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宝镜
第二日,祭天队伍集结完毕,浩浩汤汤的自皇宫出发,街市上鼓乐齐鸣,欢庆不已。
此次大典,不论是皇室贵族、文武百官,亦或是宫人侍卫、乐师鼓手,一一倾巢而出,一路向西而行。
灵镜山与京城相隔八十里之地,队伍要行三日方能到达,众人白日赶路,夜晚便宿在皇家沿路修葺的别院中。
姜灵和南乔以及其余六位圣女共乘一辆大马车,虽不能下车走动,但在府中憋得久了,见山野间一路春和景明,郁郁葱葱,花草芬芳宜人,她也不由得心情大好。
马车内均是些久居深宅的女儿家,难得出门,又与同龄人聚在一起,一路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行了两日,也全然未有舟车劳顿的疲态。
卢宸与其他圣子共乘马车,姜灵这两日甚少见到他。
世子骑着一个高头大马,随车马队伍而行,活动灵便,经常来姜灵的马车旁,与她和南乔攀谈几句闲话。
他只要一来,车内的女儿们便收起嬉笑之态,登时变得娇羞矜持。
南乔端庄,说话谦和有礼,也不起话头,只有姜灵一人和世子侃侃而谈,全然未有忸怩之态。车内有胆子大的会插上一两句话,其余人只敢偷偷的向世子瞥一眼。
姜灵知道世子是来找南乔的,但她觉得有趣,再加上路途无聊,常在世子离去后出言相逗。
“哎呀,不知道世子是看上哪个姑娘了,怎么老往我们这儿跑,青珂姑娘,我看世子刚刚好像看了你一眼呢。”
青珂脸颊绯红,啐道:“你胡说,他哪有看我了,他看的肯定是念儿。”
她身旁的念儿登时脸现红晕,“哎呀,我看你才是胡说,你这个丫头,看我不呵你痒,你别挡着。”
车内一时嬉笑纷然,旖旎无限,不亚于马车外的风光。
车行到第三日正午,终于到了灵镜山脚下,行到此处剩下的路就只能步行而上。
除了一部分宫人侍卫和官员留了下来,其余人继续上山,姜灵的爹爹沈中丞不负众望再次被留了下来。
姜灵站在山脚,极目望去,眼见翠峰灵秀,青山莽莽,山顶云雾缭绕,似乎真的有仙人居住在此。
但有点奇怪之处,此时正值清明,天气尚未回暖,山中应当愈加冷峭,可行到灵镜山五里外时,越往山中,好像越发的热。
上山之路约一丈宽,一路向上,高耸入云,地势虽高,但好在经过人工斧凿,上山的石阶修的十分整齐,并不险峻。
不一会儿,世子和卢宸一起出现,与南乔和姜灵并肩上山。
遥遥望去,山路上满满当当的人头,一路蜿蜒而上,黑压压的连成一片。
行了一顿饭工夫,众人但觉衣衫渐湿,汗水涔涔而下。
姜灵抱怨道:“我怎么感觉越往上走越热呢。”
世子道:“你可知这山为何被称为灵镜山?大典的名字又因何而来?”
姜灵摇了摇头。
卢宸接话道:“听说这山中有一枚极大的宝镜,大约有半个山头大小,所以此山被唤作灵镜山,传闻此镜乃天人所赠,是为天宝。”
世子点了点头道:“卢兄说的不错,这宝镜周围炙热难耐,山顶寸草不生,常人更是无法靠近,所以愈往上便愈热。其实我们现下登的山峰,是灵镜山的次峰,而非主峰,主峰酷热难耐,恐怕也真的只有天人才可以去了。”
姜灵本来有些身乏脚软,听到这玄妙之处,不由得精神振奋,大步向上迈去。
一路走走歇歇,行至天色黄昏,夕阳半没之时,眼前豁然开朗,终于登顶。
只见山顶是一个广阔的平台,平台上此时站满了官员贵人、宫人守卫等诸人,人人气喘吁吁,满面通红。
山顶的温度全然没有想象中的凉爽,反而似炎炎夏日一般,山风送来,只觉得空气都粘腻无比。
平台左侧,早已有宫人准备好了软垫,供众人歇息,姜灵等人寻了一处坐下,宫人立刻递来了几碗山泉水。
姜灵早已口干舌燥,赶紧接过,大口灌下,凉水过处,清凉无比,气闷之感登时有所缓解。
她环顾平台,心中好奇,眼中所见一一向世子询问。
平台正中央有个祭天的高台,前方是个黑瓦红墙的小庙,那里供奉着勾陈帝君之像。小庙的左右两侧各搭了四个小帐篷,里面临时放着历代先帝的牌位。
东首另有一个牛皮大帐篷,帐篷上绣着繁复的花纹,挂着精美的宫灯和幡幔,将士守卫们一个个笔挺腰杆,目光精锐,牢牢在帐前守护。
看这架势,显然,这是圣上临时休憩之地。
但是,姜灵并没有看到所谓的宝镜。
她正待询问,忽听得一阵惊呼喧哗,侧目望去,只见一群人聚在山顶围栏处,眼望西北,兀自惊奇不休。
一个内官快步走了过去,对着那群人道:“诸位少爷小姐,切莫高呼,小心惊扰了圣上。”
一个年轻少女手指西北,问道:“王公公,这难道就是天界之宝吗?”
姜灵一听,立刻从软垫上跳起来,拉起南乔往人堆里钻。
挤过两三层人墙,双手扶栏,极目望去,她差点惊呼出声。
只见一片霞光万丈中,对面的山巅赫赫一个玄天宝镜,镜柄倾斜,半插在顶峰,镜身竟有半个山头大小。
宝镜中映照着晚霞,云雾撩动,瑰丽至极,观之令人目眩神往。
凝目细看,山巅宝镜周围皆尽枯焦,一圈黑土。
姜灵远望四周,只见到茫茫树海,并无仙人影子,也没有仙人居所,她不由得大感失望,登时觉得这景色美则美矣,与天庭比,还是万万不及的。
姜灵当下垂头回到软垫上,独自休息。
祭天仪式定在子时,时间尚早,众人只得在山峰等候,各个汗流满面。等到月上中天,漫天繁星耀目之时,仪式终于开始。
只见一个内官站在高台下,手持拂尘,高声宣告仪式。
有几个侍卫手举整头的猪牛等牲畜,将它们投入一个大铁炉中,燃起火堆,焚烧供奉。
不一会儿,便闻得满山遍野的焦香。
国师长衫飘飘,立于高台,手握卷轴,口念祝词,又有一批人捧上玉帛祭品,投入铁炉之中。
不一会儿,东首的帐篷门帘掀起,一个中年男人迈了出来。
他身着赤黄祭服,阔额方脸,举手投足肃穆端正,帝王之气强势逼人,正是一国之君了。
姜灵虽与圣上同路而来,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他,直到此刻,才第一次见到他的尊颜。
姜灵和其余几位圣子早已在高台下首站定,身上的衣衫也已换成祭奠的装扮。
这衣衫上缝制了万千个似鱼鳞般的鳞片,此时广场上众多火把高举,衣衫在火光下闪闪发光,若是仙人从天宫向下望,说不定真的能看见这山巅的闪烁。
圣上走上高台,宫人即刻躬身上前,奉上祭酒。
听得那内管一声高呼:“初献,敬上天皇帝!”
圣上高举酒杯,向天上神明敬酒。
听闻这声口令,众乐师奏响声乐,三十五名圣子举起木剑,双手置于额前,躬身行礼。
这二十八名象征着星宿的圣子在最外围,合围成一个大圈,另有七人站在内圈,共同围着圣上。
外圈的人按照着顺时针,脚下踏着阵法,挥动衣袖,桃木剑出,翩然起舞。七星圣子则按照北斗七星阵法站位,逆时针而舞。
圣女剑灵动轻盈,圣男剑威武刚毅,前方的人一步踏出,后方的人一步接上,阵法不停转动,却紧密相接,丝丝入扣。
二十八星圣子踏着节拍,阵型忽圆忽方,有天圆地方之意。三十五人不停变换阵型舞动,始终围着圣上,这代表以天为心。
一周天舞动结束,接着按照逆时针方向,踏着相反的阵法,接着舞动,此举象征着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这七星圣子中,有个姜灵最厌烦的人,左延。
每次与七星圣子会面时,左延都看着姜灵,面带异样,姜灵心生抵触,避开他的目光视而不见。
剑舞共要舞动九个周天,方能停罢,结束时七星和二十八星融为一体,跪拜叩首,这一步有玄生万物,九九归一之意。
姜灵舞到第五圈,与七星圣子交汇时,但见一柄木剑斜里向她刺了过来,姜灵抬头一看,正是左延那厮。
她眉头一皱,想到祭礼不可出差池,只好不做理会。
山顶平台上人多,场地有限,是以圈中七人与圈子交汇时,距离十分近,不过一臂距离。而左延被姜灵挡着,圈外的人看不见他这一刺,幸好他这一剑刺偏,从姜灵袖下穿过。
待到第六圈,再次与七星碰面时,左延果然剑锋偏斜,又向姜灵刺了一剑,这一剑打到了姜灵的肩处,所幸隔着衣服,没有大碍。
姜灵心中怒气渐起,既不好发作,也不能大幅避让,毕竟被一个木剑打到,顶多肿上几天,在圣上面前毁了祭礼,可是大罪。
左延这小子胆子忒大,在圣上面前,屡次使坏,第七圈时,他再次发难,被姜灵险险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