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溪镇
仲宴霆只顾着自己的事,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事情上发难。
“我……”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匆匆赶来守门的弟子给捂住了嘴。
守门弟子额角冒出冷汗,慌忙拜礼,“师叔息怒,这仲宴霆才来山上不久,资质天赋又是上佳,所以才少让他听这些门规,多给他时间好好修炼,没想到今日会因此冲撞了师叔,弟子们这就将他带回去好生管教,还请师叔能对他网开一面!”
她眸色沉沉,“门有门规,我能原谅一次不可能有第二次,记住,管好手底下的人,下不为例。”
“弟子们记住了。”
他们低眉顺目,根本不敢抬头。
一甩衣袖,转身下山。
仲宴霆对此十分不满,横眉竖目的从他手中挣脱。
“师兄,我只是过来讨个公道!你拦着我做什么!”
守门弟子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你跟谁讨公道不好非得跟她讨公道?在这天玄门上谁不知道她谢晚吟师叔最是蛮横不讲理?最是随心所欲?”
“你若是惹怒了她,说不准她得怎么折腾你呢!”
仲宴霆愣了,“可是外界不是都说,天玄门第一美人谢晚吟最是通礼数,最善解人意吗?”
“那外界的谣言你也信?都是长老们为了天玄门的名声让弟子们传出去的罢了,你可知她因别人误闯她的房间这么点小事,就将那名弟子掐断了脖子扔到了山下,尸体都没剩一点!你落在她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守门弟子一声冷哼,“别愣着了,你还是赶紧去跟掌门请罪吧,别等她回来,责罚的更重才是。”
仲宴霆眼底满是不敢置信,呆愣了一会儿,这才起身跟上。
他们离去后,一棕色身影从树上跳了下来,望着仲宴霆的背影嘴角扬起了玩味的笑。
“不愧是天下四门之一的天玄门,真是有意思的紧。”
“掌门两面三刀,长老迂腐不堪,师叔风评不一,跟个入门没多久的弟子还来了一段爱恨情仇……”
“看来,在这山上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他抖了抖衣袍上的灰,轻点了一下耳垂,摇身一变成了月牙白袍的翩翩公子。
正了正腰间二十四明月桥牌腰带,挥动着骨扇,慢悠悠的下山去了。
*
鸳溪镇铜山钱庄庄主钱无病,听闻谢晚吟过来的消息,拖着自己肥胖的身躯匆忙赶到府外。
看她模样简直惊为天人,豆大的眼睛都看直了。
见她眉眼冷冽,这才忙对谢晚吟拱手作揖。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想不到天玄门竟然派遣了贵门师叔前来,钱某着实是受宠若惊啊!”
谢晚吟微微颔首,“鸳溪镇乃是天玄门的地界,又与修真界有关,自然是要过来看看,钱庄主,可否带我去出事的地方看看?”
“当然,当然。”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带着她往里头走,这眼神却一个劲儿的往她身上瞧。
若是前世,谢晚吟怕是要骄傲的昂起胸脯,向别人展示着自己的美丽容颜。
可如今,她已然觉得,她这容貌,实在无趣。
钱无病这钱庄倒是同普通宅院不同,前堂修建成钱庄,后院却做了个四方院,东南西北各一座,中间布了假山与树木,旁通四条交错长廊各通四座宅院。
出事的宅院在东方翠宅,被害的是他的三房小妾锦竹。
才一进门,浓郁的血腥味就冲进了她的鼻尖。
定睛一看,正对门的仙鹤字画眼底竟有鲜血往下滴落。
钱无病见着血脸上煞白。
“人都抬孝庄有月余了,这地方却还在流血,莫不是我那可怜的锦竹被魔修残忍杀害,心中不甘才怨气不散?谢仙师,您可一定要为我锦竹做主啊!”
谢晚吟眯了眯眼,“庄主是如何得知贵妾是被魔修所杀?你与魔修可曾打过照面?”
“锦竹被杀时我还在外头收账,回来的时候就她已经死了,我没跟魔修打过照面,可锦竹被头颅被摘,死相十分凄惨,能做出这等事的,除了魔修还能有谁?”
他面上的恐惧焦急不像作假,但谢晚吟是堕过魔的人,对魔修一事最为熟悉。
眼前挂画看着骇人,但屋内并没有魔修的气息,更没有钱无病说的怨气。
“冒昧一问,庄主可否领我去孝庄看看贵妾的尸身?”
钱庄主一愣,为难道:“这……仙师,并非我不愿,只是你也知道咱们这些老百姓不像仙师,死了还能保尸身不腐,咱们想保着尸首,便只能借助镇上的孝庄了。”
“可是咱们寻常人实在能力有限,锦竹被抬去孝庄存着,还没七天呢就腐烂了,我也只能草草下葬,毕竟人家锦竹的家人因为她的离世悲痛不已,死者为大,再不入土他们得多伤心啊!”
“仙师,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说到动情处,他悲痛拭泪,连连摇头。
谢晚吟刚想再说什么,身后就传来一声嗤笑。
“没有尸首便办不了案了?亏天玄门还是囚天大陆的第一门派,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转头一看,是两男一女身穿月牙白袍,各个俊秀白净,从天而降,飘飘若仙。
钱无病愣了一下,忙抹了脸上的泪水,小心询问。
“听几位仙师的意思,并非天玄门弟子?”
中间那挽发的长脸大眼男子做了个揖,“钱庄主,我乃神机盟刑探曲何,身边二人是沈长柏、雪榕,我三人乃神机盟刑探,听闻贵妾身死一事与魔道中人有关,特遣我们几人来追查魔道下落,势必要还钱庄主一个公道。”
钱无病干笑两声,“原来是神机盟的刑探,想不到这小案子竟然惊动了神机盟,在下着实是受宠若惊。”
曲何摆摆手,“钱庄主有所不知,最近魔道猖獗,在各地都犯下事端,盟主恐他们怀有惊天阴谋,危害天下,便遣令刑探,只要有关魔道,一律彻查!”
钱庄主笑了两声,姿态放的极低,“有刑探和天玄门的两波仙师坐镇,相信在下妾室的事情定能查个水落石出……只是听仙师刚才的意思,是不需要尸首也能查出这流血的画是否与我那可怜的锦竹有关?”
“自然。”
曲何张开手心,祭出一个罗盘样式的宝物,轻蔑的瞥了谢晚吟一眼。
“此乃捕魂番,能捕捉已死去人的魂魄,待我捉住你妾室的魂魄一问便知。”
钱庄主犹豫道,“可我这妾室死了已有月余,这魂魄还能留在这吗?”
“钱庄主此言差矣,只要非自杀,都会在案发现场留下一魄,只要我运行法宝,自然能找到。”
曲何说的自信,钱无病拿不准主意,看向谢晚吟。
谢晚吟往后退了一步,“既然是神机盟的刑探,定比我这个旁门左道的要强。”
钱无病这才道:“劳烦曲仙师了。”
曲何立刻驱动法宝,淡蓝色的光芒自法宝亮起,在捕魂番上当凝结成丝,逐渐蔓延在屋子上空。
谢晚吟只是瞥了一眼,便定睛看着流血的字画。
墨宝字迹也就五六年,线条也不似什么字画大家手笔,青涩的很。
可这锦竹却将这画悬挂在进门处,无论是谁,进门一眼就能看见。
“谢仙师神情如此严肃,可是发现什么了?”
不知何时,那个叫沈长柏的人已经到了她身边,眯缝着眼睛,手中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胸口宽大衣袍前摇着。
骨扇通体洁白,薄透坚硬,能有这等材质的,当是妖兽奇犽象的獠牙无疑。
但这扇面已不似奇犽象的石料材质,反而出现似玉石般的柔润光泽。
灵药养人,人血养妖,想来他为了这把扇子,也花了不少功夫。
“沈刑探多虑,曲刑探施法,实在是显得我无所事事,不如先找一处看着,等着曲刑探的结果。”
“哦,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倒是很笃定这里找不到锦竹的神魂呢?”
谢晚吟眸光一闪。
这人……
她毫不犹豫直接往后推了一步,跟他拉开了距离。
沈长柏挑眉,“谢仙师,你要是这样,那我可就要伤心了。”
谢晚吟笑笑,“你我二人不过是一面之缘,想不到沈刑探情感竟会如此丰富,只可惜我不是性情中人,不然今天定要拉着沈刑探去结拜。”
他静默了一会儿。
“也不是不行。”
“……”
他眸色认真,只等她点头,他就要拉着她出去。
谢晚吟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人,着实给他惊到,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雪榕朝着他们这边走了一步。
她瓜子小脸娇俏可爱,冲着谢晚吟扬起了甜甜的酒窝。
“沈大哥惯来喜欢开玩笑,谢仙师不必挂心。”
谢晚吟那是给了台阶就往下爬,“是了,沈刑探确是幽默之人。”
“我说的……”沈长柏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雪榕温柔的抓住了衣袖。
“沈大哥,有结果了。”
众人眼神齐齐的往曲何那看。
他面色并不好看。
钱无病试探道:“曲仙师,可见着我家锦竹了?”
曲何没回复,扭头看向谢晚吟。
“我们没来之前,你在这屋子里动了什么手脚!”
谢晚吟歪头,“曲刑探是在这屋子里发觉我施展了术法?”
曲何一噎,冷哼着别过头,“我是没发现,可谁知道你是不是用别的法子动了手脚。”
谢晚吟前世被追杀的时候跟神机盟接触的不少,但像这么小孩子脾气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他鼓着腮加上长脸好像那个鼓脸鲶鱼,配上那双大眼睛,着实有点好笑。
“曲刑探多虑了,这里毕竟是我天玄门的地界,若是真有魔修,总不能让他祸乱我天玄门的一方安宁不是。”
曲何不屑撇嘴,“这话换了你天玄门任意一个我都信,唯有你,我不信。”
“为何?”
“你还问我为何呢,谁不知道你谢晚吟是天玄门的……”
“曲何。”沈长柏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曲何猛然惊醒,脸扭到了一边。
沈长柏弯着一双狐狸眼对着钱无病道:“事有蹊跷,还需从长计议,钱庄主,怕是我们几人要在这叨扰几日。”
钱无病忙道:“刑探哪里的话,几位刑探能在我这钱庄留宿真是让钱某人不甚荣幸啊!客房已备好,几位,这边请。”
路上曲何好几次都朝着谢晚吟投来鄙视的目光,然而她压根就不在乎。
前世她可以说是万人唾骂想置于死地的对象,最恶毒的言语都天天听,更何况只是几个眼神。
她跟个没事人一样被钱庄的丫鬟领到房间,看她低眉顺目的卑微的要命,轻声问道:“我在这正好有个故人想过去寻寻,你可知这镇上哪家铺子使用的信纸上面带着鸢花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