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原渔把面具摘下来，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只觉在这位美得不可方物的神祇温柔的注视之下，她连轻声说话都觉得是种冒犯。
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水晶台上的维兰瑟却轻蹙起眉头，矜贵绝美的脸庞上露出一丝担忧。
“神谕书指引的下一趟考验这么快就要开启了吗？”嗓音如柔软的丝绸般清润，低低地在她耳畔缠绕，却让她听不真切。
“什么？”原渔睁大了绿眸，不解地发出疑问。可下一秒，脚底下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闪烁着银色光芒的混沌旋涡，还没等她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卷了进去。
……
古雾城，雾里庄园。
圆月泛出苍凉的光，不远处的暗夜森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随风回荡于夜色中，更添一分悚然的寒意。
“喵？”小浔猫疑惑地看向自己长着柔软绒毛，缠了条白色餐巾的红色爪爪，低垂的尾巴忍不住晃动起来。
“喵喵喵？！”察觉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原渔的绿眸都瞪圆了，不断在脑海里呼唤系统，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踮起毛茸茸的肉脚垫，察觉到自己身处一条陌生的走廊上，周围的装饰都极致奢华。隔着大理石围栏俯视着一楼，古老的艺术品与家具被精心摆放在主厅的各处，从建筑风格来看，这里似乎是一座中世纪的城堡。
原渔不自觉地舔了舔带有伤口的右爪，又倏地嫌弃起自己这种举动，眯着眼眸将湿漉漉的肉垫往身上擦拭。
就在这时，一阵窃窃私语伴随着脚步声从楼道处传来，她条件反射般蜷起身子，弓着背警惕地躲藏到角落的房间里。
“自从主夫从暮影之地疗养归来后，面容是愈发姣美动人了，难怪能得主人夜夜栖宿于他的寝殿中。”
“方才主夫沐浴后，我为他添衣，一身薄纱也挡不住他美瓷般洁白的肌肤，眉眼间那股掠人心魄的艳丽，差点让我失了魂。”
“我们找个时间去城外收集晨间玫瑰花露吧，这些天被派去厨房干活，害得我的手都变粗糙了些。”
“还是暂时别离开庄园比较好，据说城里最近有许多少年郎失踪了，凶手至今还没有找到呢……”
原渔尖尖的耳朵抖动了一下，望着两个身形瘦削的白衣侍从拎着篮花瓣路过走廊，话音亦随着他们渐行渐远，让她愈发好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突然觉得有点后背发凉，还没等她转身，命运的后脖颈就被一双手轻轻地拿捏住，耳畔响起孩童稚嫩的嗓音，“这里为何会有一只猫？”
将她抱起来的动作很小心翼翼，原渔躺在温热的怀里，绿瞳深处闪过迷茫，待她回过神来，一人一猫已经到了间过分豪华的卧室里。
原渔趴在柔软的鹅绒流苏枕头里，将她带来这里的孩童坐在能并排睡好几人的开敞四柱床上，她不经意抬眼，满目都是惊惧：眼前这位白发灰眸，精致得如洋娃娃般的小孩，分明是方才她在水晶台遇见的那个俊美青年的缩小版！
“喵喵喵？！”她扬起爪子焦急地手舞足蹈起来，试图确认他的身份。
床上的孩童系着纯白色的丝绒围脖，浅灰色的眼眸里带着些歉意，他光着脚走在冰雪纹饰的地毯上，走到她的面前俯下身，满目慈悲地注视着她。
“你是不经意间闯进我沉睡之殿的浔猫族少女？抱歉，把你也卷进此地来了。”
“喵？”原渔见他居然能听懂自己的话，更迫切地开始询问起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明殿下如雪似玉的小脸浮起怅然的神色，“我是维兰瑟，之前因为负伤而一直沉睡，后来神谕书将我的一缕残魂召唤出来，让我进入神谕领域接受考验，待通过所有由神谕书设定的考验后，它所赋予的意念力会温养我的魂魄，最终让我彻底清醒。”
“可能是因为你之前受了伤，”维兰瑟注意到她手上的伤口，“血液与神谕领域产生感应，才让你也出现在这一幻境世界中。”
“喵喵喵？”她挠了挠脑袋，想起之前艾格拉教授说起举办舞会的目的，无奈地问他需要多久时间才能离开这个幻境世界。
“我在上一趟的考验旅程，也是我的第一趟旅程里，度过了四十载岁月，”维兰瑟温和地笑着。
原渔听到后，浑身红色的皮毛都几乎要炸起来了：“喵喵喵喵？！”四十年后她的坟头草都已经几丈高了吧？！
还没来得及吐槽，眼前人的目光却投向了门外。她扭头去看，突然被一大股浓郁的阴雾刺得睁不开眼，强烈的恶心感充斥到鼻腔里，让她愈发难受，连忙捂住嘴巴，免得发出干呕声。
原渔不知道的是，在旁人的眼中，走进屋里的是一位风情万种，眼尾似是会勾魂的妩媚美人，白皙脖颈上隐约浮现的淡淡红痕，也为他平添几分旖旎缠绵的风情。
只是变回小浔猫的原渔，好像能清晰地看到一些脏东西，于是这个被亡灵怨气缠身的来者，她甚至看不清他的面容，因此也错过了此人向她投来的如毒蛇般黏稠阴冷的视线。
“父亲，”维兰瑟抬起灰眸，温顺地行了个礼。
维兰瑟的父亲，也就是庄园主人的主夫诺克沙走上前，满眼关切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吾儿还未歇下？是被这外来的生物惊扰了梦？”
原渔不满地喵了一声，对这人的嫌恶愈发深厚。维兰瑟乖巧地应答：“应该是流浪至此的小猫，性子看上去也温和，父亲可否允了她留下来，平日里与我作作伴，倒是能消磨几分寂寞时光。”
诺克沙已经将手收回镶满金边的丝绸睡袍里，看上去有点漫不经心，却也像个通情达理的家长般同意了，“明日唤人清理干净再送过来给你当宠物吧。”
……
这段父慈子孝的睡前问候时光非常短暂，不一会儿，寝室里便又只剩他俩，原渔恹恹地卷起尾巴趴下来，认真地问他此次试验的内容。
“找到杀害我的凶手，并让他结束生命，便能离开这个幻境世界，”维兰瑟从容地开口，却不知道这句话给她带来多大杀伤力。
原渔圆溜溜的绿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喵！！”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不是活人了吗？！
而长相精致的小殿下缓缓将脖子上缠绕着的围脖解开，露出一道狰狞的缝制疤痕，“如你所见，我的确并非活人……”
她愕然地盯着他的脖颈，想起刚才那个浑身怨气都快要将屋子笼罩淹没的男人，蓦地举起猫爪，“喵喵喵！”她大概猜到这位主夫是凶手了！
可维兰瑟神色依旧淡然，不紧不慢地将围脖重新佩戴好，“我知道，父亲已经亲口承认了。”
“喵！”那还不赶紧去把他干掉然后离开这里！
“可父亲是有苦衷的，”他叹了口气，露出伤感的表情，“父亲自从生下我后，身子消耗得厉害，人也憔悴不少，母亲自此对他的喜爱渐渐消退。”
“为了挽留母亲的身与心，父亲错误地听信一个黑巫师的谗言，据说将我的骨头研磨成粉涂抹全身，便会重唤昔日的美丽，于是他对自己唯一的孩子动了手。”
“可后来他万分后悔，亲自到暮影之地跪求神明赐福，将我的灵魂安置到这副木偶躯壳里。”
维兰瑟捧起小脸，幽幽地望着圆桌上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以色侍人终不长久，父亲只是一时犯了错而已，我又怎么能因此要了他的命呢？”
“？”他为什么能把这么可怕的故事如此轻描淡写地描述出来，原渔都快要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了，“喵喵喵！！”所以要等到凶手自动去世吗？！
“对呀，”神明殿下露出清浅笑意，赞许地点点头，“上一趟旅程里，我亦是等到杀害我的人寿终正寝才离开的，只要明确找寻到凶手，此人以何种方式死亡都没有关系，神谕领域不会干涉这种做法。”
原渔思绪已经变得凌乱不堪，她在偌大的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喵喵喵！”他上一次到底经历了什么？！
……
听完维兰瑟的叙述后，她感觉自己都要自暴自弃了。据这位伟大而又心软的神明所言，神谕领域第一次开启的旅程大致是东方古代世界，他的身份是被邻国作为玩物送来的异域美人，只是当时已经去世，被随意扔到乱葬岗上。
巧合路过的相府千金对他死而复生的经历感到意外，将他留到了身边，还差遣府中信任的大夫不时取他的皮肉进行研究，试图找出他为何能够死而复生。
后来维兰瑟无意中听到，原来此前杀害“他”的凶手，居然就是这位相府千金。他上前质问，她却声称当时在朝廷宴席之上，自从他被献上后，太子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便再也移不开。
而她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对太子哥哥情根深种，为求爱人眷顾，不惜秘密派人将这个异域美人杀害，以杜绝后患。
原渔当时听到这里后，忍不住质问：“所以你又同情凶手了？”
维兰瑟坦然地表示，她只是太爱一个人了，这又何错之有呢？人族的生命太过短暂，于是他待这位相府千金倾倒政权成为女帝，寿终正寝之后，再结束这场考验。
原渔又不解了：凶手这是篡了她最爱的太子哥哥的王位嘛？
而神明殿下继续耐心解释：“她也不想这样做的，她说因为将‘我’杀害，自此被太子记恨上。她为了自保与保全全家，才迫不得已谋反的，一切合乎情理。”
了解完全程的原渔目光呆滞，沉默着停留在原地：大完蛋，这位神明殿下居然是个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