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日偷闲(3)
索性谢揽怀与洛怜枝没有别的事情,谢扶疏跟裴玉斐又一时找不到谢书台,前二人便干脆陪了他们一段路程。
“我们刚才见她时,书台正往这边走。”洛怜枝提着裙摆往前望,上身微倾微挑,套在外边的短衫随风而动,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走了一样。
虽知这不可能,谢揽怀还是及时扶住了她:“小心些。”
“我看我们还是自己去找阿姐比较好。”谢扶疏默默捂住了脸,往裴玉斐那边靠了点。
裴玉斐也有此意,然而还未等他开口,站定了的洛怜枝刚好低头:“说起来,小妹这几日身子可养好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谢扶疏就感到自己的左肩又隐隐痛起来:“好是好得差不多了,但大夫说还要再将养一段时间,不然日后阴雨天容易再发作。”
“是不该落下病根。”洛怜枝轻咳两声,有些怅然,“别日后落得像我这般,最是难熬。”
“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些了?”谢揽怀温声安慰,目光转向谢扶疏,严厉了些,“怎么净提你嫂嫂的伤心事?”
“不是,哥我……”谢扶疏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发现谢揽怀并不想听她说话,转而去看裴玉斐,“这话是我先提的吗?”
“没准是呢,谁知道。”裴玉斐转过头去,看抖动的频率应该是在偷笑。
谢扶疏吃了个哑巴亏,只好去奉承洛怜枝:“嫂嫂也别自谦了,你这身手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
“身手再好,体力难支也是无用。”洛怜枝挽了挽鬓边的头发,面具遮掩了她的神情,却莫名让人觉得心怜,“我倒是很羡慕你。”
“还说小妹呢,那日你一个人把山匪打跑的消息传入府中,把我吓了一跳。”谢揽怀想起当日,也不禁露出一个微笑,“明明记得枕边人是个娇可人儿,谁知道比我还能打。”
“谢郎又取笑我。”洛怜枝笑了一下,过后疑惑道,
“不过说来也怪,听说城外的山匪欺软怕硬,向来只敢拦道普通百姓,可那日明明是城中各书院的学子回城,为何竟敢拦路?且回城的车马应该是连成一队,又为何会突然断掉?”
谢扶疏本来觉得那就是一次普通的遇匪,听她这么说才觉察出了点不对来:“那嫂嫂可查出什么来了?”
“这事还轮不到我来查。”走了两步,似乎觉得有些累了,洛怜枝站在原地歇了会儿,“六艺会全程由柳凭负责,要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得问他。”
“那我还不如直接去问那些山匪呢。”谢扶疏低声嘟囔,察觉到谢揽怀不善的目光,立马改了嘴脸,“不过我倒是听说柳凭对嫂嫂寄予厚望,连六艺会比出来的魁首都抢不过嫂嫂的风头。”
“你呀……”洛怜枝似乎笑了一下,面具之下看不真切,“我听谢郎说,你与书台的关系很不错。”
“是啊。”谢扶疏毫不掩饰地承认,“小时候我爹忙,大哥就知道出去打架,我娘又不爱出门,只有阿姐一个人肯陪我玩。”
“难怪你喜欢她。”休息够了,洛怜枝又在谢揽怀的搀扶下继续往前走,“既然这样,你替我为她转告一句话。”
“什么?”
“小心卫瑶。”似觉得有些热,洛怜枝轻轻用手扇了扇风,“审讯卫瑶的刑司与顾如期有交,我听他说,卫瑶被卫家接走的时候还不知悔改,并放狠话说要让书台付出代价,虽不知他具体要做什么,小心些总是没错。”
.
夏夜里,晚风微凉,吵吵人声喧入耳。
一路沿河往下,人潮之间越发拥挤,入水飘萍的花灯不曾断绝,盏盏暗光争辉交映,如丝如缕。
“再往下恐怕就走不进了。”
望着前方拥挤至极的人群,谢书台率先停下脚步。
身旁的男子也跟着停下,他声音关切:“姑娘可是累了?”
“是有一些,休息一会儿吧。”
男子道了声好,他四下看顾,忽叫谢书台在原地等他,离开片刻之后又走了回来,这回手上拿着两个花灯。
他将其中一只花灯递给谢书台:“正巧这边有个河口,姑娘也来放放花灯?”
“这……”谢书台有些犹豫,举目四周,在一起放花灯的大多是男女作伴,若非本就认识,便是今日相识结成一对,他对身旁男子的印象虽好,却也没有好到这个地步。
瞧出了她的顾虑,身旁男子轻轻一笑:“只是放个花灯,并无多想,我见姑娘如故,哪怕做个朋友也是极好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拒绝就显得谢书台有些不识趣,两道目光交视之间,谢书台还是拿过了花灯。
“要如何放?”谢书台低头拨弄着花灯的灯芯,“你带火折子了吗?”
这话不知为何把男子听笑了,他弯起唇:“姑娘不是城中人吗?”
“我是。”莫名的,谢书台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少来闲游,确实不知这些事情。”
“这也无妨,姑娘既然不知,我便说与姑娘听。”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近到谢书台侧边,他温柔地盯着她手上的花灯,或许是因为太过关注,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跟谢出台之间靠得太近,已然超过了一个朋友的限度。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谢书台耳边:“看到这张纸条没有?寻常放花灯者若有所求,都会把心愿写在这上面,再随着灯芯点燃烧尽,便能将这心愿上达天听。”
谢书台眉头微蹙,往前移开一步,男子好像这才注意到两人距离,连忙往后退开,拱手道:“是我唐突,还请姑娘怪罪。”
本来有些抵触的情绪在他这句自我请罪之下散了不少,谢书台心道自己多想,说:“无碍。”
正巧一对璧人刚放完花灯,女子挽着男子的手正娇俏地说着什么,两人一同离开河口,动作亲密狎昵,惹人生羡。
对面男人的唇角又弯了起来:“刚好缺了个口,我们就到那处去吧。”
谢书台便提着花灯跟他走了过去,等真正要放灯时,才想起什么:“这心愿是必定要写吗?”
“最好要写。”男人想了想,又说,“姑娘不写也无事,在下的心愿会将姑娘一并写上。”
他这话未说完整,谢书台也不确定他说的是会把自己写上,还是把自己的心愿写上。她只觉得周边的温度升了不少,却只能若无其事,自行将其的意思理解为后一个。
两盏花灯随水远去,谢书台听到旁边的人问:“姑娘就不问我写了什么愿望?”
怕他再说出那些惊世骇俗的话,谢书台默了片刻才说:“我小妹曾经与我说过,许的愿望不能说出来,否则便不灵了。”
“在下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男人倒也没继续缠问,他指着另一边,“那处似乎还有热闹,我们也去看看?”
谢书台却没了与他周旋的心情,摇头道:“今日乏了,公子自便,我先告辞。”
男子一愣:“我送姑娘回去?”
谢书台皱眉:“恐怕不太方便。”
像是看出谢书台在想什么,男人朗声道:“只是远送,此处人多,姑娘一个人走多有不便,若遇到歹徒,在下日后想起,恐怕会愧疚一生。”
他言辞恳切,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谢书台还在犹豫,便听他说:“姑娘放心,在下不跟到府邸,等到人少了,我自然会离开。”
谢书台向来不是爱打笑脸人的性子,话已至此,不好再拒,只好略略福身:“那便有劳公子了。”
从喧闹街巷行往寂静屋落,越往宅院区域走,行人越少。
身后的光亮和声音被黑暗吞没,身旁跟的是陌生的人,谢书台怎么也安不下心。
“到此处就可以分别了。”谢书台突然停步,正要辞别,忽听身后一阵风动,她后颈处传来一阵钝痛。
随后意识昏沉不清,谢书台倒了下去。
.
河沿下游,一处供人短歇的凉亭里,顾如期与谢若和一坐一立。
此地已是河中最末,放灯的人比之前头少了许多,只是偶尔也有游到此处的情人在此放烟花,所以喧闹声并不比其他地方少。
一朵绚丽的颜色自亭边炸开,顾如期手握杯盏,抬头感叹:“真好看啊。”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讨论这烟花好不好看呢。”
谢若和气得走过去抢走他手上的茶杯,“谢扶疏那眼神你看不出来啊,她分明是想撮合我阿姐跟裴玉斐,你不是说会帮我阿姐免受裴玉斐的蛊惑吗,这就是你说的帮我?”
被他如此大闹一场,顾如期风度不乱,他问:“你担心阿姐了?”
这话好像戳到了谢若和什么痛处,他噎了一下,而后恶狠狠地盯着顾如期:“我哪里担心了?”
顾如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不拆穿,只是往新拿的杯子里倒了点酒,然后问:“你最爱的千年盏,喝吗?”
诱人的酒香绕在鼻尖,谢若和犹豫了一会儿,才不怎么坚定地移开目光:“不喝!”
“那可惜了。”顾如期垂眸,自己将那酒一饮而尽。
见他如此,谢若和忍不住问:“你真就一点不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阿姐真的被裴玉斐所惑?”顾如期冲他一笑,神情温和,眸中却纠缠着谢若和看不懂的阴翳。
一盏花灯沿河流下,顾如期走出亭子,将其捡起,挑出里边的纸条放在手上看了一眼,而后一笑:
“他不会有这个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