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a市跟湛抒清印象里的那座a市比起来,完全换了模样。
十年前冷清的城区现在却有了高峰期,车水马龙的繁华让人不禁感慨城市发展之迅速。
他在街边站了一会儿,行色匆匆的路人并未朝着他投去任何目光。
群里三人刚刚汇合,他干脆转身往街边公园走了几步。
上了年纪的女人推着三轮车站在暗处,车上是湛抒清很久没见过的炉子,烤红薯的香甜钻进鼻尖。
舒郁很喜欢吃甜食,北方冬天最多的烤红薯也不例外。她嘴巴刁钻,最喜欢恨不得当场磨出淀粉的那种。
可惜街边的烤红薯往往是水多的红芯,好在因为长久的保温,外焦里嫩,甜度足够,她也能接受。
每次放学路上遇见常吃的那辆小车,舒郁总要偷偷买一个大的。担心吃了红薯回家吃不下饭,每次都要塞给湛抒清一半。
大概是记忆里的烤红薯味道过于香甜,在南方的许多年里,湛抒清总是会在冬天下意识想买一个烤红薯,却怎么都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
湛抒清将红薯揣进口袋里,沿着街边公园往里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着。他回头,看见熟悉的那辆车。
“刚刚在买红薯吗?”舒郁等湛抒清坐好,随口问道。
湛抒清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不大的红薯,解释道:“等下要吃饭了,所以买了个小的给你。”
透明的塑料袋里,纸袋包着的红薯在他手上显得格外小巧。
舒郁瞥了一眼,扑哧笑出声:“只买一个是要我偷偷吃吗?”
黑暗里,舒郁看不见湛抒清骤然烧起来的耳朵。
好在舒郁没有一直纠结这个话题,转而关心起他的演唱会:“我们班的小同学今天还差点为了你一张签名照打起来,听说你不常签名。”
湛抒清双手捂着红薯,小幅度点头:“是不太喜欢,为了防止粉丝接机造成危险,我们总要做点什么。而且还有黄牛转卖这些东西,倒不如不给机会流入市场。”
尽管舒郁不太懂粉圈,她却懂那群年轻小朋友,赞同道:“是这样没错了,我们班上的一个女孩是你铁粉,为了去你演唱会苦练手速,最后成功抢到票的果然只有她自己。”
湛抒清抿起唇角,小声问:“那舒老师呢?想不想去?”
“我是很想去,但依然不能给你打包票一定能到。”舒郁把组织了好几天的答案告诉湛抒清,“学校这边不一定能走得开。”
她抽空看了一眼湛抒清,只看见他整个人都陷在黑暗里,路灯微弱的光从他鼻梁上一晃而过,表情并不分明。
湛抒清沉默着,舒郁心生愧疚。
“我还没去过现场演唱会,保证第一次去看一定会是我们湛大明星的,可以吗?”
湛抒清垂眼看着被自己捂了一路的红薯,只觉得那股甜意似乎钻进了心里,小声说:“我想吃烤红薯。”
舒郁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前面的那辆车,果断找了个角落的停车位停下。
“咱们吃完了再出去。”
车子熄火,在地下停车场里并不显眼。
湛抒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干净的塑料袋,掐着红薯分成两半递给舒郁。动作非常接地气,一点也不像个坐拥千万粉丝的明星。
浓郁的香气在车里无声蔓延,没人先开口说话。
车窗陡然被敲响,湛抒清有些恍惚,抬头望向窗外。
明明知道谷茫和俞时根本看不见他们的动作,他还是有些心虚。
“果然,想背着朋友偷吃真的不容易。”舒郁叹了口气,降下车窗。
谷茫一看舒郁手里的东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明星差不多得了,你从高中时就这样,买东西向来只记得舒郁,我们还能跟你计较这个?”
“你又不爱吃红薯,不然我这半给你?”
舒郁替湛抒清说话,伸出去的手被谷茫嫌弃地挡住。
谷茫的食谱和舒郁完全不同,尤其这些年,对甜食深恶痛绝。
客气被拒绝,舒郁这才美滋滋往嘴里塞,顺便帮湛抒清澄清:“咱们食谱不一样,不过你哪次没分走我一半零食?”
谷茫叹了口气,故意回头看了一眼湛抒清,发现这人的演技比起高中时竟然毫无长进,连背影都透着心虚。
“是啊,谁让我跟你们不是邻居呢。”谷茫挽住舒郁的胳膊,又耀武扬威地回头朝着湛抒清挑衅一笑。
两人心照不宣的争夺战里,每次都争不出个胜负。
跟湛抒清并排的俞时忍笑,低声道:“我本来还担心好久没见生疏了,事实证明你们都还是像高中一样幼稚。”
清幽的私房菜馆,雾气四处飘散,几个人仿佛回到了从前,随意地坐在一起,只谈那段共同走过的青葱岁月。
不知是谁先提起的话题,俞时开始揉太阳穴了:“我还真的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跟湛抒清成了朋友了。”
一直没停筷子的舒郁总算分了一点注意力给他:“你真不记得了?不会吧?”
俞时和湛抒清会成为朋友,说起来还有些戏剧性。
他们原本是同一所初中的校友,体育课上,俞时意外砸到了路过的舒郁。
湛抒清知道时,舒郁已经抱着脑袋和谷茫去了校医室。俞时认错态度良好,鞍前马后,甚至连续好几天都对舒郁嘘寒问暖。
那时的俞时表达歉意的方式极为简单,就是把零花钱全都补偿给舒郁。
年轻的孩子们心思除了学习就是八卦,有人怀疑俞时在追求舒郁。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很快就传到了湛抒清耳朵里。
舒郁本人倒是不怎么在乎这种流言蜚语,俞时性格好,他们还真的能玩到一起。
大概湛抒清也发现了俞时善良又正直,上体育课总喜欢找俞时一起打球。
几节课下来,俞时被湛抒清的技术折服,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真有你的,这个技术可以,以后一起打球啊?”
从此以后,俞时还真就每天跑到班里来叫湛抒清一起玩,高中大家又成了同班同学,更是理所当然地成了朋友。
舒郁回忆完毕,忍不住放下筷子,回过味儿来:“所以在你们的故事里,我居然是唯一的牺牲品倒霉蛋?”
谷茫已经笑到拍桌,湛抒清垂着脑袋敲螃蟹,只有俞时肉眼可见地心虚起来。
“我怎么记得故事不是这样的?”
湛抒清看了一眼舒郁,帮她说话:“差不多是这样。”
“我对舒郁真的只有浓浓的愧疚之情,怎么能离谱传成我喜欢她啊?”俞时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谷茫看了一眼湛抒清低垂的眉眼,把菜往俞时面前推了推。
可是舒郁居然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湛抒清当时为什么找你打球啊?”
“因为看不得有人球技差。”湛抒清擦擦手,将装满蟹肉的碗放到舒郁和谷茫中间,轻声道,“万一他再砸到别人怎么办?”
舒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湛抒清是这么热心肠的人吗?
“确实啊,我记得咱们中考那会儿遇见去接哥哥和家人走失的小妹妹,还是我跟湛抒清送回去的。”俞时叹息道,“我当时愿意和他做朋友,就是因为提前看透了他面冷心热的本质。”
舒郁点头,湛抒清确实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只有谷茫捂着脸拼命忍笑,见舒郁看过来,才煞有介事道:“是这样,毕竟湛抒清以前经常帮我去小卖部买东西,这可不就是乐于助人的好同学吗。”
他们都默契避开了分别的那些年,好像大家冷不丁变成了现在这样,又好像大家从未分开过。
“所以舒郁和你又是怎么认识的?”俞时托着下巴,戳了戳谷茫。
“说起来,似乎也跟湛抒清有关啊……”谷茫歪头看了一眼舒郁,忍不住露出笑容。
确实和湛抒清有关。
一开始舒郁和谷茫分别作为班上的两大领头羊,向来王不见王。但是插班生湛抒清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平静的假象。
因为湛抒清这个长相漂亮但沉默的小朋友原本谁都不理,却在某天和舒郁亲亲热热地出现,全班只愿意和她做朋友。
谷茫觉得自己身为老大的威严被蔑视了。
作为一个成熟的小朋友头头,谷茫没有为难湛抒清,而是找舒郁单挑。
两人单挑的方式很简单,跳皮筋。
舒郁靠着优秀的弹跳力用微弱的五厘米优势赢了谷茫,谷茫愿赌服输,勉强和舒郁达成了面和心不和的微妙平衡。
两人真正破冰也是因为湛抒清。
那是一节音乐课,自信满满但五音不全的谷茫被点名上去唱歌,对自己有点认知并且五音不全的舒郁同样被点名,两人把音乐老师唱得差点吸氧,是湛抒清上来解救了他们。
两个没能得到音乐课小红花的好胜心极强小朋友暂时握手言和,选择一致对外。
湛抒清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一对塑料姐妹花的友谊。
谷茫适时露出一个胜者的矜持笑容,和湛抒清眼神对战五百回合。
这已经不是两人第一次交锋,在舒郁察觉之前,谷茫端起面前的水杯:“以茶代酒,感谢湛抒清对我和郁宝友谊的成全。”
舒郁怪异地看了谷茫一眼:“你怎么每次和湛抒清一起吃饭都要这么感谢他?”
谷茫和湛抒清对视一眼,彼此嫌弃地移开目光,没人主动回答这个问题。
四人离开时仍然是两辆车,舒郁打开导航侧头望着湛抒清:“现在住在哪里?”
湛抒清报了个小区名字,还真是顺路,就在a大不远处。
舒郁关了导航,转头看了一眼湛抒清,随口道:“还挺巧,不过a大离家里挺远的,湛阿姨怎么办?”
“是她让我出来住的,”湛抒清解释道,“家里请了个阿姨,而且小区里有邻居们照顾。”
深夜,CBD明显比之前寂静了不少。
和老友相聚的夜晚太过放松,很多被压下去的想法又飘上来。
舒郁想说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你……”
手机细微的震动声在深夜被放大无数倍。
“你先接电话吧。”舒郁小声说。
来电显示是宋一弛,湛抒清的手指悬在挂断键上犹豫片刻,还是毫不留情地点下去。
“陌生号码。”湛抒清随口道,“要说什么?”
舒郁看了一眼窗外,低声道:“最近几天要降温了,你出门注意保暖。”
湛抒清微微坐直身体,侧头望过来。
被他这么盯着,舒郁突然有些紧张,正犹豫要不要再说些什么,听见湛抒清轻笑一声,小声回答:“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