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湛抒清说起过去时,唇边带着笑,眼神直勾勾地往舒郁身上瞅。
早已经忘了这段回忆的舒郁跟顾月铮一起,被带进他们刚遇见时的情形。
舒郁自小学习成绩不错,如果说有相对比较拉垮的,那就只有音乐课。
小学时,大家的音乐课除了童声嘹亮的合唱,老师们还会教学生一些乐器,简单的比如三角铁、沙锤,难一点的有长笛、手风琴之类。
对于从小爱唱歌的舒郁来说,她聆听自己的歌声,觉得是天籁之音。
那时家里已经富裕,舒郁在浴室里一边洗澡一边引吭高歌,家中父母也不会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极具表演欲的舒郁充满自信,上音乐课也是如此。
尽管她每次被抽到独唱时,老师教导她的时间总要比其他同学多一些,她也觉得是老师对她的认可,而非是她五音不全。
让舒郁认清这个现实的,就是湛抒清。
音乐课时,最后的期末考试是两个小朋友组队表演一首歌曲,最终评分。
大家都是和同桌组队,好巧不巧,湛抒清和舒郁就是同桌。
为了争夺第一,他们还回家央求张先生找来磁带刻录。
悠扬的前奏中,湛抒清回首一生,第一次感受到绝望,应该就是舒郁唱歌时。
如果说别的小朋友们跑调只是即兴,她则是击毙。
湛抒清挣扎过,试图一句一句带着舒郁改,却发现没什么成效。
所以他决定另想办法,找音乐老师借了三角铁,告诉舒郁,这个演出道具是他们这次演出中最重要的一环,需要敲响节奏。
如果说湛抒清和舒郁加一起有八百个心眼子,那么六岁的他们,有799个心眼儿都属于湛抒清。
湛抒清负责唱歌,舒郁负责敲三角铁,他们双双在期末考试中拿到了音乐一百分的好成绩,都有光明的未来。
这一百分对于舒郁来说来之不易,在此之前,她的音乐课成绩都是99分。
舒郁一直坚信,一定是音乐老师认为她还有更完美的空间,所以才不舍得给她打一百分。
现在有了湛抒清,他就是锦上添花的那朵花,是拼图上的最后一块,他们强强联手,拿到第一名是理所应当。
湛抒清对于这种事情没什么胜负欲,看见舒郁这么高兴,虽然不理解,也选择尊重。
至少他成功避免了耳朵被摧残,还成功通过期末考试。
不过后来两人一起学乐器,舒郁展现出非凡的音准天赋让他非常吃惊,一度以为舒郁换了个人。
好在舒郁美妙的歌喉发挥稳定,湛抒清才能从中判断出对方确实是自己那个五音不全的邻居。
这一段往事在湛抒清平铺直叙的讲述中,反而变得有趣起来。
顾月铮看着舒郁,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不如让我听听你的歌声?”
已经发现了不妙的舒郁自然不会答应,她对于自己能给顾老师带来快乐非常感动,但是表演节目大可不必。
谁说学乐器的人唱歌就一定好听?
舒郁捏捏鼻梁,她已经有很多年拒绝去需要一展歌喉的地方了。
舒郁和湛抒清一直陪伴顾月铮到八九点钟才起身告辞。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舒郁听着身后慢悠悠的脚步声,忍不住回头。
还没等她发问,那人就露出无辜又可怜的表情。
口罩高高挂在鼻梁上,一双眼睛望着舒郁,像是小时候下跳棋的玻璃珠,在路灯的光线下折射细碎的光芒。
“能带我一程吗?没开车来。”
舒郁:“……”
总觉得他像是有备而来。
湛抒清饶有趣味地捏住副驾驶安全带上绑着的猫猫头,大手显得猫猫头小巧又可怜。
他稀奇道:“这是谷茫送的吧,很有她的风格。”
舒郁懒得接话,轻轻拍掉他把圆脸猫猫头捏成梭子蟹脸的手。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我是来给顾老师送东西的。”湛抒清一手撑着脑袋,偏头看着认真开车的舒郁。
“她家里保姆刚好有事,我刚好会做饭,总不能让老人家亲自操劳。”
湛抒清多数时候都话少而稳重,一旦喋喋不休开始解释,其中必有蹊跷。
一个红灯路口,她终于忍不住打断湛抒清汇报行程一般的碎碎念:“所以你几点到的?”
她是下午才和顾月铮确定要来家里吃饭的,湛抒清也是下午到的。
果然,湛抒清不说话了。
舒郁绷着表情,看着明显有些心虚的湛抒清:“难怪今天番茄炒蛋多放了糖。”
一句话戳中湛抒清的死穴,后半程,他非常安静。
番茄炒鸡蛋到底该加盐还是加糖,舒郁这种甜党在北方的咸党中格格不入。
湛抒清不怎么爱吃甜口,会加糖的原因应该只有一个。
眼看就要下车,湛抒清开口:“想和你碰见还挺难的,但我绝对没有利用顾老师的意思。”
舒郁停稳车,看他一眼,没说话。
湛抒清动作缓慢地扯住安全带,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
“所以你给朋友都送粉雪山吗?”他小声问。
她露出一个笑脸,眼神清澈,带着点残忍:“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呢?”
这是舒郁不会面对朋友露出的一面。
如果他们现在还是朋友,舒郁绝对有五百个借口狡辩。
湛抒清明白了,耷拉着脑袋下车,一步三回头,最终站在门口不肯离开,高高举起手,示意舒郁先走。
坐在车里的舒郁发动车子离开。
看着车子渐渐远去,湛抒清反而松了口气。
至少他能感受到,舒郁对他的态度产生了转变,下次再给他送花,总不能还是粉雪山了吧?
到了家的舒郁颇为无语地将这件事分享给谷茫。
总算有时间睡觉的谷茫更愿意把休息的时间留给母单的小姐妹。
兴致勃勃地听完八卦,谷茫总结道:“我就说那谁以前就暗恋你,你偏不信,现在总信了吧?”
舒郁莫名其妙:“他在娱乐圈什么样的漂亮的妹妹没见过?可能只是找点生活调剂罢了。”
谷茫意味深长地问:“这话你敢在湛抒清面前问吗?”
“崽,我知道了你的心结在哪里,不过根据咱们认识这么多年的经验可得,如果不是他,也不会是别人了。”
舒郁在交朋友上极为擅长,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能认识,就连买个水果,也能顺利靠e人的社牛和水果店老板打成一团。
但是能够毫无顾忌分享秘密的朋友却不多,除了谷茫,只剩一个大洋彼岸的小姐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舒郁是个高攻高防的狠人。
大洋彼岸学心理的小姐妹却不同意,她犀利指出,舒郁不过是回避型人格的其中一种,一旦有人想和她建立亲密关系,她就如同踩了风火轮的蜗牛,连夜搬回老家。
毕竟朋友和男女朋友,还有那么一点细微的差别。
谷茫只赞同一半。她觉得能够让舒郁降低防御的,大概只有老熟人。
非常了解对方的底细,对舒郁来说反而是一种安全。在舒适圈内张牙舞爪,这才是能够打动她的东西。
到了二十多岁再认识的新人,到底没有之前那么纯粹。
“我就不信情窦初开时你对湛抒清没有一点点动心。”谷茫狠狠拿捏住舒郁。
果然,舒郁沉默了。
高中时,湛抒清的人气很高。有许多其他班的女孩子路过她们班都只是为了看看传说中的湛抒清到底长什么样。
勉强也算是他青梅竹马的谷茫也曾有过上体育课时被套近乎问八卦的经历,话题多少要跟湛抒清沾点边。
舒郁义正词严:“我那时候把他当弟弟。”
谷茫嗤笑一声:“现在呢?想在床上叫你姐姐的弟弟吗?”
“……”
舒郁果断掐断电话。
乘胜追击的谷茫又发了一条语音:“骗我可以,不要把自己也骗了。”
舒郁节节败退,只当没听见,投身工作之中。
这么一忙起来,除了中午和晚上偶尔接到湛抒清的投喂,两人的联系都是在线上,许久都没碰见过。
舒郁不知道湛抒清在等什么,但是她自觉有耐心。如同湛抒清所说,一个月或者一年,如果有心的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新闻了吗?闻声老板开始抛售股票了。”
办公室里,几个老师闲聊,舒郁也听了一耳朵。
“金融系那边早就有风声了,还好我出手快,不然心脏受不了。”
舒郁对闻声集团有所耳闻。
他们背后是个家族企业,从几十年前的实业站稳脚步,到站在互联网风口起飞,他们每一环都尽显大家族的远见卓识。
所有人都没想到闻声摇摇欲坠。
“说到底还不是家里那点事。”年轻老师最喜欢听八卦,“听说是分家闹的。”
“好一个分家,全都分给一个废物的分家吗?”
何赛时穿着家居服,脚踩毛茸茸的鲨鱼拖鞋,将手里的茶递给湛抒清,脸上带着笑。
“无论他们找你做什么都不要理,还有阿姨,这种时候要保护好。”
苏繁收拾东西打算离家,看着家里两个男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湛抒清是你儿子吗,要奔三的人了,如果这些事都处理不好,不如现在跳河。”
湛抒清作为一同被骂的那一个,并未露出什么表情,垂着眼,手指拨弄着茶几上的粘土摆件,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至少苏繁被他这副模样骗了好几次。
“可他是我妻弟。”何赛时起身给苏繁捣乱,揽住她的腰,想凑过去要亲。
“离我远点,刚画好的妆。”可惜苏繁并不吃这一套,果断拍开他作乱的手。
手已经放到了门把上,苏繁回头交代:“你们可不要在家讨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这房子我很满意,暂时还不想被充公。”
湛抒清已经起身,体贴地将润喉糖双手奉上,清凌凌的眼睛写满了无辜。
苏繁带着对他们的不信任离开家门。
门关上的一瞬间,何赛时拿出电脑,问湛抒清:“所以弟弟,跟我说说,想让他们什么时候走?”
湛抒清不期然想起舒郁对自己充满怀疑的视线,手指扣住水杯,轻轻一敲:“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