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原因

达也也是这样问妈妈的，美智也没有回答。

下午带着两个孩子熟悉过学校后，美智也单独带达也来到了一处商店街。

街口有人在分发宣传单，达也知道街道里有家点心店很有名气，下意识往那边走，美智也跟在他的后面。

点心店位置很好，就在街边，落地的玻璃窗，烘焙机器被擦的亮晶晶，点心师们的帽子和围裙雪白整洁，分工明确，从倒面糊、烤制、出炉、烙印标志，每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最完美的演奏也不过如此了。”达也看着轻巧给蛋糕烙印的那位师傅，心里想。

“新蛋糕来啦。”点心师戴着厚厚的手套，把一屉蛋糕送到处理台上，旁边的女师傅利落的用小刀处理干净蛋糕边缘烤焦的部分，然后把刀卡进蛋糕槽一翻，一个完整的蛋糕就取出来了。

橱窗前的人为这一娴熟的手艺鼓掌赞扬时，达也的视线不经意落在了女师傅的袖口上，那里露出几道新旧交织的烫伤的痕迹。“看来都一样呢。”他喃喃说。

能够站在舞台上是很诱人，但是脱掉那身耀眼的衣服，每位练习生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伤，支撑下去的都有一份坚定的信念。

“还好我喜欢舞台。”达也把一时的感触抛出脑后，点了一盒蛋糕。

美智也的车开的很慢，蛋糕的香气在车里飘散。

“快点回去吧，不然蛋糕要凉了。”达也开口。

“今天翻蛋糕的小姑娘是新人。”美智也答非所问。“你一次演出可以拿多少工资？”

“妈妈！”达也不好意思了，“每次的钱我都给你了。”

“你觉得蛋糕师傅一天要翻多少蛋糕？”

“你的公司里有多少女孩子？”

“女孩子都能做什么工作呢？”

达也沉默了，JOY公司主打的是男团，为了避免绯闻，公司的女性几乎都是已婚或者大龄，可以当他们妈妈那个年龄的，没有什么同龄的女孩子。

好像平时在电视台里，除了参加选美、演艺活动的，也很少有同龄的女孩子。

“女孩子能做什么呢？”达也问自己。

电视台那些做演员的女孩子都很漂亮，走在大街上也会一眼看出来的。公司管理化妆、服饰的阿姨们长相一般，但是有一门手艺，就连电视台里表演笑话的女演员们，也都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其他时候接触到的一些节目常驻女性，都有自己的职业，学历也高的吓人，东大、早稻田比比皆是。还有一些是他听伙伴私下聊天提到的，银座那里会有很多陪酒的女孩子，温柔可爱，一些大的练习生陪客人时见过，不过听说很少有超过25岁的，一过年龄就会回老家结婚了。

这么说起来，结婚好像是很多女孩的职业，只要结婚了，就相当于拿到一份稳定的工作。

结婚也挺好的，妈妈就是很早结婚的，也很幸福。

到家时候达也还在思考，直到他看见了春日。

“长的难看，什么都不会，还不能说话，谁会娶她呢。”达也在心里吐槽。

他突然看向了妈妈，他知道为什么妈妈要收养春日了，一个这样的女孩子，如果没有家庭收养，在外面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是会饿死街头的。

晚饭依旧是三个人，这次达也没有黑脸了。

“看在没人要你的份上，我就勉强认你当妹妹了。”他这么想着，把放鱼的碟子推向春日，春日受宠若惊，也把关东煮的砂锅往他那边推了一推。

美智也欣慰的看着兄妹。

为什么收养春日？她也这样问过自己，但是那个理由，美智也没有告诉达也。

达也刚进小学那一年，因为对学校环境不适应总是生病，宪司又外派国外，好几次都是美智也半夜抱着孩子去医院急诊，还要操心裕之一人在家会不会出危险。老家那里因为她早早私奔结婚，父母已经没有什么来往了，有事情只能一个人扛。点了几次外卖，加上裕之的衣服有几次没有熨好，社区里就有很多闲话传出来，说达也性格不好才会总是请假，自己是个娇气鬼等等。给宪司电话，他只会说自己很快就能回来，再忍一忍，小孩子很快就能适应的。

终于有一天，哄孩子睡着后，美智也决定离婚。

她还年轻，怀念刚结婚时候的激情，那时候宪司对自己多好啊，家里什么事都抢着干，活再多，两个人一起就有盼头，所以才能在远离家乡的大阪建成了自己的家。

离婚吧，带着孩子找个体贴些的丈夫，或者就自己带孩子过，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区别。

当翻开存折的时候，美智也冷静了。宪司的工资都上交了，平时零花钱很少，可是房贷和维护费用，孩子的大学基金，日常人情往来，零零碎碎加起来，攒的钱并不多，离婚后自己没有收入，怎么养孩子呢。

美智也从来都没有这么后悔自己离开高中的决定，如果高中毕业，就能找一份普通工作，大学毕业的话，可以就职像样点的公司，自己就有能力独立了。

在美智也懊悔犹豫的时候，宪司挽救了自己的婚姻。他雇了一位家政，并主动邮寄礼物给老家的岳父岳母，表达自己的诚意，美智也的妈妈心疼女儿，过来帮忙，直到宪司回国。

美智也体会到宪司沉默之下那份心，她打消了离婚的念头，但还是变了。她捡起了学生时期爱好的手工，做些零碎的手工品，手艺好了之后偶尔能接到整件或者家庭大件装饰的活。她把这些收入存了起来，同时还加入了社区的组织，和保育院的老院长成为了好朋友，也不再看领居的脸色了。

宪司察觉到了美智也的变化，沉默之后又安慰自己，孩子都开始大了，美智也一个人在家，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很好。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努力，希望职位再进一步，家里生活可以更好一些，美智也也可以培养一些新的兴趣。

但是某天，当他看着部长给社长表演脱衣搞笑节目的时候，还是把心飘回了家，如果能够每天早早回家陪陪美智也，该多好呀。

所以当两个儿子相继开始独立，美智也提出收养一个女孩的时候，宪司同意了，他觉得美智也可能是有些寂寞了。

一个快成年的女孩，能帮美智也不少事情，陪她聊聊天散散心，家里虽然不是非常有钱，加一个孩子也养得起，美智也就不孤单了。

美智也收养春日的理由完全不同，她想知道一个读完高中甚至大学的普通女孩，如果不嫁人的话能不能做些什么，什么都可以，或者只要读完自己没有读完的那个高中就可以。

但孩子不是百货店里的商品，买回家后就可以按照自己想象的说明书使用，新女儿到来之后，一波谣言随之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