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绛与星14
“不,不是的!”
穆沈的讥讽似乎刺到了工程师,她使劲摇了摇头,抬头瞥了眼穆沈和叶莎,一张略显稚嫩的脸涨得通红。
她深吸一口气,又重新低下去,语速飞快,一股脑地说:“我是帝国一大智能工程系的首席毕业生,皇家全额奖学金获得者,金叶学术奖获得者;三年一届的星际全领域技术竞赛,我代表帝国,获得三项个人第一以及一项团体第一,并因此获得帝国官方颁发的桂冠杰出勋章;我二十一岁取得最高学历并进入皇家科学院,目前是院内年纪最小的高级工程师,最新一代的超脑和宸宇系统,我是核心研发人员,所以科学院觉得我比较适合陪同殿下远行,征求过陛下意见后,才特批让我加入了枫亭舰随员组。”
这一串履历跟报菜名似的,把穆沈听得一愣一愣,双眼都禁不住瞪大了几分。
叶莎更是忍不住,拊掌而笑,“吓到了吧?哈哈哈,还不快给人家道歉,这位可不是一般人,我当年也是崇拜得不行呢。”
工程师攒了攒手指,“殿下您……知道我?”
叶莎笑着点头,“我还在帝国一大的时候,你就是学校里的名人了,智能工程系的天才少女贺舒,对吧?我很早就听过你的名字,还有你那些光荣的履历,只可惜当年没有见过你本人。”
“啊,是,我一般都待在实验室里,人多的地方……我,我不太习惯去。”贺舒手里拿着仪器探头,踌躇地问,“那个,殿下,探测仪已经准备好了……”
“要躺下,好好好。”叶莎顺从地脱掉鞋,在长沙发上侧躺下来,“这样可以吗?”
“您把手放在头下,把头垫高。”贺舒小心拿着探测头,贴到叶莎左侧的太阳穴上。
叶莎只觉一阵细密的电流从皮肤表层涌入,而后听见贺舒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叶莎问。
“超脑主板整个被烧掉了。”贺舒疑惑地看着仪器上显示结果,“这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情况,超脑的设计足够支撑大功率计算消耗,殿下,您之前是否有感觉到头部不适?”
叶莎说:“偶尔会有点疲倦,不过应该是最近太累的缘故。”
“也没有头晕头痛过吗?”
贺舒谈起专业来,语速正常了许多,“超脑直接和您的脑部神经接驳,一旦出现问题,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还请殿下认真回想,超脑故障前发生过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叶莎顿了片刻,突然回想起一件略微诡异的事,“非要说的话,也就做过一个奇怪的梦。”
“梦?”
“对,只是梦罢了。”叶莎语气平静。
贺舒依然十分重视,脸色严肃地掏出工作板,飞速敲打着屏幕,“梦是脑部神经活动的一部分,人类入睡以后,超脑仍然在待机状态工作,记录后台运转,故障确实可能与此有关,殿下能讲一讲梦里的情景吗?”
“抱歉……情景我已经忘了。”叶莎无奈地苦笑。
她无法告诉贺舒,那不是梦,而是自己过去的记忆,“总之是个很可怕的噩梦,让我至今心有余悸。”
“好的。”贺舒埋头记录,“感谢殿下提供的信息,这也许能让我开展一个全新的课题,不过超脑完全烧毁,就没有维修的价值了,只能提取出来,替换一个全新的芯片。您不用担心,那只是个很小的手术,但设备只在枫亭舰上才有,烧毁的超脑留在身体里,始终是个隐患,所以还请您尽快前来。”
叶莎撑着胳膊起身,揉着太阳穴问:“穆沈,我这几天还有空闲的时间吗?”
“没有了,殿下。”穆沈按着超脑,迅速浏览日程安排。
这几天叶莎无法使用Starry,就由穆沈临时承担了秘书的工作,他回答:“明天早上会继续谈判议程,下午……呃……”
穆沈说到这里,飞快瞟了一眼叶莎,满脸欲言又止的不快。
“下午什么事?”叶莎直视穆沈。
“下午谈判暂休,您要带领枫亭舰随员去沧澜舰,进行旗舰之间的经验交流。”穆沈都快咬牙启齿了,“明明殿下那么忙,却还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浪费您的休息时间。”
叶莎斜了穆沈一眼,淡淡道:“这件事是我向黎奂要求的,枫亭舰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但我对它的要求是成为一艘战舰,和伤痕累累的沧澜比起来,枫亭还差得太远——无论对这艘星舰本身,还是它上面的人们,沧澜都可以做最好的老师。”
穆沈一听,口风立马跟着转向,“不愧是殿下,如此深谋远虑,相信在您的指引下,枫亭舰将更加……”
叶莎却越发不想听穆沈这时候的恭维。
她差一点就要发火了,可念及过往,仍然忍下怒气,只对贺舒道:“你今天就留在我这里,套房很大,你可以挑个喜欢的房间。明天就跟我一起去沧澜舰吧,提取超脑的手术设备,沧澜舰上应该也有。”
贺舒愣怔片刻,“是……是的,殿下,超脑手术装置是远航星舰的标准设备,所有的医疗舱室必须装载,否则星舰无法通过出港审查。”
“那就这么决定了,抽个几十分钟的空闲,借用一下沧澜的医疗室,唔,需要预先知会黎奂一声。”
叶莎说到这里,又定定看着穆沈,“你都听到了,需要跟远征军团对接,确认明天沧澜舰的医疗室是否可用,我不希望再出现意外情况,那才是真正耽误我的时间。”
“是,殿下。”
穆沈十分敏锐,听出了叶莎语气的不同,他无缘由地感到一阵心涩,谨慎地低下头,收敛了那些纨绔的锋芒。
……
……
第二天早上的谈判场上,气氛依旧死气沉沉,所有人都盼着尽早结束,个个盯着自己面前的文件,满脸呆滞。
就像渴望春游的小学生,大家对下午的沧澜舰之行充满了向往,繁杂沉重的工作之后,能放个风总是快乐的。
甚至当叶莎宣布谈判暂歇时,她确认自己听到随员团里传出小小的欢呼声。
伸手按住了想要重申礼仪和规矩的穆沈,叶莎微笑着朝众人道:“快去用餐吧,下午准时在酒店的摆渡口岸集合,实话说,连我也对沧澜舰十分期待。”
“谢谢殿下!”
“干饭了干饭了!”
“殿下待会儿见!”
一众高级官员和军官们,在愉快的氛围中一哄而散。
叶莎笑着摇头,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正要起身,忽然面前伸来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
是对桌的希文利。
“殿下可否赏光,一起吃个午饭?毕竟此刻一别,今天之内就不会再见到您了,您就行行好,至少给我留个念想。”
随着动作,希文利金色的长发从肩头流泻,刚好被窗外透进的阳光镀上一层亮芒,似乎整个人都融进了光里。
他那笑容如同阿波罗降世,让叶莎都禁不住一瞬间的怔忪,“啊议长先生,当然……”
“当然不行。”
就在叶莎几乎将手递给希文利时,半途突然杀出一只黑色手套,像掸灰尘似的,将希文利的手扫开。
黎奂硬生生挤进二人的谈话中。
他的个子比希文利要高,看人时就难免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殿下您难道忘了吗?中午的时间已经预留给我了。”
什么时候的事——叶莎睨着黎奂。
您最好不要拒绝——黎奂回她一个浅笑。
两人这么互相凝视,看了对方半晌,却都不说话。
希文利连忙主动打圆场,“哈哈哈,是我唐突了,没想到两位早已有约,真是羡煞旁人啊……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不愧是希文利,这样尴尬的场面,他也能很圆滑地摆平,退场时还向众人一一行礼,不失优雅。
黎奂盯着希文利的背影,等那家伙彻底离开会场,才低声嘲了句:“虚伪。”
他把手套重新戴上,自顾迈腿就要走。
“等一等。”叶莎抱着双臂,喊住黎奂,调侃道,“您不是还与我有约么?这就要走了?”
黎奂一顿,回过头来,“我只是看殿下为难,才出面替您解围。”
叶莎唇畔带笑,“我不为难,我正要答应议长先生呢,难得有位美貌又守礼的绅士请我用餐,既饱肚子又饱眼福,高兴还来不及。”
黎奂哦了一声,“那是我误解了,真抱歉,趁希文利还没走远,殿下不如赶快去追。”
“追?那我面子往哪里放?”
“既要保住面子,又想跟绅士一同进餐,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情?只能委屈殿下一个人吃饭了。”
“那不行,我还有第三个选项。”叶莎朝黎奂伸出手,下颌微抬,“请吧,元帅阁下,我不介意将就一下。”
黎奂当场愣住,表情变幻片刻。
他第一时间明显是动容的,嘴角几乎就要翘起。
但察觉当众这么笑,很容易暴露自己的内心,那表情又在顷刻间刹车,重新恢复冷脸。
“那就麻烦殿下走快点,谈判持续这么久,我现在可是饿得很。”
黎奂转身便走,只要动作够快,就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复杂。
他步伐太大,叶莎追不上,当然,她也完全没必要去追,只是带着笑意,怡然自得地在后面慢行。
穆沈站在原地欲言又止,他看着叶莎的身影远去,最终握紧拳头,朝反方向大步离开。
而在身后的会场里,差点被憋死的于晓天终于能够呼吸,可恨他就是晚走了两秒,正端着杯子准备清空最后一口咖啡,好嘛,没想到竟然目睹了全程。
刚刚那场面,于晓天端着咖啡杯连头都不敢抬,手抖溅出来的液体洒了一袖。
他一边擦着袖子,一边唤出超脑,迫不及待打开没有领导在的私聊小群,跟同僚们分享自己亲眼看来的八卦,“家人们,元帅应该感谢殿下肯将就他,要不然就凭他那一根筋,这辈子都找不到老婆!”
“谁说不是呢。”苏笑幽幽回复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