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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丑,土豆好丑。”五十岚沙笑踮着脚从沈梦的肩膀处望见她将一颗土豆切得奇形怪状,大小不均土豆块散落在砧板上:“没有一点食欲,你真是一点厨艺天赋都没有呢。”
沈梦握着刀柄的手一紧:“不要在别人切菜的时候突然出现,这是很危险的事情。还有—土豆块最终都会煮得烂烂的,所以形状没有这么重要。”
“你跟姜堰吵架了?”五十岚沙笑又一次跳脱的将话题拐到其他地方,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为什么这么问。”
“今天他就是个阴沉消极男,就算藏得再好也被我发现了。”
沈梦将土豆块放进煮得沸腾的咖喱锅里,锅底的洋葱因为煎了太久而焦黄,一股浓烈的洋葱味直扑脑门,眼泪都被辣出来。
五十岚沙笑观察敏锐:“哭了?”
“我被洋葱熏到眼睛了。”
“情侣吵架也是很正常的事,哭了也很正常。”五十岚沙笑不以为是:“沙笑好像也有在映人面前哭鼻子过,他很生气,揍了那群讨人厌的家伙,还带我去了学校附近的甜品店,这么温柔的映人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可是现在他对我很冷淡,完全,完全不像那时候热情...”
“那群讨人厌的家伙是指他们吗?”沈梦洗干净手,回到客厅,五十岚沙笑跟在她的身后张望着房间里的摆设:“我想日野君是不希望你被牵连受到伤害。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五十岚沙笑收起眼底的笑意,冷冷的看着她。
沈梦被注视得头皮麻发:“干嘛这么看着我。”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吗?”
“你说过很多话,我记不清了。”
“小时候妈妈早出晚归,很多时候,一日三餐都由我解决,早上总是很急,书本也好,饭盒也好都一股脑塞进书包里,然后要赶上校车。有一天,我跑在路上突然就想看书包里有没有饭盒呢?正巧校车还没到,我就打开书包翻了一遍,饭盒乖乖地躺在里面。”五十岚沙笑眯着眼睛,愉悦的分享着极为平常的故事:“结果是钥匙不见了。一下子我就整个人冷了下来,沿着回去的路回忆到底有没有拔钥匙呢?走了几步路,就发现钥匙在地上。回想起来如果那时候没有翻书包就不会发现钥匙不见了。”
直觉,突然的预感。
沈梦也有过类似经历,不时回想都头皮发麻,如果错过那一刻,或许真就失之交臂。
五十岚沙笑认真地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们的秘密。跟你相处的时候真是让人放松啊,间歇性就想要告诉你我在想什么,理智在和冲动不停地在脑袋里打架。不过我是不会说的,可是如果有一天,映人向你坦诚相待呢?坦露不为人知的过去—”
初雪夜里蜻蜓点水的吻,炙热的表白,从便利店行往公园的短暂的路,分享食物,听他讲起漫画里有趣的剧情,以至于从漫画店经过情不自禁找到了那本他说过的漫画...
原来他们有关彼此的经历已这么多。
“你会陷入他的陷阱,会像我一样,成为一只心甘情愿被捕获的猎物。”
“我和日野君只是很普通的关系,沙笑,你不必担心,他始终是注视着你的。”
沈梦自认为五十岚沙笑这番话是出于警惕,是不希望成为他们关系的第三者。大错特错,五十岚沙笑是完全的真正的建议,从她如何掉入奶酪陷阱,无法自拔得沉浸在他的手段之下。
同日野映人接触过的人都留下好的评价,出挑的长相,出色的能力,小小年纪就在事务所里收获崇拜者,而本人谦逊温柔,礼仪周正,做事认真,出生富贵却从不低看别人。如果能再有野心,抓住镜头,让观众们不容忽视的野心,必然是最好了。
五十岚沙笑一度认为他随和温柔,同学校里拉帮结派的家伙截然不同,更不是会在街上随意调戏女孩,拦住去路抢走钱包的不良少年。他会在放学后特地来教室门口等她,问她要不要去附近漫画店看书。事务所和学校两头奔波,从不在她面前喊累,只会微笑着跟她聊天。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吗?他在学校里除了她以外没有结交其他朋友。受人瞩目的偶像预备役却只关注她一个人,多么像一个美梦啊,飘浮在阳光下的泡沫终有破裂的时刻。
然而—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那位葵学姐踮起脚,羞怯又鼓足勇气的亲了他的脸,伸出的手握着一封表白信,她害羞得整张脸红彤彤:“映人君,我喜欢你。”
“喜欢我吗?”日野映人神色冷淡,没有接过那封满含着少女心事的情书,甚至一眼都没看。
“映人君,等下我们去看电影吧。上次你说很好奇哥斯拉电影,附近有家情侣酒店可以投放电影,晚点我们过去吧。”葵学姐笑意从眼底溢出,爱意也无处隐藏:“我想要陪着映人君。”
“我想你误会了。”日野映人冷漠地判决了她的喜欢,她满心的期待就此打破:“我做的事只是出于朋友的基础,如果让你产生了误会,向你道歉。”
葵学姐脸一瞬间僵硬了:“映人君,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不是。”
情书掉在了地上,恍惚听到破碎的声音。葵学姐不可置信地倒退了几步,及时扶住课桌才没倒下。
“骗人,你在骗人,如果不是对我有意思,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吃午餐,放课后你还帮我一起完成版画。那次我要求你来空教室,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为什么要过来见我,你明明对我这么上心—我不会邀请你公开我的,我知道你的事业...”
“大概—那时我以为我们会是朋友吧。”日野映人平静地揭晓了真相。
“我说,你是在报复我吧。因为我对那个女的动手,骗她上天台,然后把她锁在天台一下午,把她塞进储物柜里,还有那些恶作剧。该不会你是替她报复我?”葵学姐奔上前,用力地揪住他的校服衣袖,试图寻求足以慰藉她被骗的理由:“她们都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不是她们的起哄,我也不会现在像个傻子一样被拒绝,被你玩弄感情,混蛋...混蛋!”
日野映人不喜欢被纠缠,在地铁站被猥琐大叔跟踪,被没有分寸的粉丝跟随一路,被爱慕者跟踪暴露家庭地址,甚至被翻出父亲是企业家,母亲是豪门之女的家人信息,他无比的讨厌这种行为。
葵学姐悲愤欲绝,抓着他的衣袖绝望地坐在地上。日野映人感觉脸颊消退的湿热如同鬼魂般缠绕着他,他不喜欢别人的亲吻,就连家人都没如此亲昵的亲过他,很想用清水冲洗掉那些痕迹。
“你有喜欢过我吗?”葵学姐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
日野映人微叹气,轻轻地把她的手掰开:“从头到尾我只是想交朋友,很显然,你不适合。”
在他眼底,美丽的葵学姐脆弱得像枯萎的花,他的母亲总是会在家里放一束鲜艳的花,可又常常忙碌于工作中,保姆会将濒临干枯的花换下,直到日野映人终于凝视那束奄奄一息的花,发出孱弱的呼救,他注视良久,让保姆留下了那束花,带回了卧室,最终在烈日暴晒下结束了短暂而浮华的一生。
“我以为我们会成为朋友,太贪心的话会连原本的都会失掉。”日野映人扶住她的肩膀,将手巾递给她:“别哭了。”
一幕一幕都被蹲在教室门口的五十岚沙笑收在眼底,她忐忑不安地看着这场闹剧,手指都被指甲抓破了,趁着他们还没离开教室,五十岚沙笑逃离了现场。
为什么!为什么!
这还是她印象里那个日野映人吗?
五十岚沙笑思绪混乱,慌张跑下楼梯时不慎摔倒,膝盖蹭破了皮,远不及心脏传来的阵痛。脸上很热,胡乱地擦了擦,直到手背传来湿湿的温度,她才意识到竟然哭了。
被父亲揍得天旋地转的时候,因为母亲的软弱而一次次吞下苦楚的时候,她咬着牙将眼泪憋回去,发过誓永远不要再露出软弱的一面—现在却因为日野映人而没出息的哭了。
“沙笑?”
台阶上传来熟悉的颤抖的声音。
五十岚沙笑不敢看他,头顶传来脚步,一声又一声向她逼近。眼前被阴影包住,日野映人蹲下身,勾起她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她的眼泪和悲伤无处遁藏。
从未有过的羞耻心膨胀着。
“怎么哭了。”他注意到五十岚沙笑膝盖上渗出的血迹,皱了皱眉:“原来是不小心摔倒了,我送你去医务室。”
“不要。”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看起来很严重,最起码伤口要消毒。”日野映人微笑着,轻声和她商量:“我知道消毒会痛。等你包扎好了,我给你带最喜欢吃的,可以吗?”
“不要。”五十岚沙笑不愿面对他。
“为什么不想去?”
“你刚才在哪里。”五十岚沙笑眼神闪躲,害怕被他看穿:“约好今天放学一起回去,我一直都没看到你。”
“我遇到了一点事。”
对他来说那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