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见了都怕
吃到一半,刘君谦回来了,炫耀地把鱼在爹娘奶奶面前各晃一圈,见没人夸才悻悻把鱼扔盆里,先去院里盆里洗手,嘟着嘴回来吃饭。
刘青青明明看见大弟出去洗手时,爹娘同时看向那条死透的鱼,眼睛放光很是满意。但大弟一回来,这对爹娘像无事发生,收回目光认真吃饭,接着夸今天的炒豆角够味。
吃完饭。
金大红先把两掌长的鱼简单处理好,装盆吊井里,才跟上婆婆和当家的,往县里赶,走得快点两钟头能到,赶趟。
俩弟弟正值暑假,下午没啥事了,当然没理由逃工。
刘青青要了三天公分的赔偿,乐得家里躺。困是真困,热也是真热,醒来一身汗,她把外面晒好的水端进屋擦洗,额头还有伤,所以没敢洗头,不想留疤就不能冒险,虽然她偷偷揭开纱布看过,伤口不大,就擦破点皮,但肿得老高,里面正在化脓。
倒完水,刘青青突然没事做了,有点无所适从。这会儿她才有心思考虑以后的生活,以后她就要在柳树庄过一辈子吗?也行,但无聊。1977年才高考,那年她十九。她还要读建筑吗?在这个时空会不会还会遇到陈建那样的人,她还能经受住再一次的打击吗?刘青青不能确定,她犹豫了。
要不试试别的行当,干嘛认死理和建筑杠上。学建筑一点都不好,上学时累,上班了熬夜画图还是累,最后能不能落地成型,看命,任何一环出问题都可以让前期几年的准备打水漂,行业性别歧视还普遍,女孩不好混。
有这么多不好,但一想到放弃,刘青青就觉得心痛,算了,重活一次是赚的,用来弥补上辈子的遗憾不亏。
看来重活一次,她还是不够精明。
哐哐哐,巨大的敲门声唤回刘青青的思绪,谁敲得如此凶猛?
“谁啊,家里大人不在。”刘青青睡觉前把大门从里面插上的,现在她不想开门,上午刚干了一场,现在情绪不高,实在懒得搭理门外明显的来者不善。
她刚刚为啥要出声呢,假装家里没人不就行了。
懊悔一秒,放过自己,下会注意。
“刘青青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听声音虽尖锐但虚弱,嗓音苍老,喊完就开始咳。
从门缝往外看,是个干瘪的老太,身上衣服补丁叠补丁,套在身上晃悠悠的,像以前刘青青见过的十字假人套了人的衣服,假装是个人,但似乎只能骗骗麻雀不敢来偷吃。
刘青青真怕这位奶奶下口气没喘上来死在她家门口。
刘青青跑进屋拿了个凳子才打开门,没请这位奶奶进门,扶着奶奶在门口坐,虽然这位奶奶一直扒拉她手不要她扶,但没拒绝坐凳子。
刘青青站立在旁,等这奶奶先开口。
“你小时候俺抱过你。”奶奶的语气缓了缓,实在没力气喊了。
刘青青乖乖点头,这方言口音和娘说的不一样,外来户?
“俺家人口简单,你嫁过来就能当家作主?”
刘青青疑惑,谁嫁?她。难道是爹娘给她找的亲家,不对啊,爹娘和奶看着都不像腐朽的。刘青青面无表情,决定接着往下听。
“你搅黄了俺儿和周知青的事,俺看你也行,凑和吧,虽不像周知青是城里人,还没读完初中,但你爹要去货运站了,也算半个城里人,俺家就吃个亏。”
刘青青明白了,这位是吴国庆的病重老娘。但周倩都承认是她教唆,钱都赔了,半个庄的人都看见了,也是周倩承认自己不喜欢吴国庆,是她接受吴国庆的免费劳力却不想回报的。怎么到吴大娘这就成了她破坏了吴国庆的姻缘,还退而求其次的让她进门。
刘青青心里呸了一声,嘴上却不敢吵,拳头也得收着,人家是长辈,还病如残烛,人家在她家门口咽气,她身上就背了一条人命。
吴国庆怎么没跟着来,他就不怕她老娘半道就归西吗?不孝子一个,定是周倩撺掇的,吴大娘亲自来提亲,也定是周倩的主意。
刘青青早就预料周倩这样能吊着壮汉免费干一年活的,被下了面子会反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还真是迫不及待看她刘青青倒霉。
“吴大娘,周知青没跟你说她不喜欢你儿,难道庄上的人没告诉你,是周知青教唆我和你儿打架的?”刘青青得先探探周倩是怎么和吴大娘交代的。
“是你咄咄~逼人。”这词是周知青说的,吴大娘念叨了一路才没忘,说出来后,觉得自己还挺有文化,咳嗽两声,抬抬眼皮瞟了刘青青一眼,这妮子怎么没惊讶,这妮子可能根本没听懂,还是比不上周知青,算了,让儿子有个媳妇就行,吴家可不能断了后。
“是你说话太快,周知青没想就答应了。就你这煞星名声,周知青那小身板怎么打得过,还不是你说啥是啥。”
好嘛,在周倩嘴里,成了她暴力威胁了。
刘青青懒得跟吴大娘掰扯其中到底怎么回事,人总是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说法。
吴大娘不是想要个儿媳妇传宗接代吗?她就给吴大娘指条明路,“大娘啊,你怎么会想不开让我当你家媳妇,我这人啊,就喜欢打人,虽然上回,我一不小心被你儿子偷袭开了瓢,但我相信只要我一天三顿和你儿子打,总有一天能把你儿子打的断子绝孙,不能人道也行。我就争取,进你家门,我是黄花大闺女,成了你家寡妇,我还是黄花大闺女。”
刘青青觉得自己说的很含蓄,要是让君谦的嘴出战,定是人体的各种器官乱跳。
就这样,吴大娘也气得不轻,似青蛙皮般沟壑纵横的双颊不住颤抖,努力用浑浊的眼球瞪着刘青青,“有谁家姑娘这么说话,不要脸,不要脸啊!”
“大娘您别气,我没打您,也没骂您,就是站在门口和您唠唠嗑,您要是突然晕了,我定会好好把你送云爷那,也算救您一命,您家怎么着也得给我几毛钱谢钱,给鸡蛋也行,我弟喜欢。”
刚想假晕的吴大娘,又把背挺了挺,虽然后腰正隐隐作痛,在家躺了半个月,好久没走这么长路,但她得挺住,不能让这妮子坑她家钱。
“那你说,你搅黄了俺儿和周知青的婚事,要怎么赔。”吴大娘顶着心里那股气,要给自家要点好处。
刘青青再次听见这说法,还是堵心,叫不醒装睡的人,但深受其害的人,憋屈啊。
刘青青抚抚心口,顺了口气才说,“当然是帮你儿和周知青把姻缘续上啊,你儿耳根子软听媳妇话,周知青主意多能发家,天生一对的革命伴侣。”
吴大娘点点头,脸色见缓,很是认同。
“国庆哥帮周知青干了一年活,要不是谈对象,谁会干白工。大娘你得去找大队长主持公道,要不让周知青嫁人,要不让周知青还粮。大娘,记住一定是还粮,咱们靠公分可分到的是粮。吴知青爹娘在城里能给她寄钱但寄不过来粮票,明白不。”
刘青青故意压低声音凑到五大娘耳边说,这损招可不让别人知道是她出的,她还想慢慢掰正自己名声呢。
“吴大娘你去了大队长啊,不可兴说是我让你这么干的,总不能我干了好事,还要背黑锅。我这人啥都不喜欢,就喜欢钱和鸡蛋,两者皆可。”刘青青最后一句,吴大娘听懂了。
“大娘,那你来我家干嘛来着?”刘青青站直身体,故意大声问。
吴大娘停了一会儿才说:“走累了,敲你家门要个凳子歇歇脚。”
“大娘,您渴了没,我进屋给你端碗水,您慢慢喝,我去地头找国庆哥来扶你回家啊。”
刘青青转头去屋里倒水,再出来,就见一中年男人站在她家门口往里望,像小偷踩点似的。
刘青青把碗递给吴大娘,站在一边等中年男人先交代。
只见中年男人干笑两声,随后故作轻松地质问道:“见着大伯怎么不叫人?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不懂事。”
刘青青大大方方喊了声大伯,但没请大伯屋里坐。
大弟和她科普过,他家和大伯家不合,平日没来往,只有过年过节大伯会给奶奶送节礼,奶奶却从没留大伯吃过饭,大伯娘更是十几年来没进过这家门。
刘大强也能感到自己不被待见,弯腰和吴大娘打了声招呼,走了。
刘青青看着便宜大伯背影,心生疑惑。
大伯逗号眼,塌鼻子,刚刚笑起来还露出了一大截牙床。这会儿走路甩着手,八字腿,腰挺直,刚从河里游上来的领头鸭见到他,转头又带着鸭小弟们跳河游泳去了。
刚把鸭子赶上来的老汉,朝着刘大强背影小声骂了两句,见刘大强要回头,赶紧跑回河边放鸭子了。
刘大强回头,看得是刘青青家院子,好像里面有宝藏,他想要,但不可得,遗憾又惋惜。
刘青青皱眉,怎么感觉自家被盯上了呢。
这大伯和爹和奶,长得都不像。
大伯这长相具体又抽象。像印象派画手的启蒙作。
她爹的长相,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听大弟说爹和娘是自己谈的,娘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俏姑娘,能看上爹,爹的长相自然不差。国字脸,眉毛深,双眼皮,眼睛大,下嘴唇偏厚,笑起来一口大白牙,就是不知道是长得黑还是晒得黑,反正看起来正气又憨厚。
从长相来看是憨直,但刘青青知道,这个家里人人都有筛子般心眼,应该是奶奶的教育很成功。
那大伯又算什么?
长相不正,眼神也不正。
歇够的吴大娘突然出声,“你大伯啊,没你大伯娘心眼坏。”
这是夸,还是矬子里面拔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