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众人听了棪玠这一语,多数人都低着头不说话,直到桓泽六岁的小女儿下座,走到棪玠身边,拉扯他的衣袖,问道:“四哥你现在还疼吗?”
棪玠把棪珊抱起,道:“现在不疼了。”
“四哥你就别责骂嫂子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好。”
棪珊扭头对阿宝道:“四嫂,下次你和四哥洞房时要小心点,可别把四哥给踩死了。”
桓泽的夫人徐棠站起身从棪玠手里抱走棪珊,“你又在胡乱说话!”
棪珊摇头,“我没胡说我昨晚明明听阿爹说—” 桓泽立刻用手遮住棪珊的嘴,让她别再说了。棪玠不明所以,道:“小孩子嘛,说的话倒是真心,都知道凡事要小心谨慎。只是有人—”
“你是在笑话我家阿宝吗?” 阿虎用他那粗嗓子向棪玠发出了质疑。棪玠一见阿宝爹就怕,弱弱道:“没……没有,我说我自己做事马虎,不够谨慎。”
魏国公直摇头,看来真的如桓泽说的一样。魏国公注视着棪玠的一举一动,不禁纳闷,他这是铁了心要和离,还是根本就不开窍。换作其他人他也用不着如此担心,毕竟这种事向来是无师自通,但棪玠不同,之前因惊吓过度导致有两年未曾开口,好不容易开口了却是因见到血说了句救命就晕过去了。
魏国公有理由怀疑棪玠是不是因此脑子不如从前,但看样子又不像,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棪玠自认为自己克亲所以不愿与生人沾亲,故如此抗拒成亲之事。
魏国公:“阿玠不懂事,亲家待会再训他,先用膳。”
站在棪玠身旁的阿宝小声自言:“阿借,阿借。”
“怎—” 这是棪玠第一次听到阿宝叫他的名,可比她叫他夫君来得更悦耳。直到阿宝接着说:“借盐倒着念。” 棪玠才把要说完的“怎么了?” 吞回去。
她这是把我的名作首童谣吗?但这棪字好像读得不太对啊。她不会忘了我叫什么吧!怎么可能呢,我应该是听错了。棪玠哼笑一声,觉得自己大概是累了,竟然出现幻听。
棪玠再次转头往阿宝的方向看去,发现她早已入坐,坐在她爹的旁边。只剩下一个空位,而且还是阿爹的旁边。棪玠拖着身躯走到空位旁,打算坐下。哪知桓汇站了起来,说:“你和阿宝坐一块。” 于是桓汇坐了那空位,阿虎起身坐了桓汇的位置。阿宝反而没移位。
“你不想坐你阿爹旁边吗?”
“没关系。”
棪玠忐忑地喉结一动,“我想坐姐姐身边。” 阿宝一看棪玠就知道他不敢坐阿爹旁边,但阿宝偏偏就不喜欢他这副胆小的模样,就是不让位。
“我有那么可怕吗?” 阿虎这一问吓得棪玠连连说没,赶忙入座。魏国公先动筷,其他人才动筷。
阿宝看着满桌的佳肴,无从下手。我先吃哪一道好呢?都夹了是不是不太好?
棪玠见阿宝迟迟未动筷,想来是刚进门有些拘谨,作为她名义上的夫君,加上她爹还在场,他怎么说也得把阿宝顾好。于是好意问道:“怎么不夹菜呢?”
“我还在想。”
“想什么呢?想吃哪道菜就吃哪道,别整盘菜都夹光就行了。”
阿宝的眼睛一直盯着桌上正中央摆着的大肥鱼。但那鱼离她太远了,要是想夹起那鱼肉,得站起身才能够得着,阿宝只好作罢,伸出筷子夹起面前的萝卜丝。
棪玠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让她把筷子给他,他给她夹。棪玠拿起阿宝的那双筷子直奔那条大鱼,一连夹了几次鱼肉放到阿宝碗里。魏国公满意地露出笑意,阿玠怎么会不懂呢,他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爹,别多想。” 桓泽小声说道。
魏国公瞪了一眼儿子,道:“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魏国公接着让桓泽和棪瑾换位置,以免桓泽又说了他不爱听的,心里不畅快。
阿宝对棪玠说声谢谢后,继续道:“能不能给我夹那块鸡肉?”
棪玠没说什么,接着给她夹她要的鸡肉,觉着一块哪够阿宝吃,于是再给她多夹一块,随后又给她夹了其他几道菜。
阿宝环顾周围的人,发现除了阿爹、大将军和魏国公之外,其余人都是细嚼慢咽的。那她到底是该学他们这样细嚼慢咽,还是像平时一样大口大口地吃呢?想到这,阿宝决定照自己的意愿做,平日里怎么吃东西,现在就怎么吃。反正她本来就是被逼嫁给那讨人厌的盐巴,何苦在意这府里的人怎么看。
阿宝一口接着一口把碗里的食物放进嘴里,筷子不间断地碰撞着碗,发出铛铛声。棪玠嫌吵皱起眉头,转头看向阿宝。阿宝鼓鼓的脸颊如昨夜里使他又联想起松鼠把瓜果塞进嘴囊里的可爱模样。阿宝的脸似乎在他眼里变成了松鼠的样子。棪玠抿着嘴唇,憋着笑意。
用过早膳后,该回府署办公的回府署,其余人也不得空闲。年纪尚小的还得去书院听先生讲课。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书院皆由朝廷统一管辖,每三月一次小考,每年一次大考,大考直接影响学子们的升学。另外每间书院按学子比例,名列前茅者可获得奖赏,乃至封官。
棪玠本该和其他世家子弟一样到京城里最大的乾德书院听先生授课,但因遭逢巨变,自此不再踏入书院。棪玠此后的学业都由他的伯父魏国公府的世子爷桓润亲自督促。
论才学虽比不上他的堂兄棪珽,但也不差。只是他觉得即便读的书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把时间花在他认为有意义的事上。
棪玠站在大门前目送着棪玥、棪玲和棪珊离开府邸前往书院。目送她们变成了他每日的必做的事。
阿宝静悄悄走到棪玠身旁,抑制不住好奇心问道:“她们这是去哪儿?”
“你爹呢?”
“我爹和你爹一块呢。应该是在说你我的事。”
“你爹认识我爹吗?怎么他们好像几年不见的兄弟。”
“我爹崇拜你爹。你还没告诉我她们去哪?
“去书院。”
“书院?所有去书院的读书人都得穿一样的吗?”
“只有乾德书院。”
“那么小的孩子也能去书院吗?”
“六岁不小了,该启蒙了。”
“那……我也能去吗?”
棪玠思考片刻,道:“奉劝你一句,你想读书识字我可以教你,甚至你找老头子教你也成,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但是进书院就算了。”
“为什么她们能去,我就不能?”
“你大字不识几个,别说和同龄人一同听课,就连棪珊一个六岁的孩子都比不过,你去了不怕被人笑话,说你一个十几岁的人了,还和小童一起念书。”
“能有机会读书不是好事吗,有什么好笑话的?”
棪玠轻笑道:“在那里读书的,大多数有着显赫家世,就连当朝的皇子公主都在那念书。在那里可不只是读书识字,更重要的其实是那里的人脉。你去那里只会招人家白眼,何必让自己不痛快呢。”
“以前我从未想过能有机会读书,现在我是魏国公府的人了,那我应该是有机会读书了,所以我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我,我至少要试一试。”
棪玠从阿宝的眼神和语气中感受到她的恒心,问了句:“是因为从未获得,所以才对此抱有幻想吗?”
阿宝挠头蹙眉,“你说什么啊?反正我时间不多了,能学多少是多少。”
“时间不多了?你不会身患重病吧?”
阿宝一听,气得哼一声,道:“你这人是巴不得我死呀!你才患重病呢!你阿爹不是说了嘛等个一两年我们才能和离,我得好好利用这时间学识字。”
棪玠松口气,道:“吓死我了。好,既然你执意,我和大伯说一声,安排你进书院,到时候可别哭着吵着说不想去书院。”
“我才不会呢。呃,你刚刚说皇子和公主也要到那里念书,那是不是说那里男女一块念书?”
“是,先按学识考核成绩分,然后才是男女分左右而坐。”
“那那里的姑娘是不是有很多?”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你应该有在那里念书,怎么还是讨不到妻子呢?害我被连累。”
“我从八岁起就不去那了,而且我去那里又不是为了娶妻。”
“为什么不去了?”
“没什么就是不想去了。这个问题你以后别再问了。”
“那之后你还念书吗?”
“放心好了,督促你学习,以我的学识还是绰绰有余的。” 棪玠打个哈欠,继续道:“不说了,我还要回房睡个回笼觉。等大伯回来,我再和他说这事。”
“吃饱就睡,猪都没你懒。而且你去睡了,我做什么?你说过要教我读书识字的!”
棪玠脑筋一转,道:“我们成亲的随礼还没取呢,一定在老头子那里,你去找他要。我用那些钱给你买纸砚笔墨,再给你添几件漂亮的衣裳。”
“为什么是我,这不是应该你去要吗?你定是不敢!”
棪玠被阿宝说中了,直言:“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