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a市的雪下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时，路面湿漉漉一片，街道两旁全是刺眼的白。
湛抒清到工作室时，只有小陶坐在门口吃早饭，看见他，纳罕道：“今天来这么早？昨晚该不会又通宵了吧？”
湛抒清摇头，只是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没有通宵，但也差不多了。送完舒郁，他在医院外等了一会儿，又给舒郁打了个电话才回家。
回去也很难睡踏实，湛抒清一闭眼就是舒郁不可置信的表情，以及她跌跌撞撞的步伐。
小陶将另一份早餐推给湛抒清，道：“苏繁姐那边来了消息，说是顾老师家里出了点事，合作可能要往后推。”
湛抒清上学期和顾月铮相处了一段时间，对彼此的印象都还不错，所以才促成了这次合作。
原本他回市区，就是为了和顾月铮开会商量新专辑的事。
“有什么咱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湛抒清问。
小陶将苏繁的意思转达，听说顾月铮的丈夫离世，他突然一凝。
a大，刚刚离世的老人。
几个关键词凑到一起，让湛抒清不得不多想。
他想了想，还是将电话打给苏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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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郁已经有几天没能好好吃饭了。
即便是按照李里和顾月铮的意思，一切从简。
一传十十传百，前来悼念的人并不算少。
他们没有孩子，事情全都由游翩然和舒郁帮忙处理。
到了最后的送别仪式，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洋洋洒洒下了几天的雪已经消失殆尽，天空湛蓝，太阳高悬，无风无雾。
湛抒清穿着一身黑西装，身边是同样表情肃穆的苏繁。
三三两两的人一起往里走，湛抒清见到了另一位合作过的作曲家，朝着对方微微颔首。
这位和顾月铮合作了很多次，两人关系很好，在这里碰见不算稀奇。
苏繁低声和对方交谈，湛抒清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站在礼堂边的人。
舒郁也穿着正装，黑色的毛线裙外罩着白色羽绒服，胸前别了一朵白花。
她的脸色有些憔悴，一手扶着顾月铮，朝着每一位来吊唁的人打招呼。
舒郁穿得不算少，湛抒清还是觉得她看起来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走。
两人的视线隔着中间的无数人碰撞，舒郁的眼里突然泛起泪光。
湛抒清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惹得苏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她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舒郁时，什么都明白了。
“顾老师。”湛抒清站在苏繁身旁，也朝着顾月铮打招呼。
说来也奇怪，他对着顾月铮，完全说不出节哀两个字。
亲人逝去本来就是一件悲伤的事，“节哀”二字开口轻飘飘，对于当事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湛抒清看准时机，问苏繁要走了她包里的所有暖宝宝，趁着舒郁出去，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拿着和顾老师你们一起用。”
湛抒清轻轻按住舒郁的胳膊，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舒郁。
又变戏法一般将一根纯黑的皮筋给她，手里还有一把糖：“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舒郁向来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这件事来得突然，她都陪着顾月铮有条不紊地办下来。
看着目露关切的湛抒清，舒郁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
她朝着湛抒清伸手，指尖因为穿堂风的威力变得青白。
湛抒清第一反应不是抱住她，而是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他的手掌也不算暖和，但足以暖热舒郁冰凉的五指。
他又往前一步，一只手包住舒郁的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低声安慰：“你已经很棒了。”
舒郁想哭，但又有些流不出眼泪。顾月铮要比她想象得还要冷静坚定，所有事情都是她处理的。
顾月铮甚至还交代舒郁和游翩然：“以后我走了，可能还要麻烦你们两个。”
这场突如其来的葬礼，让三个原本不算熟悉的女人迅速熟悉，并且无形中拉近距离。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顾月铮都没有忘记把舒郁介绍给李里的朋友们，提携之意非常明显。
短暂的拥抱如同一个小小的充电宝，舒郁和湛抒清分开时，已经重新打起精神。
舒郁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她和游翩然需要做彼此的精神支柱。
湛抒清毕竟是个公众人物，和他一样为了顾月铮来吊唁的还有几个明星，都很低调，到了墓地参加最后的祭奠就先行离开。
出了墓园，苏繁看了一眼手机，睨了一眼湛抒清：“知道你现在没心思跟我一起走，我让你姐夫来接了。”
湛抒清也不跟苏繁客气，跟着她一路找到何赛时的车。
苏繁有吃零食的习惯，何赛时车里放了不少零食。
这次的湛抒清如同蝗虫过境，将他们车里的东西挑挑拣拣，拿走了不少。
三人关系熟稔，苏繁也提前说了情况，何赛时意味深长道：“弟弟长大了。”
湛抒清红着耳朵将帽子扣在头上，转身抱着东西跑路。
等一切全部结束，顾月铮由a大派来的人往回送。
舒郁原本打算跟着游翩然走。
空旷的郊区墓园里，有一辆黑色的轿跑停在路边，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背对着他们，身上穿的正装颇为眼熟。
游翩然眼尖，可惜没心情八卦，只是睇了一眼舒郁。
但她还是忍不住道：“是不是在追你？改天带来让我看看。”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舒郁小声回复。
“哈，记得上次那个数计学院的海归吗？上次你可不是这个态度。”游翩然一手搭在舒郁肩上。
舒郁吸了吸鼻子，猛地打了个喷嚏。
站在不远处的湛抒清瞬间回头，看见舒郁泪眼朦胧揉鼻子的可爱模样，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好在他看见了舒郁身边的游翩然，朝着她微微颔首，步伐沉稳地走近两人。
“谢谢小湛同学的暖贴了。”游翩然道。
舒郁从游翩然的语气里听出不对劲来，他们应该是认识，并且关系还算不错。否则游翩然不会这样跟人说话。
“既然有了护花使者，舒郁就交给你了。”游翩然终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今天不太合适，下次一起吃饭。”
湛抒清点头，带着舒郁往车里走。
刚一打开车门，温暖瞬间包裹住舒郁。
“刚看见顾老师离开，猜到你们也快了，所以才下车。”湛抒清解释道。
他们看着游翩然开车潇洒离开，湛抒清将后座简陋的纸箱移到前面，轻声问：“给你拿了些零食，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咱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舒郁不想回家一个人蹲着，索性答应湛抒清的要求。
对于怀里抱着的零食，她也毫无打开的食欲。
湛抒清瞥她一眼，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舒郁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那我做主可以吗？”
湛抒清的语气太过柔软，舒郁的神色总算变得轻松了一些：“倒也不必这么哄我，这次不如就吃你喜欢吃的菜吧。”
但是舒郁怎么也没想到，湛抒清居然带自己来了超市。
这间超市在他们回程的路上，但是客流量不算大，两人逛了一圈也没碰见几个顾客。
湛抒清很有耐心，选了很多舒郁喜欢吃的菜，还有很多她从前喜欢吃的零食。
尽管提不起劲儿，舒郁还是不想辜负湛抒清的好意，两人这么选来选去，居然一辆购物车都要装不下。
这不是舒郁第一次吃湛抒清做的菜，可是每次吃都会被他的厨艺惊艳。
胃口不佳，舒郁强撑着吃了半碗饭，已经到了极限。
“不想吃就不要硬塞了。”湛抒清先一步喊停，伸手拿过舒郁面前的碗。
“我只是……”
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舒郁跌跌撞撞起身往卫生间快步走去。
湛抒清没有立刻跟上，而是快速接了一杯温度刚好的水，跟到了卫生间，站在门外，和舒郁只有一墙之隔。
他沉默地靠墙站着，给熟悉的医生发消息询问情况，又问苏繁要了游翩然的联系方式。
游翩然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找一般，很快通过了湛抒清的好友申请，并且先发制人，把舒郁最近的情况都说了。
“她最近食欲不好，几乎没怎么吃过饭……”
“你今天给的糖起了大作用，不然我都担心她撑不过去。”
“顾老师都比舒郁吃得多，你注意一下她的胃，可能承受不了太多。”
她的状态不好，多半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这种情况，更重要的是改善她的心情，而不是强迫她吃饭。
湛抒清叹了口气，等舒郁开门，将手里的水递给她。
他的眼睛有一种魔力，一望无际，如同一潭静谧的池水，能让人瞬间坠落。
舒郁想开口，却被他抢先。
“要不要去工作室看看？现在钟概应该在排练。”湛抒清道。
舒郁果然有了点反应，点头答应了湛抒清的邀请。
两人都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独属于殡仪馆和墓地的气息。
湛抒清从楼上找了件羽绒服给舒郁：“穿这个吧，当时买小了一个号，你穿上肯定大，但是现在不是流行oversize吗？”
舒郁并未拒绝他的好意，乖乖将大衣留在湛抒清家，穿上他的外套。
如同湛抒清所说，这件衣服果然有些大，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穿。
黑色的羽绒服将舒郁的半个身子包裹起来，她看起来像是个倦怠的小企鹅。
舒郁不怎么挑剔，转身就要出门，又被湛抒清拉住。
湛抒清将一顶毛茸茸的白色毛线帽罩在她脑袋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当心受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