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之鉴
世子今晚占了她的屋,她只能在院中凑合一夜,可方才经历过那些,尚心有余悸,哪敢一人睡在黑黢黢的院里。
姜灵已经摸清了少皓的脾性,但凡装个可怜,卖个惨,他准能答允。
于是她挤出两滴眼泪,娇怯的苦苦哀求,少皓果然招架不住,忙道:“好罢好罢,真是拿你没办法,怎么你现在胆子这么小。”
姜灵道:“仙君你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我虽是个神仙,可一直都在做凡人,第一次遇到妖怪,自然怕的紧。”
说时,姜灵和少皓出了房,掩上房门,来到院中。
姜灵轻轻拉着少皓的衣袖,走到花架下的靠椅处坐下,少皓在姜灵左侧倚栏而坐。
他理理衣摆坐定,面冲前方,看着虚无,身子似乎有些僵硬。
“好了,你睡罢,我就坐在这,只此一晚,下不为例。”
月光洒下一片银辉,落在少皓英气的面容上,在他的侧颜罩上一层朦胧的光。
面前的少年与以往比,少了几分凛然,多了几分柔和,姜灵有些怔愣。
她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清光下,少皓脸上浮现一团红晕。
见姜灵不动,少皓斜眼睨视她道:“看什么看,再不睡我走了。”
“睡睡睡。”姜灵赶紧避开目光,在他身边躺下,下意识的抱过少皓的右手,心里却觉有些好笑,少皓方才一定是脸红了。
少皓扬袖抽手,有些急切道:“我说过莫要碰我。”
姜灵委屈道:“可是我不拉着你,万一你不辞而别,我都不知道。”
少皓道:“你拉着我,我一样能离开,你若再聒噪,我就走了。”
姜灵心想,这人还真是一言不合,便要离开,连忙道:“好好,不拉手,那你让我拉着衣袖好不好,不然我睡不安。”
她说着,试探着去摸少皓的衣袖,见他没有动,似乎不拒绝的样子,便开心的捏在了手里。
她双手抓着衣袖,放在胸前,晚风轻轻拂过,少皓的衣袖在夜色中轻轻晃动,他的手臂似乎僵住了般,一动不动。
从他的袖上传来淡淡清香,这香气似乎极为令人心安,经过这一晚的惊心肉跳,姜灵早已疲惫不堪,不多时便昏昏沉沉,在蛙声蝉鸣中渐渐睡去。
翌日,一阵细碎的脚步闯进耳蜗,伴着脚踩枯枝的声响,姜灵在晨曦中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少皓的外袍,她支起身环顾四周,少皓已然离去。
远处传来推门声,从藤蔓的缝隙中,姜灵瞥见含云含雨那两个丫头手里拎着食盒,正进入房中。
这两个丫头进姜灵房内从不叩门,每次都是放下食盒就走。
一想到世子正浑身□□的躺在里面,姜灵突然觉得很有趣,立刻坐了起来,兴致勃勃的准备看戏。
她将少皓的外袍放在腿上,正准备要叠起来,它哧溜的一下,不见了影。
姜灵呆了一呆,看看四周,依旧没有少皓的人影。
不一会儿,含云含雨躬身退出了门外,二人面色惊白,慌忙的掩紧房门,双双跪在门口大气不敢出,见此光景,姜灵强忍着不笑出声。
又过了片刻,世子推门而出,他已然穿戴整齐,不知是因为宿醉还是少皓劈的那一掌,他步子有些轻飘。
他看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二人,面色不虞道:“没人教过你们规矩么。”
那两个小丫头骇得更厉害了,惊恐的不断磕头认罪,姜灵捂着嘴在角落闷声偷笑。
世子目光扫了一眼院中,就看到了花架下正在幸灾乐祸之人。
四目相对,姜灵立刻收了笑容,有些尴尬的侧过头去,却在用余光偷偷瞄他。
他已全然没有昨日的悲痛,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姜灵一瞬,脸上神情有些不明,没有说一句话,随后抬步走出了倚杏园。
过了几日,沈岳派人送来家书给姜灵,是二夫人走了,明日下葬,让她去送别。
姜灵心中五味杂陈,虽然早就知道,可收到信后眼泪还是不听话的掉了下来。
送信给的家仆告诉姜灵,世子已吩咐安排车辇,明日送她归家送母。姜灵泣不成声的点了点头。
娘亲的葬礼置办的十分简单,家人在京郊一处风水宝地把她葬下。
沈岳告诉姜灵,她娘亲是自己走的,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带一丝遗憾。
郊外秋风彻彻,残枝枯叶飞卷,姜灵的心情只比这景色更为悲凉。
她拔下头上的珠翠和腕上的玉镯,埋在了娘亲的墓前,心中默默祝愿她下辈子能够得偿所愿平安顺遂。
常言道,人生三大悲哀之事,不过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至此这三大悲哀念昔仙子的劫难中已全数占尽。
但若是如姜灵想的这般到此为止,她当真是小瞧了司命的笔杆子。
祭拜完母亲后,姜灵跟着四个侍卫回了侯府,堪堪进得前院就听见一阵金器撞击声,那声音刺耳有力,在偌大的府邸中回荡,让人无法忽略。
姜灵循着声音走去,望见院中空地上围着几个侍卫,中央有个身着锦衣,头圆身细的男子跪在地上,身体正筛糠似的抖,嘴里不停地喊着饶命。
世子正举着刀在砍一个青铜鼎,每一刀下去,器皿上就被砍出一道深深的印记,那个跪着的男子跟着每一刀撞击的节奏,身子止不住的颤。
世子似是砍累了,指着那个男子怒喝道:“来人!将他带下去,再好好的给我审审!”左右立刻上来两个侍卫,将那乱颤的男子拖了下去,拖下去时那男子还在大声呼喊,说自己只做了这一次求世子饶命。
姜灵无奈的摇了摇头,沈知恩的这个话本子,她自己是最坏的那个角儿,这人就是第二坏的。
此刻刚送走母亲,她心中郁闷,本不愿搭理世子,在经过世子身旁时,他却叫住了姜灵。
姜灵不明所以的看向他,世子也神情不明的望着姜灵,语气冷淡地问道:“你一个深闺中的女儿家,是如何得知这些江湖骗术的?”
姜灵无意与他辩白,只耸耸肩,嘴角弯了弯道:“偶然得知的。”说完不顾世子凝视的目光,径直向倚杏园走去。
所幸,世子能看得出来姜灵心情不佳,没再过多追问。
送别母亲后,姜灵颓废了几日,不过依旧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她想翻墙出去走走,可侯府的侍卫不是吃素的,总能在她刚立上墙头就发现她。
一旦被发现,便是一顿威胁警告,就这么被捉到两次后,姜灵被迫接受了这囚牢般的日子。
于是她仅存的乐趣就是在花架下看书,打盹,捏泥人、晒太阳。
两个丫头送来的饭食依旧难吃,唯一改变的便是她们进屋会提前叩门了。
赵夫人恐姜灵悲伤过,常来倚杏园看望姜灵,她也只有在赵夫人口中才能得知世子的近况,从只言片语中,也能推算得出,世子整日饮酒作乐,流连烟柳之地,还顶撞了侯爷,现下被侯爷勒令不许出府。
每每说起世子时,赵夫人便唉声叹气,一脸歉意和忧伤,情难自已时便潸然泪下。
姜灵心下不忍,便道:“世子是个好男儿,不过是性子执拗了些,他性情洒脱,不喜欢被束缚,又心里委屈,做这些事情想必是与侯爷置气,虽说长辈不该向晚辈低头,但若侯爷能软语相劝,想必世子会宽心释怀。”
赵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拉着我的手霭声道:“我看,你甚懂他心意,你放心,等将来日子长了,他会回心转意的。”
姜灵笑笑不语。
赵夫人走后,姜灵又独自过了两日烦闷的生活。
傍晚,她看了看镜中的人,拍了拍她的脸,又捏了捏脸上的肉,一向心大的她,这几日下来,竟然消瘦了许多。
“咯咯咯儿~”一阵鸡鸣吸引了姜灵的主意。嗯?外面怎会有鸡的声音。
姜灵推开房门,快速巡视了一番院子,发现有一只顶着花冠的大公鸡正在廊下啄食。
那只鸡体型肥大,双足有力,鸡喙冲着一个小虫精准的啄了下去,昂首吃的十分满足貌。
一想到这段时间那些味同嚼蜡的吃食,姜灵只觉自己竟然连只鸡都不如,好歹它有顿好饭可以吃。她看着这只肥鸡,口水都要流下来,顿时心生一计。
她踮着脚轻轻走近那只鸡,对那只鸡说道:“大公鸡啊大公鸡,今日你我有缘,你救救我的五脏庙,进了仙人肚,来世必有造化。”说罢,就冲着那只鸡扑了上去。
那鸡不通人语,被这么一扑,惊吓得拍拍翅膀跳了起来,惊叫着一阵跑远,发出了一阵叫喊,“咯咯咯儿~”
姜灵赶紧追上去,对着它的鸡翅膀伸出了魔抓,还没来得及碰到它的毛,它就灵活的一闪躲过,惊得在院中到处乱窜,一连串的咯咯叫。
姜灵挽起衣袖,束好头发,势必要跟她的“晚餐”奋战到底,“我就不信我今天抓不到你了。”
待整理完毕后,她满院子追着那只鸡跑,姜灵前几世也不是没有抓过鸡,怎奈何沈知恩的这个小体格实在是太虚,连只弱鸡都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