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秋意渐浓的校园里,泛黄的树叶摇摇欲坠。秋风乍起,扬起教室里的窗帘,将单调枯燥的下课铃声送进教室。
阳光正好,透过高大的悬铃木,摇曳着进入一楼的教室,落在讲台上低着头的年轻女老师身上。
她一手撑着讲台,一手闲散地拂过书页。
听见铃声,原本专心致志的学生都躁动起来,有的抬头看着老师,有的已经开始收拾书本准备冲刺。
舒郁抬头,环视教室里的每一位学生,语气轻缓地为这节课附上结束语:“提前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出去玩的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保管好财物,以及,谨防电信诈骗。”
台下学生哄笑一片,出教室时都都不忘和慢条斯理收拾东西的老师告别:“舒老师,也祝你节日快乐!”
舒郁没什么架子,每一句问好都给予回应,一直等学生们都离开,这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教室。
等她离开时,教学楼里已经响起第五节课的上课铃声,原本欢声笑语的教学楼霎时安静下来。
还没走到教学楼出口,她就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
文学院门口有个大平台,不少学生喜欢在课间时把这里当作休憩的地方,跟一群忙碌的小工蚁一样,鬼鬼祟祟地坐在平台上叽叽喳喳。
舒郁一直盯着平台上的那个人影,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确定了,还真是班上的同学。
长发的男孩沐浴在阳光之下,乍一看还有几分忧郁。
路过的学生本该见怪不怪,此时却频频回头看他。
舒郁在距离平台不远处的教学楼小路上站定,提高了声音和他对话:“好兴致啊钟同学。”
长发男孩回头,眼眸深邃,看了一眼舒郁,又回过头,恹恹道:“老师,我在聆听上天的感召,主告诉我,我应该学音乐。”
舒郁:“……”
每次看班里同学们的精神状态,她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
她双手环在胸前,打量着钟概:“说人话。”
“没抢到湛抒清演唱会的门票,但是司佳抢到了,还是两张,正在emo,所以提不起兴致,感觉国庆七天只能召唤师峡谷七日游了。”
舒郁不追星,听见钟概这么说,想起他课间时拉人组队的另一个游戏,安慰道:“往好处想,你也可以去提瓦特七日游,有很多选择的。”
钟概:“……”
舒郁确定他没什么事,目光又落在不远处的警示牌上,体贴道:“钟同学,你真的不考虑下来吗?当心保安来找你聆听校规的感召。”
钟概摆摆手,拒绝了年轻班导的好意:“舒老师先回家过节吧,我还想再聆听一会儿。”
舒郁尊重年轻人的选择,背着包先走一步。
可惜还没走出十米远,就听见背后响起保安气壮山河的喊声:“那个男同学,没看见牌子吗?最近平台不让上,你快点下来!”
紧接着身边掀起一阵风,年轻男孩活力无限,从舒郁身边席卷而走:“舒老师,节后再见啊!”
刚到办公室,舒郁放在包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接近中午,会打电话的十有八九是父母。
舒郁拿出电话,发现果然是她爸打来的电话。
接起电话,舒郁果断道:“你先吃,我刚回办公室。”
那头简单问了问情况,就挂了电话。
办公室里,舒郁的师妹方畔溪也在,眼睛红肿着,正一边哭一边看屏幕。
舒郁观察着她的脸色,斟酌着开口:“怎么哭起来了?是最近论文被拒稿了?还是被卡了课题?”
方畔溪的眼神闪烁着,看见舒郁,眼泪流得更凶了,活脱脱一个开了闸的水龙头。
但却抽噎着道:“听爱豆比赛唱歌,听哭了。”
舒郁也不拆穿,体贴点头:“我懂,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
方畔溪破涕为笑,看了一眼舒郁的行头,拿纸巾盖住了脸,闷闷的声音传来:“师姐家人打电话来催了吧?赶紧回去和家人过节吧。”
她伸手要拿水杯,却无意间带掉了电脑上连着的耳机。
男人温柔的嗓音透过扬声器传来,舒郁有几分熟悉之感。但她并未细究,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收拾着东西。
舒郁收拾好东西,交代道:“假期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或者老师,不要怕麻烦我们。”
“知道了,我和隔壁的同学约好了寝室七日游,这几天争取把论文弄好。”方畔溪乖巧道,“师姐好好享受假期吧,从开学到现在没闲过,祝你节日快乐。”
舒郁不再多说,收拾东西回了家。
自从确定留校到现在,她已经连轴转了将近两个月,一直住在学校附近,一次也没回过家。
父母也早就习惯了这种一家三口难以聚齐的情况,也只是偶尔打个电话关心她的身体。
俗话说远香近臭,亲子关系似乎也是这样。
舒郁回家,家里的门惯常只是虚掩着。
这是已经存在一二十年的老小区,附近也都是老住户,都差不多到了退休的年纪,为了方便四处串门,每家每户都不怎么锁门。
过了玄关,舒郁发现她妈舒女士也在家,正和她爸张先生一起看偶像剧。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大忙人居然在家?”舒郁换了鞋,往屋里走,不忘打趣舒女士。
“看来我前几天跟你说的话,你是一点也没听。”舒女士叹了口气,戴上老花镜仔细打量着女儿,“看起来是瘦了点,难怪说青年教师难做,以前我还不信。”
舒郁不接话茬:“那还是不如舒董忙,怎么这次回家这么早?”
她爸起身,解释道:“隔壁的抒清还记得吗?带他妈妈搬回来住了。”
乍一听见“抒清”这个名字,舒郁还在思考哪个亲戚叫这名字。
和“邻居”联系起来,断掉了许久的一条记忆好像突然被接上,负责管理这条线的齿轮开始拼命转动。
最近听见这个名字的概率有点高了。
“……湛阿姨去年得了癌症,最近还在休养期,所以抒清把妈妈带回来了。”
张先生解释道:“所以我建议舒总也趁着还能干的时候多休息一些。”
舒郁点头,看了一眼舒女士。
隔壁的湛阿姨和舒女士一样是事业型女性。他们做邻居十年,能看到湛阿姨的时候寥寥无几,每天不是在搞钱,就是在搞钱的路上。
“我们之前看见邻居家突然开始装修,还以为是他们终于把房子卖了,没想到居然是回来住。”张先生感慨道,“也见到抒清了,抒清跟以前好像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作为家里最闲的一个,张先生的话非常密,舒郁一边吃饭,一边听着他老人家喋喋不休。
“不过说起来,当初一起搬过来的,大家都差不多抱上第三代了,该退休的年纪,总要找点事情多。”张先生若无其事道。
舒郁没想到,不过是说个老邻居,也能扯到催婚上。
她原本没打算搭话,从她毕业开始,仿佛人生就被按下了加速键,张先生的眼里只容得下各种人类幼崽。
“喜欢小孩儿?”舒郁慢条斯理地把碗里的饭扒拉干净,抬眼看着一脸希冀的张先生。
“是挺喜欢的,你知道我们这些中老年人都比较传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就像共享天伦之乐,在家含饴弄孙。”
张先生满脸希冀地看着女儿:“我不是催你结婚的意思。”
舒郁一放筷子,又抽出一张纸擦嘴,语气仍然慢悠悠:“二老不看新闻吗?有六十岁还生孩子的,咱们家也不缺养一个孩子,我也不介意不当独生女,你们不如努力一把。”
张先生的脸霎时涨得通红,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舒女士的目光落在舒郁脸上,忍不住道:“以前就想问你了,舒郁,你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不愿意告诉我们?”
“我们公司就有些小姑娘被男人骗的,你该不会也被骗过吧?”
此话一出,张先生也顾不上生气,打量着女儿。
舒郁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独立性格,如果被男人骗过感情骗过钱不好意思说,似乎也很正常。
而且舒郁大学之后更是没多少时间跟他们相处,外面遇见什么事情不知如何和家长开口,好像是现在年轻人的常态。
舒女士这些年忙着事业,张先生和女儿也不是很亲,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里的担忧。
此时的舒郁脑子正在疯狂转动,大胆的想法已经有了雏形,只是有些对不起多年未见的老同学。
“差不多是这样。”舒郁又抽了一张纸,挡住对面两人的视线。
但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舒郁在心里默默给老同学道歉。
“就是咱们邻居抒清。”舒郁抬头,眼睛扫过对面装饰用的玻璃,又落在老两口震惊的表情上,语气悲戚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被怀疑早恋。”
老两口被吓得不敢点头,等着女儿继续往下说。
“他在学校里对其他女孩可凶了,但是却给我带早餐,还给我买小礼物,还专门跟我一起上下学。”
“他这不是喜欢我吗?可是我明白得太晚了,等我发现,湛阿姨已经带着他转走,我走不出来了。”
舒郁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看着老两口的表情,施施然起身:“不说了,都是伤心事。”
她随手把纸巾扔在餐桌上,转身准备跑路。
视线一抬,正好对上邻居抒清那双杏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