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人为乐
魏之是真没钱了。
她工资本来就不高，每个月够花就好不错了，根本没有积蓄。前几天去了趟医院，让本不富裕的状态雪上加霜。
魏之掏出手机，给于纨打电话。
“喂？丸丸，是我，你在哪儿呢？我在模型室呢。”
模型室门锁着，魏之把手机夹在脖子上接听，空出手来掏钥匙开门。
“我这就过去，魏之，我有天大的新闻！”于纨的声音听起来兴奋异常。
魏之不在的这几天，于纨代替她做了一部分工作。魏之刚一回来上班，马上查看工作进度。
她依次拿起3D打印的塑料件，由于精度问题，有的零件需要手工打磨。魏之变换角度检查零件的状态，果不其然，虽然于纨打磨过了，不过没达到魏之的标准，个别零件不够平整，需要返工。
魏之把需要装配的零件试着组装，有些过于松，有些又太紧了，回头得和结构工程师碰个头，调整一下数模的尺寸参数。模型修一修还能给甲方看看效果。
她在打印机附近翻看打印出来的贴纸，这是用于贴在塑料件上表面的装饰、商标、说明等。
说明书上的汉字需要一像素黑边，图层属性透明度百分之五十，添加一像素阴影，魏之特意嘱咐过于纨修改，结果于纨左耳听右耳冒，PSD文件没改就打印出来了。
至于喷漆涂装的小零件，魏之简单扫了一眼，就看出有几个地方喷的不均匀。
都得返工。
算了，她能帮着做就好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啊。
“魏之！”
听到有人叫自己，魏之回头，只见一个体型微胖的女生风尘仆仆走了进来。
模型室在顶层12楼，于纨为了减肥从不坐电梯，一口气爬12层，上气不接下气，掐着腰像只茶壶站在魏之面前。
“你猜我看到啥了？”
“看到你家idol排队买煎饼果子了？”
“……”
魏之见她两眼放光，激动亢奋，应该是看到奇珍异兽了。
“我看到咱们部门来了个大帅哥！天哪……”
于纨双手交握放在胸口，原地转了一圈，噗通一声坐在旁边的转椅里，转椅不堪重负，吱嘎一声。
“你冷静些，大帅哥多了，前几天你管食堂多给你打排骨的师傅也叫大帅哥呢。”魏之见怪不怪。
“这回不一样，这个是真的帅，长在我的审美点上，是我的菜。比起咱们公司那些歪瓜裂枣，新来的小哥能甩他们两条街。”于纨一边说一边用脚滑动转椅。
“不过我可不是人家的菜，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于纨低头捏着自己肚子上的肉肉，她吸气收腹，脸都憋涨了，肚子也没瘪回去多少。
“我要减肥，魏之！这回是认真的！”
“你哪回都说自己是认真的。”魏之吐槽她，“对了，能借我二百块钱吗？”
“你又没钱啦？上次借我的钱你还没还呢！”
魏之苦笑说：“我这不是天有不测风云嘛，去了趟医院，现在卡里就剩不到一百块钱了，你要不借我钱，我就要饿死了。这几天在家，光吃泡面了，吃得我都快成泡面了，都饿瘦了……”
于纨打量一下魏之，衣服宽松看不出身体什么样，但是脸明显瘦了些。
“就你自己吗？你家里人没过来照顾你啊？”
“没有，我没告诉我妈，本来我只是胳膊疼，她来了，估计我脑袋都得疼。”魏之笑笑，手里摆弄着一个小零件。
“你这几天一直没洗澡吧？你头发油的都能炒菜了。”
魏之平时很在意头发护理，她的长发一向柔顺光滑带香味，现在的油头看起来着实狼狈。
“是啊，石膏不能沾水，挺着呗，要不明天你帮我洗洗澡？”
“行，瞧你这头发油的，我看着都难受。”
于纨突然意识到她骨折了一定很疼，可魏之从来不说这些，大家都以为她没事了。
骨折当天晚上于纨微信问魏之，你感觉怎么样？魏之回复“爽”，后面跟着周星驰吃惊的头像。
就像在开玩笑一样。
“你周末相亲结果如何？”魏之问道，“比上回的九块九包邮黄景瑜好吗？”
于纨翻了个白眼说：“可别提了，看照片挺年轻，一见面我以为相亲对象他爹来了，图文严重不符，我差点管人家叫叔叔。”
“你还挺讲礼貌，这人多大岁数？”
于纨想了想说：“37了，我怀疑虚报的年龄，目测得四十多。”
“恭喜你攻陷中老年人相亲市场。”魏之笑道：“人怎么样？”
“人？不太感兴趣，我又不缺乏父爱关怀，不太适合交一个面容慈祥的男朋友。”于纨说，“要不是我着急处对象结婚，才不去相亲呢，这要搁五年前，我当场起身就走。”
魏之说：“五年前你23，现在你28了，人家没起身就走好不错了。”
“他起身就走还好了呢！跟我一个劲儿问这问那，问我会不会做饭，工作忙不忙，工资多少钱，以后有没有时间照顾孩子……”于纨撇撇嘴，“他不知道八字都没一撇呢吗？问这么细干嘛？”
魏之说：“男的都讲究效率吧，尤其事业有成的那种，直奔主题，想快速的了解你条件，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以免净说些没用的，最后发现条件不符合成不了，浪费时间。”
“我真不想让人像挑白菜一样挑来挑去啊……”于纨略感郁闷。
魏之轻笑道：“要是真像挑白菜那么简单，你至于现在还没嫁出去嘛？”
她把桌上零散的图纸推在一起，靠在桌子边，一手撑在桌面，魏之昨天晚上胳膊疼，几乎一宿没睡，早晨没吃饭，有些困倦。
“就没有一个人愿意花费时间了解我吗？”于纨坐在转椅里望向天花板，“稍微追我几个月也行啊，现在想个谈恋爱怎么都跟面试似的？”
“你已经不是学生了，就别幻想一个人能喜欢你很多年，追你很久这种事了。”魏之知道她没谈过恋爱，有这种憧憬很正常，如果不接受现实，很难相亲成功。
“魏之，我是真着急啊，再过两年我就三十了啊，三十了啊！”于纨直起身子，像是方案超期没做完一样慌张。
“三十怎么了？人到三十又不会变异，我就三十了，看着不也像个人似的嘛！”
魏之安慰她说，“没事，大不了我跟你一起搭伴养老。”
魏之今年三十了，不过她皮肉紧致，法令纹浅，连眼周也没有细纹，看起来比于纨要年轻。
“我跟你不一样，你是真不急。我家里人成天催我，我就像热锅里的蚂蚁。”于纨想了想又更正说，“不，我是油锅里的蚂蚁。”
“我有新来的小哥微信你要不要？”
于纨噌的从座椅里弹起来，“啥？”
魏之拿着手机淡淡的说：“早晨刚加的，热乎的。”
“魏之，有两下子啊，你怎么加人家微信的？”
“我管他借钱加的。”
“……”
“快推荐给我，我要看他朋友圈，了解第一手信息。”于纨迫不及待。
“二百块钱。”魏之竖起两个手指。
“有你这么对债主兜售信息的嘛？二百块钱，你咋不去抢呢？”于纨例行讲价，“便宜点，一百八行不行？”
魏之摇摇头说：“不行，你不买，待会儿我卖给赵雪梅。”
“一百八吧，你还差那二十块钱啦？”
“差。”魏之一脸认真，“二十块钱够我一天饭钱了。”
“行行行……”于纨知道她手头拮据，不与她计较。
“二百五，包你第一个通过他微信好友验证。”
“……”
转过账，于纨一把抢过魏之手机，魏之的手机经过摔打，屏幕碎裂了好几块，但不影响使用。她安装的应用程序不多，于纨打开微信，上下翻动。
“哪个呀？”
“叫宁屿的那个。”
见头像不是本人照片，买家于纨确认商品相关信息说：“是戴眼镜背邮差包的那个小哥吗？”
卖家魏之描述商品持有人概况：“对，挺高的，估计得有一米八十多。”
于纨点到宁屿朋友圈，里面没什么内容，只有2016年一张灰蒙蒙天空的照片。
“就没啦？”于纨不甘心，“你加的是他小号吧？我要退钱！”
“哈哈，诚信经营货出不退。”魏之拿回手机赶紧点收款，落袋为安。
“记得给我好评哦……”卖家一脸狡黠的笑着。
“你真是穷的丧心病狂……”于纨无奈白了她一眼，“别忘了让他通过我的好友验证，我先下楼了，准备开例会了。”
魏之对于纨摆摆手，“放心吧。我把这儿收拾一下，一会儿就下去。”
见于纨出门，魏之坐到椅子上，打开舒躺宝，把腿搭上去，调整椅背的角度，打算小憩一会儿。
刚睡着没多久，魏之就被倪舒洁的电话吵醒了，这是她的直系小领导。
倪舒洁说今天早晨的例会公司总经理要来参加，让她拿几瓶矿泉水去会议室。
魏之一看时间不早了，醒醒觉下楼了。
到了会议室，她打开投影仪，连好设备调整方位。人员陆续进来。魏之看到，总经理叶羽卿已经到了。
叶羽卿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当上总经理全凭他爹是前董事长。
自从他当上总经理，总想试图做出些成绩来，最好是前人没做过、不敢做的事，以此证明自己能力不凡。
主要症状表现为，没有那金刚钻，偏揽那瓷器活。
公司以前接没触过的设计领域，他不辞劳顿去跑市场，哭着喊着非得去竞标。
手底下的设计师根本不擅长做那些类型的设计，迫于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去尝试，运气好中标了，运气不好没中标，几个月就白干了。
叶羽卿还乐忠于绩效考核，参考大厂的标准，各项指标评定打分，每年低于标准分值的员工奖金减半。
他也不想想他家的小破设计公司能给员工开多少钱，薪酬方面不跟大厂对齐，考核惩处方面倒是效仿的有模有样。
叶羽卿接手这家公司才两年多的时间，效益肉眼可见的一落千丈，卫生间用的纸和洗手液品牌都掉了两个档次。
效益不好，人员离职多，人心不稳定，前不久，魏之她们组还离职了一个资深设计主管。因为工作压力大，项目太折磨人，得了抑郁症，不得不辞职。
除了叶羽卿以外，还有市场部经理，工艺加工部经理，设计总监几个中层干部也来了。
参会人员基本到齐，魏之调试好设备，会议马上开始了。
倪舒洁隔着几米远用手比划喝水的动作，魏之想起还没拿水呢，马上出去取。
平时这个例会只有设计部自己人开，今天来的领导有点多。
魏之拎了一提矿泉水进来，有些吃力。挨个领导面前发了一瓶。
“今天设计中心的例会，我们有幸邀请叶总经理莅临，欢迎他前来指导。”设计总监杜为礼主持会议开场。
“今天有几名新员工入职设计中心，接下来请他们进行自我介绍。”
会议室挨着门口坐着几个新人，有几个人学生面孔，先过来实习，毕业后正式入职。宁屿显然是社会招聘来的，也坐在那边。
倪舒洁向魏之指了指门口，做出“签到”的口型，魏之马上过去拿签到本，逐一让参会人员签到。
新人上前做自我介绍。有个比较青涩的小姑娘叫张悦萍，上去之后格外紧张，说话磕磕巴巴，语无伦次，她个子不高，手不知道放哪儿好了，每句话前面总加上"那个"两字，像是口头语。
好容易张悦萍说完了，杜为礼老脸一黑，叶总经理莅临开会，设计部新入职员工说起话来吭哧瘪肚，太给部门丢人了。
另外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刚要起身，杜为礼摆手示意新人坐下，他向宁屿招了招手，“下一个，你来。”
宁屿接到指示，起身，魏之拿着签到本，见他往前面走，用过来人的口气说了句“不用紧张，加油。”
宁屿看她一眼，没有回话。
“大家好，我是宁屿，是你们新来的同事。之前我在方物北京分公司做高级设计师，以后担任上海公司设计部A组设计主管。
在公司转型期间，由我带领大家拓展新的业务领域。
希望我能快速融入设计团队，和大家迎接新的挑战，请诸位多多关照。”
他的声音很特别，醇厚沉稳，听起来令人舒适。
台下突然很安静，大家都在认真听他讲话，连玩消消乐的同事都忍不住抬头看看是谁。
宁屿表情随和，低调内敛，一副不怒自威的领导气质。他身型修长，肩背挺直，两脚略微张开一段距离，一只手放在西装第二颗扣子那里，骨节分明，另一只手自然的垂在身体一侧。
魏之盯着宁屿清俊的侧脸，哑然失笑。
她想起自己早上懒得刷摩卡壶，随便推给有求于她的“新人”宁屿……
她还虚情假意送了宁屿一本书，这本书屁用没有，平时用来垫外卖，她一直懒得去扔……
她还大大咧咧借他钱没还，把他微信号卖给大龄单身恨嫁女同事……
最最最主要的是，她没想到宁屿是领导，说了设计总监一堆坏话……
完犊子了。
手臂突然又疼了起来。
“啧……”
魏之一边平复疼痛一边想，250还是卖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