打量宁振的书架的时候就被她爹当场逮住了。
呜呜呜,她就知道她不适合干坏事儿。
宁振插着腰站在桌子前,板着脸吓唬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
宁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有预感,如果她说是想帮顾淮拿几本书,她爹一定立刻气成一只河豚。
“唔。”她想了想,终于说道:“爹,你说,一个人有志向,是不是特别的不容易?”
宁振眯了眯眼,有些狐疑地问道:“是啊,所以呢?”
“所以,如果遇见一个郁郁不得志,但又特别有天资,只是差点运气和环境的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帮帮他。”
宁振皱皱眉:“是啊。”
说到这里,宁欢便啪地拍了一下巴掌,把她爹吓了一跳:“所以,我一定要帮顾淮,爹,你知不知道,他真的好惨,听课都只能偷偷去书院旁听,看书也只能捡别人不要的,简直是天理不容啊!”
宁欢都感觉自己有点演过头了,但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她亲爹。
宁振的眼皮跳了跳,他就知道,顾淮那小子就是专门来拐他女儿的!
但是他又没办法反驳,尽力去帮助县里贫苦人家的孩子本来就是他作为县令的职责所在,从前是不知情,现在他自家闺女都求到面前来了,他自然推拒不得。
宁振认命般闭了闭眼,唉,做一个工具人,就是他的宿命,他一点都不伤心。
他转身从书柜下面的木箱里掏出了一沓书来,是整齐的一套四书五经,还是他当年考科举时用过的,里面还有他的批注。
应当是够顾淮那臭小子用的了。
宁振郑重地把书交到了宁欢手里,像是在像自己逝去的青春告别:“回去告诉顾淮,必须要好好学。”
“嗯嗯!”宁欢用力点头:“我就知道爹心肠最好了!”
她心里却在念叨,那还用说,这世上应该没人比她更相信男频大男主的实力和用功程度了。
宁振无奈地笑了笑,他这闺女啊,只有有事求他的时候嘴才这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