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
你想害谁?
这句话他很早就想问了。玄砚看着在飞霜中被遮掩的灵眇,心生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但却又恍若隔世。
灵眇掀起长睫:“你是在质问我吗?”
身后不远处忽然扬起白雾,吱压吱压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如果没猜错,那群仙兵们赶过来了。
玄砚扼住灵眇的手腕:“事情现在发展成这样,难道就是你想看到的吗?就算你是上古北域孕育而成的真身,在偌大的仙界面前,你觉得你能有几分胜算?”
甲胄和兵器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而此时,两人之间只剩下戚戚雪声。
事实上,玄砚也不知道。他在赌。
倘若事情真是他想得那样,那可就更加麻烦了。
灵眇挑眉:“你说什么?”
玄砚重复道:“我说,你能有几分的胜算。”
“不是这句……”灵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坦诚道,“看来玄砚君都知道了啊。也好,省得我弯来绕去,遮遮掩掩。”
这句话成为击碎玄砚心中最后疑虑的一柄利器。
“那灵眇她!”
“哦,你说她啊。”事到如今,她彻底揭开所谓的面纱,直言道,“在我摆脱这群小蝼蚁前,我可以考虑暂时不动她。”
玄砚怒不可遏,却听到来自身后的动静——
“玄砚君——若是你再和你身边的这个人搅和下去,我等可就一视同仁了——”为首的一位上仙从祥云上走下,手中赫然拿着一把束仙锁。
上仙身后跟着一群人,来势汹汹,全然超乎了帝君“带人回去”的本意,而是赤|裸裸的缉拿。见此情状,玄砚无奈只得强压怒火对灵眇说:
“……你先走,我来应对这些人。”
灵眇拂袖一挥,整个草原上瞬间阴冷下来。正逢夜里寒气重,背后便是北域雪原,自上刮下的风更是刺骨。
“可是,我现在不想逃了怎么办。”说完,她冷笑着看了玄砚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那群人走去,“我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怎么能不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呢?”
玄砚暗道不好,狠下心抽出酌尘剑在灵眇身前横出一道冰墙。本以为能拦住,却不料对方只是轻轻一跨,整面冰墙瞬间倾倒下来!
他这才真正反应过来面前之人的实力之强。灵眇扭头,像是俯视一只微小的蜉蝣一样,目泛寒光,紧接着,玄砚被她击倒在地。
“就凭你,还不能奈我何。”
这一击,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好似有烈火在燃烧。不多时,便呕出一口鲜血。
此时天空开始飘雪。
那位上仙全然不知情,手中的束仙锁似乎被他当成了一道救命符,他高高在上地看着慢慢走过来的灵眇,然后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才对嘛!小小冥界竟敢公然和仙界抗衡,多亏你杀的只是个小仙侍,若是一个能叫得上名字的上仙上神,那你早尸骨无存了——还能留你到现在?”
灵眇掀唇一笑,极尽全力摆出一副谦顺的模样,颔首道:“哦是吗?那我想请教请教,上仙您,在仙界算得上是一位能叫得上名字的大人物吗?”
众人皆捧腹大笑,丝毫没意识到面前这人眼底的杀意愈发浓酽起来。那个为首的上仙更是抚掌,笑道:“老子当年征战三界,杀妖除祟,被誉为仙界战神时,你估计还没出世呢吧!我不算能称得上有名号的人物,那谁是?哈哈哈哈哈哈——”
“哦、这样啊。”灵眇附和道,点点头略表肯定。
玄砚忙不迭擦去嘴角的血污,跌跌撞撞地奔上前来:“离她远点……快啊……离她远点——”
没人听到。
待玄砚冲上前来时,灵眇还特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邀功一般——这之后,玄砚眼里满是从那位上仙心口处迸射出来的鲜血。
灵眇笑里藏刀,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站在原地:“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不过,你们仙界战神,好像也就这样了。”
说罢,她将从“战神”心窝里剜出来的心脏仍在了一边。
剩下的仙兵们愣住了,完全没预料到此人攻速如此之快,招式如此阴毒。
为数不多的几个稍稍清醒点的,捡起那把束仙锁,开始布阵。可这在灵眇面前,简直是小孩子的把戏。
还没等灵眇再度出招,玄砚就挡在了两者中间。
他背对着身后的仙阵,强忍着方才胸腔内的痛意,对灵眇说:“莫要、再伤人了……”
“整整两辈子,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啊,玄砚。”灵眇打量了玄砚一眼,继续道,“你还记得,从前你也是这般帮着仙界之人的吗?”
痛意直钻大脑,让他暂时没能好好品味这句话究竟包含了什么深意。即使没听明白话里是什么意思,他也下意识地摆摆头,
灵眇皱眉,不能理解玄砚现在的举动。因为在她看来,世上只有,也只可能有弱肉强食,既然自己先前这样威胁警告过他,那在她的固有意识里,他断然不会上前阻止自己。
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让下魄的灵识有些混沌。
灵眇在蓄力,准备接下来用同样的手段消灭这群在她看来不过是蝼蚁的人。她分出心神,很是不解地盯着玄砚。
“我可是唯恐天下不乱呢,蠢货。你阻我有何用?”
玄砚自嘲般抽了抽嘴角,继续说:“我不是……不是在、同你说话。”
身后的仙阵已经布好,束仙锁的威力对于任何一个修道之人都不小,锁身灼人,而每条锁链上都布满了紫电,打在人身上,剥皮拆骨般的疼。
回过神来的仙兵们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战斗力,加之目睹上仙惨死,开始齐心协力地调动灵力,阵中的束仙锁已经达到发出了紫黑色的闪电。
笨重而又可怖的锁链朝着二人发出第一击。
“灵……眇。”
玄砚结实地挨下了下来。链条打在背上的那一瞬间,火辣辣的痛意从肩膀向两旁疯狂蔓延开来。
“……灵……眇。”
声音已经微弱到了极点。
“……蠢货。闭嘴!”被下魄掌控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以至于没能率先去击垮对面的束仙锁,让第二道重击彻底将玄砚击垮倒地。
剧烈颤抖后的身体这时跟着玄砚一同跪伏下来,灵眇通红的双目开始发生变化。隐隐的浅褐色逐渐恢复。
玄砚跪倒在地,额角的青筋暴起,他眼尾染出殷红色,支撑着扭头看了眼杀红了眼的仙兵。
“好一个不知好歹的冥界逆贼!屡屡伤我仙界之人,今日若是不能将你二人拿下,叫我仙界颜面何存?!”
“快快束手就擒!!!”
……
第三道重击在紫黑色的束仙锁中已然成形,只等仙兵一声令下就能袭来。
玄砚回头,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来一串东西。
因为疼痛,玄砚不得不双腿跪地,单手撑着,才勉强不倒在地面上。夜里风大,他抽回那只撑着地面的手,两只手拢在一起,捧着那串东西送到灵眇手边。
潦草粗狂的莽原没有这样清淡的花香。被双魄折磨地痛苦不堪的灵眇垂头,一眼就看见了躺在玄砚脏兮兮手心里,不染一丝血污,干干净净的茉莉手链。
小小的花骨朵有些干瘪枯黄了。
他弥足珍惜地将这串手链系在灵眇手腕上,接着再也撑不住,靠在了她肩膀处,声音暗哑:“送的……有些迟了,灵眇君可别生气才好。卖花、的人告诉我,说……这个,还有不会分离之意。”
“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玄砚的气息很微弱,灵眇耳垂被吹得酥酥痒痒,“只是有些担心你,有些想你……”
灵眇眸子里的血色被洗刷地只剩淡淡一层,而眉间那道印记也逐渐消隐下去。
她双眼仍旧空濛,看见对面袭来的束仙锁,下意识将身子一转,从后面抱住了他,挡下了最为凶险的一招!
嘴角溢出的血将手腕上的茉莉花串染得鲜红。
“闷葫芦……”
三招已过,可以前来抓人。
处理完清河一事的乐云从天而降,眉宇间怒意不减:“动个手那么麻烦吗。”
她的视线瞥过地上死状甚惨的上仙,眼里不知道是震惊还是惊喜,指着意识混沌的灵眇,下令道:“伤我仙侍,你已然是目无王法。如今又杀害上仙,你更是罪上加罪!还愣着干什么,将此等穷凶极恶之徒拿下!”
灵眇眉间的印记时有时无,两个魂魄在体内疯狂争夺身体的主权。上魄勉强占据上风,灵眇疼痛难捱,还是挣扎着爬起,冲着乐云道:
“解释不清了……但谁今日胆敢拦我一下试试——”
“别忘了辨师您的身份。你身后可是整个冥界呢——”乐云说。
“成日里就你最会拿三界说事,叽叽歪歪叽叽歪歪的,冥界之主当为冥尊,和我一介灵辩师又有何关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别牵扯其他!”
“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只好照办了。”在乐云的指挥下,剩下的仙兵纷纷想着灵眇和玄砚冲来,“擒住!”
“照办是吧,那仙界死的人只会更多……”这话说出口之际,灵眇都吃了一惊。喉间堵着这句话,不吐不快,像是魔怔一样。
“灵眇?”玄砚勉强睁开双眼,望向逆风而立的灵眇。
灵眇双掌合十,五指交叉,随后拉开,殷红的衣裙被风托起,连发丝都在灵流中飘散。一时间,众仙兵被业火围住,不得脱困。
而施完术法后的灵眇一连后退几步,加上背后的伤口牵扯,就要倒下,跌入一个坚硬厚实的怀抱。玄砚单手持剑撑着地面,稍稍弯身接住了灵眇。
这一举动无疑激发了乐云的恨意。她抽剑,硬生生劈开业火作的屏障,冲到两人面前。
“好一对情深道侣。看得我好生羡慕呢!”
那柄重剑就要刺入灵眇胸口时,灵眇挣脱玄砚的怀抱,来到乐云身后。伴随着一声闷哼,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赫然出现在乐云的胳膊处。
“刺歪了呢。”
待玄砚再去看灵眇时,她脸上又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久仰上殿大名已久,不知道上殿这样的神杀起来,是何滋味?”
玄砚眸色灰蒙蒙一片:“灵眇!够了……”
就因为这句劝阻的话,乐云眼底漫上不可遏制的欣喜之色:“玄砚!我就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是不是——”
可惜话还没说完,她人就重重倒地——从背后贯穿出一柄长剑。玄砚没记错的话,这剑正是灵眇的那柄结冥剑。
灵眇眼神狠戾,沾血的长剑指向玄砚:
“你呢?和你耗了那么久,你以为我不舍得杀你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