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大厦内外火势滔天,浓烟滚滚,鸣笛四起。顶层的直升飞机和区域消防悬浮车早已抵达周围,室内的温度过于滚烫灼热,直接闯入简直和送死无异。
更何况,持续二十分钟不断爆.破的大厦,内栋结构早已坍塌彻底,如此浓烈的黑烟,像是要通到天上去。
里面根本不可能还存在任何的幸存者。
万幸的是,大厦内的大部分人都早早地在解封之后逃了出去,目前警方调查到的被困人员只有区区二十多位。
区区二十多位。
足足二十多位。
但没有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往里冲,即便里面有一位往日在浮华市呼风唤雨的黄历旭。
挣不挣得了钱权和人情是一回事,有没有命花,又是另一回事。
黄氏其中一位长辈姗姗来迟,对着这栋浮华市中心CBD大厦悲痛欲绝。警卫眼睁睁看着这位平日里意气颇使的黄太太晚年丧子,哭得连形象都顾不上管理,也只能尽职尽责地拉扯劝慰两句,别的什么也插不上嘴。
封锁线内燃烧着熊熊大火,像是要将整座城市焚烧个彻底。
黄氏在浮华的份量并不轻,而黄历旭又是家族内最委以重任的继承人。
经济命脉一下子被强制阻塞四分之一。
——这一把火,或许连浮华的天都要烧得撼动几分。
消防员喷着浮空的高压灭□□奋力抢救,以免波及到周围城市区域。
翟柯没有从正门出去,她先是上楼检查了安保部的总监控室,发现除了外面到处损坏的天眼外,内部总机也被烧成一片废墟,彻底断了后续调查的线索。
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猫着腰砸碎了已经成为黑铁块的主机,将里面的芯片渣都取了出来,然后随意捏碎,撒在了大厦的各个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翟柯的精神力已经有些不支。维持护盾需要消耗巨大的心神,而她的精神力显然还没有庞大到令她没有后顾之忧的地步。
她当下不再犹豫,转头寻了一楼拐角处的一扇偏门逃离。
偏门附近并没有值班警卫,而且由于火势迅猛,方圆百里都被封锁严实。正对面就是一处偏僻的公园,灌木园林丛生,适合躲避。
翟柯后期凝不出护盾,也吸了不少黑烟进肺,再加上头脑不太清楚,脚步都有些虚浮。她猛踹了两脚摇摇欲坠的玻璃门,快速从大厦内逃出,又瞬间钻进了公园的梅林之中。
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军舰早已压过,速度虽快,却仍旧在天际边留下一众模糊的影子,远远看去像是成群的黑色鸦雀,连接到无垠的星际中去。
它太大了,大到似乎很近,触手可得。但又很远,远到翟柯怎么努力也追赶不上。
似乎是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她走完下一步。
翟柯拖着疲乏的身躯,重重地倒在了一片梅树之下。
土地上还积着薄薄的一层雪,裹着清峻的冷风,香气扑鼻。
睡一觉就好了。
睡一觉。
就好了。
她这么想着,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
三天后。
林青野左手拎着一只活蹦乱跳的草鱼,右手攥着从隔壁二大娘讨价还价买来的豆腐和青菜,哼着小曲儿走近地下二层的桥洞下。
路过的泥泞青石板还坑坑洼洼的淌着积雪融化后的水渍,她不甚在意地跳了过去,运动鞋上沾满了泥污。还没来得及擦,就又跳起了下一个泥坑。
她的头发很短,有些长期营养不良的枯黄,乍一看倒像个男孩子。再加上平价的黑色长款羽绒服和起球的灰色毛衣这样的中性搭配,不听声音一准会将她的性别搞错。
林青野又从街边的菜市场挑了两颗鸡蛋,这次倒是难得的没有过分抠门,连卖鸡蛋的老板都打趣她两句:“这两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往也没见你买菜这么勤快。”
“对啊。”林青野点点头,盯着旁边的小洋葱思考着,顺嘴回道:“家里有病人,得吃点有营养的。”
家里?
有病人?
这可更是比向来抠搜的她三天两头消费还要让人震惊。长期街坊邻居谁不知道林青野没有家,更没有家人和朋友。
她甚至曾经自嘲道,青野这个名字,可能一语中的地暗示了一生只能成为野外顽强的青草罢了。
老板看她犹豫再三,也知道这孩子小小年纪摸爬滚打不容易,于是把摊子上卖剩下的小洋葱捡起两个递给她:“拿着,别看样子不怎么样,熬出来的汤可是鲜得很。”
林青野瞬间两眼放光。
白给的?有这好事?
她十分大方地接了过来,“谢谢刘叔,下次杀鸡还找我,不收您钱。”
“这孩子。”商铺老板笑了两声,看着她欢快跑开的背影,不由得提醒,“路上地滑,小心点。”
“知道啦。”林青野头也不回地走向巷子最深处。
*
翟柯昏昏沉沉之中,总觉得身体热得发抖。体内像是有一道不安分的躁动,沿着她血液的循环系统遍布四肢百骸,每时每刻都试探着这座身体忍耐的极限珵度。
兴奋的小火苗四处乱窜,沿途走过的每一寸都几乎要灼烧掉她的肺腑。翟柯感觉连呼吸都携带着一股烧焦的味道,葬身火海的感觉又止不住地涌了上来。
然后猝不及防地。
“啪嗒——”一声。
漏雨的瓦房顶上,滴下来一滴雨水。
正好滴在翟柯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她瞬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晦暗,无边无际的晦暗。头顶上的砖瓦破了一小块缝,冷风呼呼的往里屋子里刮。仔细闻,还有一股炒菜和炖汤的香味儿。
翟柯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床上?
他妈的,我不应该在蒙森德堡的梅林里苟活吗?
翟柯内心突然无语凝噎。
难道一觉醒来,她又换了个副本从头开始打?
她的警惕性瞬间拉到满值,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等会儿,我刀呢?
……这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林青野听到动静轮着锅铲走进来。翟柯瞬间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翻坐了起来,以狩猎者的姿态凝视着她,就连胸前印着小黄鸭的睡衣都沾染上了肃然的杀气。
林青野与她对视的那一秒。
蓦地感觉到头皮发麻。
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四目相对。
然后。
“新衣服,你穿上还挺好看的。”林青野没话找话地试图打破尴尬局面。
“……”
对面许久未说话。
但这一句话确实打破了一触即发的嫌隙冰面。翟柯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任何威胁,于是略微放松身体肌肉,却仍保持着时刻准备反扑的姿势。
她问道:“你是谁?”
“我们见过面的,你忘了?”林青野挠了挠眼皮,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天晚上人太多,她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撞了之后差点摔倒在地上,是她眼疾手快地顺手将自己扶了起来。
诚然她没有将目光多浪费在自己身上一秒。
诚然她甚至都不曾特意关注过自己的存在,并且在发现跟踪之后干脆利落地将她远远甩在身后。
“……”翟柯反应过来,“你是那个小偷?”
林青野:“?”
不是。她看起来是有多贫穷,能让人一眼误以为成偷鸡摸狗的奸佞小人?
正这么想着,她居然下意识地问了出来:“我看起来像?”
“……”
翟柯思考了一下,“我不太擅长说违心的话。”
林青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有品。我这形象怎么可能当得了贼人。”
“所以……”翟柯补充,“是真的挺像的。”
“……”
而且,“你的胡萝卜快要炒成糊萝卜了。”
林青野一脸惊恐地拖着锅铲赶回了厨房,熄火、翻炒。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终于赶在了糊穿锅底之前将萝卜炒肉丝盛了出来。
嗯,挽救得还算及时。
几碟小菜和豆腐炖鱼肉都热气腾腾地摆在桌子上,倒衬托得这个破烂不堪的混凝土废弃房有些温馨。
翟柯刚套着小黄鸭睡衣到外边洗了把脸,就听见屋里林青野招呼她过去吃饭。
她确实饿得不轻,反正兜里有支票,今夕不同往日。
她告诉自己,我现在是个富婆。
富婆就要拿出富婆该有的底气来。
翟柯找了张没瘸腿的小木凳坐下,两个人面对面吃饭,她随意尝试了几筷子。
“好吃吗?”林青野随口一问。
……翟柯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还行。”
“……”
“就是调料放得有点莫名其妙的。”
林青野:“啊?”
她不信邪,逐个把菜都品尝完,终于品出不对味来了。
炖鱼怎么能是甜的?西红柿炒鸡蛋居然也是甜口。
林青野回头一看,忍不住心头一梗。
妈的,把糖当盐放了。
她又吃了一口,一脸淡定道:“你不懂,这是我做菜的个人特色。”
“哦。”翟柯隐忍着没戳穿她。
半晌,还是不由得评价道:“那你的个人特色,也挺莫名其妙的。”
“……”林青野头都快大了。对面吃了几口就没再继续,她虽然也有点难以下咽,但终究还是舍不得浪费食物。
这虽然在地面上十分常见,但在地下二层却鲜少有家庭吃得这么丰盛。如果不是为了兼顾各类营养和恢复气血,林青野也不会煮这么多食材。
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厨艺,事到如今只能一个劲地往嘴里塞。
反正都是肉和蔬菜,什么味儿吃进去都一个样。
然后边吃边呕。
翟柯:“……”
她又默默叨了几筷子,诚恳发问:“下次你再做饭的时候,我要恭维你吗?”
林青野差点一口胡萝卜没咽下去。
她喝了口汤,半天才道:“可以。”
“……”
“但是不要让我看出来。”
翟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