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回了二房后,梁婵也没如往常一般去给钟氏复命,而是把穆小悠随意地撇在院子里,自顾自回了屋子。
那几巴掌,她打爽了,也算是给了穆嘉致的伤一个交代。至于穆小悠气不气,告不告状,她懒得管。
一进屋,丫鬟竹淇就放下手里的绣绷子,迎了上来:“少奶奶,您从九房回来了?那九爷没对您做什么吧?”
话里是藏不住的忧心。
梁婵笑说:“没事。对了,你手上那些鞋垫子也不用绣了,别人不领情,咱们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竹淇有些吃惊。
少奶奶对夫家向来体贴,平日会带着丫鬟亲自做些鞋垫绣品给夫家人用,如今是怎么了?
不顾,竹淇心里还是高兴的。因为穆家二房的人待梁婵不好,她私底下也很愤愤不平。
梁婵又叮嘱竹淇把门窗合拢,随后宽衣解带,抽开了束在胸上的布条。
这更让竹淇诧异了。
从前钟氏总嫌弃梁婵胸脯丰腴,细腰盈盈,太过招摇,还刻薄地说她举止轻浮,像窑子里的姐们儿似的,这让梁婵极是自卑,因此将胸束了起来,平日也着意把腰垫得厚实些。
如今想来,她何必在乎这些外人的眼光。
前世,她费尽心思操持二房家业,与掌家的大房一家斗智斗勇,又散尽嫁妆,才让夫君仕途得意,让二房步步高升。
可这一切,却换来了养女与夫君的背叛。
至于钟氏,那是从头到尾都没给过自己好眼光。
在钟氏的眼里,自己就是抢了她儿子的妖精。因此,钟氏耗尽心力磋磨自己,晨昏都要立规矩,连剪个指甲都要梁婵伺候。
更可恨的是,穆闻霜为了能得到官升二品的机会,竟伙同他人,诬陷她的父兄包庇废帝子嗣,招致流放之祸。
前世的她真是瞎了狗眼,才会觉得穆闻霜孤高清冷,君子翩翩。
分明是蛇鼠一窝。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一切重蹈覆辙。前世的恨,她也会一一报复回来。让这些曾欺辱过她的人,不得好死。
另一头。
春和堂里,穆小悠拉着钟氏的手臂,呜呜哭诉。
“祖母,娘打小悠打得好狠!您瞧!”
小悠指着红肿的脸哭泣不止。
她的丫鬟桃扇也帮腔道:“二太太,少奶奶这是要毁了悠小姐的容啊!”
“悠小姐不过是和九爷争辩了几句,那九爷对小姐和颜悦色了些,少奶奶就不高兴了,借着管教的借口,把小姐往死里打。”
桃扇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少奶奶从前和九爷有婚事不假,可她都退了九爷的婚,嫁给咱们少爷了,又哪儿能约束着九爷呢?”
等桃扇把话都说完了,穆小悠才迟迟地恼怒道:“住口,谁让你胡说八道了。娘只是一时冲动,这事和娘以前的婚约有什么关系?”
一番话,说的钟氏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听小悠的意思,这梁婵心底对穆珩还是十分记挂。看穆珩对小悠说话客气,便吃了醋,和自己的女儿计较起来。
从前梁婵一向温顺,她还以为梁婵是个乖巧懂事的,没料到只是藏得深罢了。
不仅泼辣恶毒,还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真是一个□□!”钟氏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不可遏,“这事儿一定要让闻霜知道。等闻霜回来了,亲自教训教训她!”
小悠可是燕安宁同母异父的妹妹。
那燕安宁何许人也,是皇帝流落在外的女儿,是公主!
他们穆家收留小悠,就是为了攀上这根高枝。
梁婵有幸做小悠的养母,简直是成了皇亲国戚。自己不惜福就算了,竟还敢打小悠!要是拖累了他们穆家二房的富贵,那可怎么办?
穆小悠可怜巴巴地看着钟氏,安抚道:“祖母不气,小悠不想叫您操心。”
“你是个懂事的,但这事不能放着不管。你是闻霜领回来的养女,她没资格打你!”钟氏寒着脸道:“去把闻霜喊回来,让他管教管教那个不守妇道的贱货!”
“少奶奶,少爷回来了,请您去春和堂说话。”
丫鬟来通传时,梁婵正坐在桌边,惬意地吃着一桌子菜。
金丝鸭脯汤香气扑鼻,燕窝银耳晶莹剔透,盛装在薄可见光的瓷盏里,引人食指大动。
竹淇在旁伺候碗筷,眼底的惑意越来越浓。
她家主子从来温顺,哪怕饿的前胸贴后背,也不会先用膳,而是等着婆母钟氏传唤,然后站在钟氏身旁,奴婢一般地伺候钟氏进膳。
每道菜都要试试温度,太烫的要吹凉,汤羹要先分好,不能发出瓷盏碰撞的声音……钟氏的规矩多得吓人。
而钟氏又一直嫌弃梁婵身材太丰腴,所以梁婵不敢多吃,生怕再变胖,看到爱吃的菜,也只动一两口。
本来是个风姿绰约、犹如杨玉环般的美人,嫁进穆家后,腰杆和腿便迅速地细下来,肩也瘦得可怜。
而今日梁婵不仅不等钟氏传唤便自己独自用了晚膳,更是敞开肚皮大肆吃喝,浑然不忌惮体态的样子。
不过,这样也好。竹淇心想。
少奶奶高兴,那是最重要的。
梁婵听到丫鬟通传,慢条斯理说:“知道了,这就去。”
但也没起身,而是又优哉游哉地端起一盅汤,小口小口品起来。
这一品就又过去了好久。
丫鬟急了,催促道:“少奶奶,太太和少爷都在等着您呢。”
梁婵横她一眼,懒懒道:“她们是主子,我就不是主子了?我在吃饭,你个丫鬟催什么催?”
丫鬟噤声。
好半晌后,梁婵吃饱喝足,擦了擦嘴,这才姗姗动身,去了钟氏的春和堂。
……
春和堂内,一片冷凝,氛围十分压抑。
钟氏坐在主位上,一张容长脸因生气而拉得更长。
穆小悠顶着红肿的脸,给钟氏锤着肩,委委屈屈地说:“祖母您瞧,我娘连您和爹爹都不放在眼里了。虽然我孝顺娘,可您是娘的长辈,小悠也不好给娘开解。”
她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滴溜溜地转着,直往左手边望。
钟氏的左手边,站着小悠的养父,穆闻霜。
他一袭月白色圆领袍,腰佩双玉,容貌清冷,墨黑的瞳犹如寒霜雪夜。
穆小悠望着他英俊的侧颜,几乎要痴了。
从第一次见到穆闻霜时,她就爱慕上了这个男人。她多希望自己不是穆闻霜的养女,而是他名正言顺的女人啊。
只可惜,穆闻霜的心里只有她的姐姐,燕安宁。
钟氏冷冷道:“闻霜,你瞧瞧,这贱货如今是来都不肯来,装也不愿装了。”
“娘早就告诉过你,她愿意倒贴那么多嫁妆嫁给你,就是心里有鬼,还想和你九叔不清不楚!”
“要不是看在她还有用的份上,我早就把这贱妇赶出家门了!”
钟氏骂得痛快,但穆闻霜却只是皱了皱眉,神色清冷道:“娘,我见不尽然如此。”
他到底是和梁婵一起长大的,对她的性情十分了解。
钟氏对穆闻霜很听信,见他这么说,疑惑问:“那你的意思是?”
穆闻霜勾了勾嘴角,嘲讽地笑了下:“不过是些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
钟氏恍然大悟:“也对。”
这梁婵对她儿子向来痴心,为了讨闻霜的欢心,使尽了手段。不仅亲自做菜,还绣花制衣。
恐怕,她见那些手段都不管用,便想用欲拒还迎的法子,吊起闻霜对她的征服欲来。
哪个男人听到妻子对别的人有情,还能坐得住呢,定会想办法征服妻子,让妻子明白谁才是她的丈夫。
到时候,闻霜就会如了梁婵的意,去她房里过夜了。
真是个妖妇,尽使些窑姐儿的伎俩!
钟氏眯了眯眼,心底又鄙夷,又复杂。
她是闻霜的母亲,很想赶紧抱个大孙子。可一想到儿子要和梁婵恩爱,她苦心拉扯大的独子,要被另一个女人撬了去,她心底又泛起了酸。
哎,这便是婆母常有的心态吧!天下做婆婆的,谁不是如此呢。毕竟,儿子是她们女人的命根子呀。
钟氏道:“哼,料梁婵这贱人也不敢红杏出墙。”
穆闻霜垂下眼睫,道:“娘,梁婵到底是我的妻子,莫要太过火了,不好和将军府交代。”
他这次回来,可是带着燕安宁吩咐的事回来的,不能太磋磨梁婵了。
“少奶奶来了!”
在一片古怪的氛围里,梁婵姗姗来迟。
一阵香风轻盈而动,梁婵的身影如浮在雪上的月影一般飘了进来。
穆闻霜看到她时,微微愣了愣。
他有一段时间没见梁婵了。为了能多与燕安宁说说话,他一直住在给燕安宁置办的别庄宅邸里。
他印象里的梁婵,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灵气。
总是含胸驼背,一副卑微的样子,好似被全天下人辜负了,让人不由看轻了几分。
不似燕安宁,意气风发,不为女子的身份所束缚,与他一道马踏长安,潇洒舒展。
可今日一见,梁婵却分明不是他回忆中的样子。
婷婷莹润,好似玉雕琢出的人,肌肤嫩得生光。妩媚的五官带着艳丽的笑意,而那妖娆的身段,似乎比往日更引人瞩目了。
便是穆闻霜自诩不问女色的君子,也不由多看了一眼她傲人的身量。
“我饿了,便用了晚膳再来,你们不生气吧?”梁婵笑盈盈的,也不管有没有人让她坐,便擅自在一张圈椅上坐下了。
钟氏寒着脸色道:“你还知道来?你的婆母和夫君还不曾用膳,你竟然先吃了饭!丈夫叫你来说话,你竟然还慢吞吞的,这是要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