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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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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就回京。”听到一纸诏书将自己罢免的消息,即使是黎锦,也不可能全然无动于衷。

但她心中纵有惊涛骇浪,却习惯了不在脸上展现出来。

就连神情上,黎锦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与惊慌。

她只是淡然地谢主隆恩,随后便匆忙地赶回自己此时栖身的小宅。

黎家是开国功臣之后,素以勇武闻名。

黎锦虽是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不但武艺高强,而且熟读兵书,乃是一名儒将。

黎锦是家中长女。她并无兄长,只有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

黎锦十四岁那年,镇守边关的黎氏老将军突然得了重病。当今圣上请黎氏老将军指名一位能代替他镇守边关的人的时候,黎氏老将军推荐的人才便是黎锦。

“举贤不避亲。”黎氏老将军如是说道,“我家女儿虽然年幼,但最有才能。若是有机会,定是一员良将。”

“朕要见见她。”

皇帝召来豆蔻年华的黎锦。只见她素衣朴裳、眉目温婉,气质架势却是平平无奇,不禁心中生疑。

于是皇帝以兵法、政事询问黎锦,见她这方面称不上对答如流,却也中规中矩、差强人意。

想想大夏朝有些重文轻武,武将人才并不常见,皇帝也就勉强信了黎家老将军的自吹自擂、王婆卖瓜,同意让黎锦替父镇守边关。

大夏边境,原本常有北胡人骚扰滋事,危害虽然不大,却是令平民烦恼。

说来也怪,自从黎锦去了那里,边境忽然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这个平平无奇的少女将军,就这样默默地镇守了边关五年,虽然无功、幸而无过。

想不到,这一朝毫无意料地就被罢免了。

黎锦微微摇头,无声轻叹。但觉往昔种种,犹如幻梦。

无暇多想,黎锦急忙收拾行装。

她生性简朴,除去衣物、兵器与些许图书外,几乎并无长物。

黎锦动作又麻利,不到一个时辰,箱笼已经打点完毕。

黎锦坐在空荡荡的床上,思索自己是否该等待继任者来了、交接过工作后再走。

宣读诏书的钦差,用几句圣旨剥夺了黎锦长日苦心经营的事业就离开了,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对她说。

这让黎锦更加摸不着头脑。

想了一会儿,黎锦决定不等下去,直接回老家就是了。

一切来得都太匆忙,黎锦连一辆推车都没来得及找到。

而她的行李虽然不多,都加起来再算上箱笼的重量却也有百八十斤。

好在黎锦虽然平平无奇,力气却是不小,单手拖着这几个箱笼便出了小宅。

她站在门外,那里没几个人经过,更无人来过问黎锦有何为难之事。

倒真是落毛凤凰不如鸡,黎锦心想。没人过问倒也不错,她反而担心此时被人关切,就要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将军!”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远远地响起。

这声音虽是动听,却是带着微微的喘息,似是焦急、又似是跑得快了呼吸不稳。

“阿诚。”黎锦转头看过去,道,“不要着急。不要跑。急也没用。我看你两手空空,差你买的蜡烛和碗碟呢?”

“我在集市上就听了些流言蜚语,急得连忙跑了过来。那些物件自然是没有买了!”就在黎锦说话时的间隙,少年已快步疾走到了她面前,很急切地望着她,“将军!到底怎么了?!”

这少年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穿着一身泥土色的布衣,脚上也只是一双厚实布鞋。

他的服饰虽然朴素寻常,但容貌却极为清秀。

只看五官的话,少年几乎称得上是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唯脸上微带些古铜色,但他抬手间露出的小臂颜色,却依然白皙干净。

“我已经不是将军了。”黎锦摇摇头说道,“阿诚,我要回老家了,日后怕是也不能回来了。你今后有何打算?”

阿诚听了黎锦的话,仿佛有些愠怒、却又忍了下来。

他面带伤感道:“我只想追寻将军左右。宁愿为奴为婢。”

黎锦道:“这是什么话?我已是白身庶人,并无官职,富贵前程更是一无所有。你跟着我算什么呢?”

阿诚听得呼吸急促起来,道:“将军若不要我跟随,我便一头撞死在你面前,才能绝了这念想!”

“你这又是何苦……”黎锦抿嘴苦笑了一番,“罢了罢了。咱们日后同是庶民,相依为命就是了。你去把行装收拾一下,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阿诚听了黎锦的话,就进了自己的屋子。他的东西比黎锦还少得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阿诚收拾物件的时候,黎锦就去牵了两人的马。

黎锦刚将两人的马牵了过来,阿诚就从屋子里出来,道:“我去雇车。”

黎锦点点头,道:“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两人都有坐骑,就雇了最小最便宜的那种马车。

路上,黎锦心急,问车夫能不能连夜兼程,车夫道:“我倒是没事,但马不休息怕是要受伤。真要日夜兼程倒也可以,但就不是说好的价钱了。”

车夫开口说了一个价钱,黎锦听了心疼,也就放弃了夜间赶路。

这样走了两三日,才回到了京城。

黎锦已经五年未曾回京,原本就近乡情怯。

再加上没有衣锦还乡,反而失官落职,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好意思。

出发的时候分明归心似箭,真到了京城却是灰头土脸,连回家都觉得发愁。

阿诚见黎锦优柔寡断,问道:“将军这是怎么了?为何犹豫不决?”

黎锦道:“我丢官罢职地回来,恐怕被人耻笑。又怕家人担忧,正不知该对他们说什么好,所以犹豫不决。”

阿诚道:“将军如此颖悟绝伦,将军的家人自然也是通情达理的。不必多虑,径直回家就是了。”

黎锦苦笑道:“我若是颖悟绝伦,又焉能丢官罢职?但阿诚你说的也对,是我多虑了。”

于是黎锦就收起了优柔寡断的心,鼓起勇气准备回家实话实说。

黎锦已经离京五年,难免有些失路迷途,竟想不起来自己家在何处。

向路人打听黎氏将军府时,不是说不知道,便是支支吾吾地不愿说。

黎锦心中奇怪,难不成圣上不是只罢免自己的官,而是连自己的家都给抄了?

若是如此,钦差的态度也太奇怪了,不应该再刻薄尖酸、或是幸灾乐祸些吗?

黎锦回想起钦差的面孔,只想得起对方的冷漠与麻木,显然并没有怜悯自己无端被免职的意思。

问了几个人,路也没问道,将军府出了什么事儿也没人愿意说。

黎锦心中忧闷,却又无可奈何。

阿诚道:“我去打听。将军且在这里稍待。”

阿诚是黎锦镇守边关时偶然收留的少年流民。

黎锦见他聪慧伶俐、为人朴实,便收在自己身边做了随从。

这少年只知自己单名一个诚字,问及姓氏却是茫然不知,黎锦便唤他阿诚。

阿诚虽是流民,却说着一口官话,容貌更是不俗,又兼聪颖且忠心耿耿,很得黎锦器重。

所以黎锦丢官回家的时候,阿诚执意跟随,黎锦也劝说了一番,也就由他去了。

今日阿诚自告奋勇要去打探黎氏将军府之事,倒让黎锦感到有些羞惭。

自己自幼居住在京城十几年,竟然还不如阿诚更有胆量处处去打听欲知之事。

阿诚真能打听得到这些事?黎锦在欣慰之际,却也带着些怀疑和不安心。

过了一会儿,阿诚没回来,黎锦便有些急了。

她心知阿诚为人伶俐,不至与人起什么冲突、更不会凭白被骗子拐了去。但人迟迟不归,黎锦的心神就安定不下来。她有心自己去找阿诚,却又没人帮忙看行李,心乱如麻了半天,终究只得算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阿诚才回来。

阿诚终于回来,黎锦的心情本是欣喜的。但见他面色苍白、神情阴郁,她的心情又不由得凉了半截,连问也不愿问了。

“将军,咱们先去看黎氏将军府。”阿诚只这么说着,便一手拎起了一个箱笼,径直慢慢走了。

他的力气并不比黎锦小。

黎锦心情沮丧,不知道阿诚是什么意思、也没心思说话追问,便也拎起了两人剩下的行李,跟着阿诚的方向去了。

马都是通人性的好马,知道要跟着主人走,不用特意牵。

阿诚行事确实妥贴可靠。他走在前面一阵子,黎锦就渐渐认得路了。

之前失路,既是因为黎锦离开京城的时间实在很久,也是因为她待的本就是自己过去很少涉足的地方。自然也就记不起路了。

眼下阿诚把黎锦领到了老家附近的地方,她的记忆也就跟着清晰了起来。跟到后面,即使阿诚不领着黎锦,黎锦自忖也能独力找回家了。

阿诚带着黎锦在她熟悉的不熟悉的地方转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他的目的地。

“将军请节哀。”阿诚颇为伤感地说道。

眼前本来是自己自幼看惯了的黎氏将军府第,但匾额却换了个名字。

“英亲王府别院”。

看到这个匾额上面书写的字,黎锦惊骇不已。

她一时心神大乱,身上的力气也就跟着少了许多,竟被手上的箱笼坠得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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