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谷里，花草树木才是主宰

“吃人谷里没有动物，只有尸骸。”墓尘边说边掏出药篓采摘花草。

吴常见状过去帮忙，程七七笑道，“我都忘了，师弟还带着徐师叔的任务来的！”

只采了几株，众人便继续上路。墓尘拎着药篓子，边走边检索着徐文指名的药材，“只可惜喜丧花还未完全变色，没有药用价值。”

“那又何妨？”程七七伸手从花间拂过，“它们又不是生来就为了做药的。”

吴常表示赞同，“七七说得对。”

程七七与吴常相视一笑，然后转过头去问解雨声，“师姐，你说是不是？”

解雨声点点头，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她还在想虫子的事，“不是生来做药，怎么也不招蜂引蝶？没有昆虫，如何授粉？”

“授粉”这个词程七七他们显然是第一次听说，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尽管努力去理解，却还是只剩下三脸茫然。

四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程七七忍不住发问，“什么？师姐，你说什么？”

“我说......”话刚开了个头，解雨声就意识到现在是古代，“授粉”这个词还没出现，便换了一种说法，“我想说的是，这里的花开了，也没有蝴蝶蜜蜂来采花蜜吗？”

“有的，都被好好地养起来了。”看着众人略显吃惊的样子，墓尘解释道，“徐师叔说过，这里的植物不仅会用花蜜或者汁液喂养特定的虫类，还会保护它们。若是有其他虫类踏足它们的领地，这些植物便和喂养的虫类一起攻击入侵者。”

程七七总是能看到事物的两面性，“那这些虫类便也不能离开自己的领地了。”

而吴常总是很赞同程七七的言论，“七七说得对。这里的植物都挨在一起，那些虫类的领地肯定也挨在一起。踏足其他虫类的领地，就会作为入侵者被攻击。”

“可怜的小家伙们！”解雨声蹲下身，想从这些花草的缝隙间窥探昆虫的踪迹。

墓尘也随之蹲下，“这里的植物有灵性。来了生人，它们会告诉那些小虫子，帮助它们藏起来。”

解雨声有着现代人的思维，她觉得这里的虫类只不过是那些异花授粉的植物们繁衍的工具，它们通过花蜜或者汁液入侵了虫子的神经系统，控制了它们的行动，“它们是被这些花花草草圈养起来了！圈一个小地方，困住一辈子。”

墓尘不这么认为，“野外弱肉强食，是这些花花草草给它们提供了食物和安全的住处。”

“但它们失去了自由。”

程七七忍不住插话，“领地虽然不大，却已经是它们能争到的最大自由了。”

“七七说得对。动物们都有着一套残酷的生存法则，我们也是这样，各自圈地为王，谁也不愿意让他人踏足自己的领地。”

解雨声明白过来，他们并不知道昆虫对植物来说的重要性。如果抛开这一层关系，植物们看上去确实非常无私，不仅给这些小虫子们提供了赖以生存的家园，还会保护它们的安全。但看看这些花草，它们健康完整，没有丝毫被啃食破坏的痕迹，这是不正常的。原来在吃人谷，花草树木是主宰，动物们才是被吸干了血肉，被禁锢了双脚的可怜虫。

解雨声不再多言，只加快脚步往前走。越往里走，植物长廊就越高，叶片花朵也越大。林中的树木越来越粗，叶片越来越密，光线也越来越暗，让人忍不住回头去看来时的路。众人纷纷回头，却一眼看到了个死胡同。程七七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她退到吴常身后，惊恐地道，“这些花草会动！”

大家面对着不远处的死胡同，不自觉地聚到了一起，驻足而立，一言不发。

其实原著小说中就有相关描写，但只言片语哪及身临其境，文字的观感几乎被放大了一百倍，解雨声看着被封死的路，突然觉得周遭的草木像是长了脚，甚至长了嘴，悉悉索索地交谈、移动。她的身体微微战栗，胆寒不已。

但大家很快便回了神，都本能地感到“此地不宜久留”，不约而同地继续往谷里走，挨得很近，脚步很急。

程七七紧紧地挨着解雨声，解雨声握着她的手，安抚道，“都是草木，一剑便斩断了。”

见程七七低着头不搭腔，吴常便道，“反正我们也没打算走回头路，没路正好。”

解雨声和墓尘闻言又往身后看，封路的草墙消失不见，变成了没有尽头的长廊。眼尖的解雨声隐隐约约看到一小片白，像是白骨。她回过头，定了定神道，“师兄说得不错。草木会动，这条路就会动。只要在路上，往哪头走，都是一样的。”

墓尘也不再往回看，“这林子要送我们去死，往哪头走，到的都是死路。”

解雨声道，“死路才好。置之死地而后生，方能出谷。”

“什么死不死的，哪有那么严重！”吴常不想再给程七七增加压力，高声道，“师公不是来过好几次了吗？每次都全身而退。”

程七七叹了口气，“师公从没进到谷中心......”

吴常道，“师公是走了回头路的，并不是哪哪都是死路。”

程七七道，“草木有灵，便是师公，每次也都走得艰难.....”

吴常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何况我们有四个人！”

吴常自信满满的样子引得程七七发笑，“也是。”她举起解雨声的手，“我们还有得仙人指路的师姐！”

解雨声捏了捏程七七的手，“七七莫怕。这些事我在梦里都经过一遍了，”她拍了拍背上的行囊，“带了许多东西，定能化险为夷。”

程七七的心情有所缓和，她开始反思自己，“这么久了，见到超乎寻常的东西，我还是会害怕......”

程七七五岁那年，程母暴毙，当晚灵堂的棺木突然着了火，等众人赶到将火扑灭后，棺木已变成一堆焦炭，尸体也烧得面目全非。正当众人陷入无边的悲痛之时，程七七突然大声哭了起来，说她见到几只带面具的甲虫，背着小灯笼钻进了棺木，一定是那些甲虫放的火，有人要害她的娘亲。可程母为人善良，鲜少出无量门，哪会结下人都死了还要毁尸的仇家？便都当是风吹烛火引燃棺椁所致，而程七七则是惊吓过度，胡言乱语。程七七确实受到了惊吓，自那以后落下心理阴影，遇到奇闻异事，首先感到的不是好奇，而是害怕。众人对于此事都心知肚明，于是纷纷岔开话题。

吴常突然道，“五师妹，你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解雨声想了想，“还剩一月有余。”

“到时我们都去，贺师妹诞辰。”

解雨声笑起来，“都来。”姜碧云的生辰，必定十分隆重，山珍海味不计其数。虽说这是古代，但姜家的吃食色香味俱全，特别对解雨声胃口，想想都要流口水。

程七七不再伤神，也加入了讨论，“往年都是跟着师叔们一起蹭吃蹭喝，今年要给师姐备上礼品才行。”

“不必不必。人到就行。”

“那怎么成？”程七七笑嘻嘻地看了看吴常和墓尘，“师姐就等着收礼吧！”

解雨声其实很想收到程七七送的礼物，要是收到了，她必定感恩戴德，恨不能挂脖子上，走哪带哪。于是忍不住期待起来，“好，我等着。”说完她又想到姜碧云喜欢诗画书籍，程七七不会要送她这些吧！其他人的礼物可以收姜碧云喜欢的，但程七七的，她还是希望能收到自己喜欢的。毕竟本来姜碧云和程七七关系不近，也从没收到过程七七的礼物，现在要收，即便不是她喜欢的，也不算占了她的好处，便厚着脸皮暗示道，“我常常觉得，七七身上很香，用的什么香囊？”

“香吗？”程七七抬手在手臂上闻了闻，随即心领神会，“我绣功不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好东西。”解雨声打断程七七的话，“非常非常好的东西。”

“真的吗？”程七七显得有些兴奋，“师姐不嫌弃最好！”

解雨声心想，天呐！我的好女鹅，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她摸摸程七七的头，一脸慈爱，“我的傻七七......”

四人又走了一段路，林子里的光线暗到要点上蜡烛。墓尘走到了最前面，他突然停下脚步，“双叶草。”

大家都围了过去，举着蜡烛查看，草茎碗口粗，高半米，叶圆如银盆，大如蒲扇，果然是双叶草。这面草墙上连着长了一片，每人都采了一株，抱在怀里，解雨声道，“麻烦你们了。”

程七七表示没什么，“这草虽然长得大，但茎叶都是空心的，不沉。”

墓尘觉得他可以再拿一个，“师姐若是觉得沉，就给我。”

“我虽有顽疾，却也是习武之人。如今的身体也比以往强健很多，你们不用担心。”

吴常给予肯定，“五师妹确实比以往勤奋许多，功力也大有长进。”

“没错！”程七七道，“此番回去，待师公医好了你，师姐的功力必会突飞猛进，前途不可限量！”

“前途不可限量？”解雨声闻言笑起来，“借你吉言！”

摸黑走了半个时辰，脚下的路越来越宽敞，四人并排走都还有空隙。解雨声知道快到谷中心了，她事先跟大家说过，便提醒道，“快到了，这些草木想把我们分开了。”

原著里三人被隔开后，都转身往回走，身后却只有厚厚的草墙。身后的草墙慢慢往前移动，两边的草墙慢慢往中间靠拢，逼迫着他们不得不往前走。草墙上铺满了尖刺，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划伤。而程七七因为觉得诡异内心害怕，脚步不稳，跌倒过好几次，受伤最重。

这些草木会动，身处其中，就只能顺着它们的意愿，可以少吃点苦头。解雨声叮嘱众人道，“分开后，不要慌神，注意脚下，注意草墙上的尖刺，一直往前走。”说罢拍了拍程七七的手，而后大家便戴上护具，自动分散，慢慢拉开了距离。

走了一段路后，四人果然被隔开，解雨声加快脚步，没有回头。但这些草墙似乎觉得她走得太慢，依然铺上尖刺，向她靠拢。尖刺锋利，划破了护具，迫使她跑起来。蜡烛在跑动中掉到地上，瞬间熄灭，她紧紧地抱着双叶草，摸着黑，不可避免地被尖刺划伤。疼痛感带来恐惧，她觉得停下来就会被万刺穿心，成为养分，只得挥剑探路，拼了命地往前跑。在她几乎要筋疲力竭之时，终于在前路看到了光亮。她想到了前几日出山洞的情形，但这次不同，她不能昏迷。于是赶忙吞下两颗回元丹，一口气冲了出去。

冲出重围的解雨声一头栽到地上，在暗处待得久了，光亮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慢慢适应后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圆形的湖泊，不大，一眼就看到了全貌。解雨声环顾四周，皆是高耸茂密的树木，她与湖泊一样，被围在其中。方才进来的口子已消失不见，树木间没有一个缺口，她就像是从天而降，落到了这里，显得非常突兀。

解雨声的体力消耗太多，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她大口地喘着粗气，寻找着程七七他们的踪影。她注意到湖边飘着一株双叶草，看来有人已经比她先到了。然而不等她细看，就有几条藤蔓朝她的双脚移来，她赶忙起身，挥剑将其斩断。谁知被斩断的藤蔓不退反进，加快速度朝她袭来。

她早知道有藤蔓，一直在戒备，她也需要这些藤蔓，但不是现在。刚做完高强度运动的她非常需要氧气，在此时被拽进湖里，就会像原著的主角团们一样缺氧昏厥，丢失双叶草。她绕着湖泊，一边躲避着藤蔓的攻击，一边做深呼吸。但随着从湖底爬上来的藤蔓越来越多，她明显已经招架不住，连连往树林中退，然而林中树木紧密，布满尖刺，她退无可退，于是从行囊中取出大氅点燃，系在身上。火焰使得藤蔓近身不得，解雨声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她大口地呼吸着氧气。可还没呼吸几口，双脚就被什么东西缠住，原来有藤蔓钻进土里，从她脚下钻出，缠上她的双脚，攀上双腿，把她往湖边拖拽。

解雨声被拽得往后一仰，结结实实跌到地上，大氅和行囊在拖拽中散落，几根藤蔓托起湖边飘着的双叶草，叶片盛满湖水浇灭了火焰，然后将大氅和行囊都送进了密林。

解雨声将佩剑和双叶草紧紧抱在怀里，她的身上缠满了藤蔓，将她一路拽进了湖里。扑通一声，湖面溅起水花，湖底升起一堆气泡，水波荡漾，泛起阵阵涟漪。

片刻之后，微风拂过，吹散了燃烧过后的灰烬，草木发出沙沙的声响，湖面波光粼粼，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从没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