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之日
沈岳负手而立,寒着脸看姜灵,“哼,不用比了,我看也不是南乔的字。知恩,你说,这信是怎么回事。”
这封信是今日安阳世子差人递给沈岳的,上面写了邀他昨日去宅子中一聚的话,留了地址,还特意强调让世子乘侯府马车出行,落款是南乔。
那字迹和南乔的几乎一模一样,世子看后定不会怀疑,再加上他近日被南乔弄得情伤,一看到这信定是兴奋的什么都不想就赴约了。
头疼的事一桩一桩的来,打的姜灵措手不及,眼下总不能将自己亲娘推出去,她道:“爹,我喜欢世子,但世子只喜欢南乔,所以我冒充南乔写了一封信给他。”
沈岳横眉一竖,火气暴涨,“你这个孽障!”说完上前结结实实抽了姜灵一巴掌。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他这一掌力道不小,姜灵被他打的登时趴在地上,脸颊一瞬间没有了知觉,继而开始火辣辣的疼。
二夫人大惊失色,连忙跪在姜灵面前,双手护住她,祈求道:“老爷,别打孩子,不是知恩写的,是我!”
姜灵疼的龇牙咧嘴,心道,我的亲娘啊,你要让我这一巴掌白挨么。
这时,祖母开口说话了,“你们两个也不用互相揽罪了,那个宅子,谁租的,查一下就知道了。”
二夫人当即磕了个头,一五一十的,全招了。
原来,她看姜灵天天意志消沉,恐担忧她想不开,便请南乔抄了一份诗赋,花钱请人模仿南乔的笔记,给世子写了一封信笺。
另外在最热闹的小巷子里租赁了一个无人的宅院,设下计谋,将姜灵和世子关在里面,想借着坏二人名誉,逼安阳侯府娶姜灵过门。
二夫人这一闹,沈岳在京城颜面扫地,还连累了安阳侯府。
姜灵深知,这事儿大部分都怪她,若是沈知恩自己,那天晚上根本不会吐血,兴许也不会将自己关在屋内,可姜灵偏要跟命格作对,才生出这许多事来。
但二夫人为了她豁出去的这种作态,姜灵当真是感动,这是她前八世以来从未体验过的亲情。
那天晚上沈岳大发雷霆,一把怒火烧的整个沈府上下惴惴不安。他指着二夫人道:“你现在心愿得偿,你逼的我不得不去跟安阳侯求情,否则,知恩这辈子就别想嫁出去了。”
姜灵跪着替娘亲求情,一连串的说:“我不嫁人了,我一辈子都不嫁人了。”
沈岳怒不可抑道:“嫁不嫁不是你说了算。”
当着所有家人仆役的面,二夫人被赏赐了一顿家法,打了四十棍子,以儆效尤。
姜灵知道挨打的滋味有多难挨,她和南乔想去阻拦,被双双关进了厢房。
在房间里,南乔忧伤的看着姜灵,请姜灵原谅她。
姜灵知道,南乔说的是没有祈求卢宸娶了她,累的后面出现了这一连串的悲剧。
姜灵听后无奈摇了摇头,随即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念昔仙子,我不喜欢卢宸,若你对我愧疚,就回了天庭再补偿我吧。
南乔听后怔愣了半晌,随后眼泪簌簌落下。
她抱着姜灵止不住的哭,边哭边说,对不起,三姐,对不起,都是我让你变成了这样。
姜灵知道,她指定又是误会了。
深夜,白日里的鸡犬不宁归于寂静,二夫人趴在卧榻上,姜灵坐在她身边,看着娘亲的背部,已是伤痕累累,模糊的血肉连着衣衫,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心里悠然升起一股浓烈的哀伤,这种哀伤是在前几世从未有过的感觉。
脸上有泪珠不断滑落,姜灵摸了一下,看着手上清澈的水痕,愣愣发呆。
她竟是哭了,她曾因为痛哭过,因为怕哭过,因为恨哭过,可从未因为这种感觉哭过。
“娘,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姜灵苦涩道。
二夫人已被打的气若游丝,艰难的缓缓开口,“是娘不对,常言说知子莫若母,可我这个不称职的娘竟不懂你的心意,将你嫁给了不爱的人,不过,侯府门第显贵,你若嫁过去,定是一辈子不愁吃穿,娘也算放心了。”
姜灵摇摇头,虽然娘亲看不见,“不是你不懂我,是我的问题,如果你没有我这个女儿,今天就不会这样。”
二夫人轻叹了一口气,“孩子,别这么说,娘以你为荣,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是娘最清楚,你从小就聪明伶俐,跟别的孩子很不一样,若有下辈子,我还愿意做你娘。”
姜灵抬头仰天,努力让泪水不要流出来,可泪水却像决堤的河流止不住。
“好。”姜灵哽咽道,“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
随后,小兰带着金疮药进来,姜灵替娘亲轻轻的上了药,将伤口包扎好,守着娘亲一夜未眠。
从那晚起,姜灵和二夫人都被禁了足。
翌日,沈岳和大夫人准备了一些礼品,两人乘上了去安阳侯府的马车。他们回来的比姜灵想象的快,带过去的礼盒也原封不动的拿了回来。
沈岳沉着脸对姜灵说,五日后,你和世子大婚。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姜灵后来才知道,那日爹爹和大夫人去到侯府,全程不断的哈腰赔罪,侯爷没有给过一丝好脸色,他只说了一句话。
“嫁女可以,但毁我儿清誉的人不能就这么算了。”
姜灵后来也想通了安阳侯的做法,安阳侯是个十分有气血,且威武刚毅的男子,他一生在战场杀敌无数战功赫赫,侯爵可不是白来的,再加上世子从小没有养在他身旁,他本身就对世子心有愧疚,自然是不会轻易原谅旁人这般算计他儿子。
而他轻易答应姜灵进侯府,也是因为他早有让世子娶亲的想法,奈何世子一直不肯,所以借着这个事儿,刚好可以逼迫世子娶亲,娘亲想必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敢这么做。
自己也算是个送上门的羔羊,就是膻味大了点。
当日世子跪在侯爷面前,说他心爱之人是南乔,并苦苦哀求侯爷让他向南乔求亲,侯爷当着沈岳的面说:“他们沈家只有一人能进我们侯府。”
侯爷这句话一语双关,导致了小兰也不能跟着姜灵了,后来姜灵再看到她时,她已被卖给了一个大腹便便的油腻男子做妾。
姜灵握着小兰的手,万分愧疚的跟她说,对不起小兰,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能被卖掉。
小兰也双眼红肿的对我说,小姐,多亏了你,我总算嫁出去了,我还以为这辈子要一直当个丫鬟。
姜灵出嫁前一天,在收拾行囊的时候,看到了抽屉里的那根红绳,她心中一直有个念头,迟迟不敢证实。
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将少皓叫了过来,问他:“我娘是不是没有多少日了。”
少皓没有了以往的那份孤傲,表情淡淡的望着姜灵,点了点头。
姜灵眼前有些晕眩,一股强大的失落不由分说的袭来,即便她早就料想到了。
少皓道:“你莫要难过,她今生做了你的母亲,沾了仙泽,下辈子必会顺水顺风。”
姜灵没再问什么,她去找了父亲,当时沈岳正一人坐在书房内,短短几天,姜灵发现他似乎多了许多白发。
姜灵对他说,爹,当初你治水时自己不慎落水,是娘一只竹竿把你从鬼门关捞回来的,救起你以后又不顾旁人眼色不眠不休的照顾你,你忌惮大娘,让我娘这些年来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终究是你亏欠了她。
沈岳听完,轻叹了一声说,是我对不住她,我该死。
姜灵说,爹,你今生会长命百岁,等我娘死后你要给她立个好碑,做场法事,也不枉你们夫妻一场。
姜灵说完便离开了。
第二日,侯府的迎亲花轿如约而至,停在了沈府家门口。
二夫人尚有伤在身不能下床,姜灵穿着嫁衣,在床边对着她磕了三个头,告诉她道:“娘你放心,你对我的好我都会记着。”
二夫人眼含热泪,对姜灵点点头,只嘱咐姜灵跟世子好好过日子。
大婚一切从简,两家都很默契的没有邀请外人,只宴请了一些亲戚到场,沈岳让南乔回避她便没有来。
姜灵盼着世子能再逃一次婚,可惜这次他出现了。
在婚礼上,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安阳世子,忽然变得沉默寡闻,像为了完成任务般,只机械的做着仪式上的动作,双目也不似从前清明,全程郁郁寡欢,颓丧的让人感到陌生。
给公婆敬茶时,姜灵看着婢女递过来的茶,拿起双手奉给了安阳侯,站着的。
安阳侯怒叱一声,叫姜灵跪下。
周围长辈们本来就难看的脸色忽地灰白,沈岳冲姜灵连使眼色,姜灵视而不见,对侯爷粲然一笑道:侯爷,知恩跪天地跪父母跪君王,跪您,怕折了您的寿。
侯爷怒而拍桌,本来气氛就压抑的场面登时剑拔弩张。
他挥手将姜灵手中的茶盏打碎在地,大喝一声,来人!
有两个带刀侍卫一左一右上来,往姜灵后膝踹了一下,一阵剧痛中,姜灵跪了下来,被牢牢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