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用过晚膳，姜湲被亲信扶进了地牢，余泗已被反绑在刑架上，身上又多了几道血痕。
“姜沂是不是已经摔成一摊烂泥了？哈哈哈哈……咳咳……”
老妇笑得太用力，一口老痰卡在了喉咙，引起一阵咳嗽。
“为什么？”
余泗咬着牙重重挤出三个字，两只手在绳结里暗暗转动。
“为什么？她的女儿跟着风家出海去风戚国受封、赐婚，凭什么要我的儿子、女儿像下人一样跟去伺候他们？”
“哼！苍天有眼，如今，我的儿子在宗周被宣王封侯；而她的女儿，哪怕是在风戚这个小小的方国之内，也要被人抛弃、遭人唾骂！”
“你嫉恨自己亲姐姐，所以就杀了她，还给她的女儿下蛊？”
好狠毒的老妇！
“她中的是魄蛊，蛊中之王！它的母蛊是我族几代祭司以七魄桑的叶子饲养的蛊虫，期间更是耗费了几代族长的精力和修为。我怎么可能舍得给她用这么宝贵的蛊虫？”
“祭司！”
余泗听母亲说过，在东狸族，族长的权力最大，可是实力最强的却是大祭司。圣殿里的秘密除了族长和大祭司，谁都无从知晓，连仅次于大祭司的四大长老也只能在殿外守护。
当年也是大祭司护送姜沂随风家去了风戚国，风家世子风墨冉最终娶了长公主戚漱，姜沂却成了余怀义的小妾。
长公主难产去世后，留下一子风青辰，风墨冉未再娶，大祭司便在风家照顾小公子。
“大祭司说得没错，你和你的母亲都是野种，是我们东狸族的耻辱！”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一年前涂山的震裂是你母亲所为。”
“先族长曾收到过宗周的密报，言《阴符》被九尾狐后人盗走。只有得到《阴符》才有办法破解盘古幡。而她竟然能打开封印，毁幡散魂，引得人间地裂山崩。她破了我族百年来誓守的禁忌，定是和妖人有牵连，简直是我族的罪人！”
老妇将权杖狠狠砸向地面，却未激起一粒尘埃。
“《阴符》是我族圣物，凡我族人自会倾尽全力抢回它。”
“哼，至于你，待你蛊毒发作之时，我便在圣殿门前，向族人昭告你母亲的所有罪名，你将会被作为罪人之女接受轮刑。不知道是轮刑的撕裂痛呢，还是魄蛊的啃噬更痛！”
又接连挨了几道鞭刑，头上的鲜血开始顺着直挺的鼻梁流进小丫头的嘴里，腥咸腥咸的。
“中魄蛊的女子会情不自禁想要与男子结合，受孕成功，子蛊会附着在胎儿身上。胎儿出生后，子蛊便不断侵食宿主身体，啃噬其五脏六腑、三魂七魄，直至化成一摊血水。哈哈哈哈……食子之痛想必是世间最毒的刑法了！哈哈哈哈……”
本想套出她更多的秘密，但是想起化作一摊血水的姜沂，想起那转瞬即逝的温柔，余泗手心里的仙人掌刺变得异常冰冷、坚硬，双手一挥，老妇旁边几个亲信的死穴皆被扎入毒刺，转眼化成一摊血水。
未等她反应过来，刑架上的小丫头已经闪现在面前，冷笑一声点了她的穴位，老妇瞬间浑身绞痛却动弹不得。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他们抢走的《阴符》是假的，真正的《阴符》早被我烧掉拿去祭祀我的母亲了！”
满脸血污的小丫头露出恶魔般的笑容。
“不过呢，我已经从中参悟出解蛊的方法。无论是车轮撕裂还是啃噬五脏六腑我都会亲自送给你的一双儿女去体验。食子之痛嘛，你就慢慢享受吧！”
语言暴力比真刀真枪的杀伤力更强，主打一个让人绝望！
但解魄蛊的方法的确是有了。
原来世人只知几百年前，相父姜尚辅佐武王在牧野之战灭商建周，却不知仙师太公在涂山立幡镇妖、执榜封神；只知商纣王鹿台自焚，却不知人、妖之子火中逃生。
太公在《阴符》中明示，九尾妖狐的肉身乃天地灵物——石矶——所化，元神虽毁，肉身不灭。他只得请出盘古幡，镇压妖狐的肉身于涂山之下。
自此，人间不再有神魔妖邪之别，重归太平。
姜太公自知人寿将尽，于是给东狸后人立下族规：凡我族人誓守涂山，不得离岛；非我族人私闯圣殿，有进无出。又将自己三魂中的主魂——胎光，封印在盘古幡内；将七魄幻化成七魄桑封印觉魂——爽灵。
诸事安排妥当，遂又将《阴符》交其幼女，也就是武王的王后保管。
人有三魂，主魂归天，觉魂归地，生魂归轮回。
在断崖下吸收的金光，一定就是封印在盘古幡上的主魂胎光，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便是生魂幽精了。
按照《阴符》所述，只要找到七魄桑，觉魂归位，三魂重聚，就可以再塑仙根！
余泗把老妇绑在了刑架上，接着释放了一个和她同日被关在地牢里的男人。
阴暗的走道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越拉越长，身后的惨叫渐行渐远。
东狸族没有日暮集议的习惯，今日却是个例外。
“长老们明鉴，我亲耳听见族长说，《阴符》在姜姨娘手里，是她破除了涂山上的封印，导致一年前山川崩裂。”
少女跪在大堂中央，言语间无不充斥着嫉恨和厌恶，身前站着鹤发青衫的大长老。
“你不是她们母女的婢女吗？怎么还反咬起主人了？”
“大长老，此事非同寻常，还是等族长来了再议吧！”
“是啊，是啊！”
“已经叫人去通传了，族长怎么还没来？”
东狸族原本只有一位大长老，姜湲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又提拔了三位掌事担任长老。
“各位久等了，姨母身体还未痊愈，便由我来处理族中事宜。”
余泗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现在贯法堂门口，小小的身形却走出了生人勿近的步态。
洗漱一番后，脸上还是一片狼藉——道道疤痕掺合着粒粒红点，叫人不敢直视！
“小……小姐！”
老族长明明把她关起来了，怎么会……
“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小姐？以前在余府，我们最难的时候也未曾苛待过你。你我同岁，母亲拿你当女儿般疼爱，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余泗记得她们院里只有倩儿这一个丫鬟，连个小厮都没有，可就算是这样，娘亲也从没把她当丫鬟来使唤，一切琐碎都是自己去做。
“泗儿，那晚在圣殿门前，我们确实见着你手里拿的《阴符》，最后被你兄长夺走，他还打伤了老族长。这……你怎么解释？”
大长老和姜沂从小亲如姐妹，她不愿相信曾经冰雪聪慧的圣女，现在真如他们说的那样不堪。
“我说过，《阴符》是我在涂山捡到的。至于兄长，从我懂事起便和母亲住在偏院，父亲都很少见到，更何况这个嫡兄！”
贪婪的人心是捂不热的。
“我愿意用人头担保，我说的句句属实！”少女双眼微润，不住地磕头。
人，生来都是平等的——这是十岁的倩儿刚到偏院时，姜姨娘对她说的；高低贵贱，早在祖辈就已经决定了——这是余府主母把她打出正院时说的。
大公子离开前承诺过，只要她拖住余泗回不去，日后定将她收入房中。什么平等、什么贵贱，最终还不是靠利益清算。
“你最好能拿出证据来证明涂山的崩裂是我母亲所为，否则我会让你知道，是你的头重，还是我的脚重！”
贯法堂两侧的红衣掌事们纷纷看向两少女，一个跪在地上明艳娇弱，一个立在身侧冷峻铿锵。
“我就是证据！”
堂外传来金属质感的男声，吸引众人投去震惊的目光。
东狸族无人不晓的风家少主——风青辰。
风家家主风起山原本是风戚国真正的建国君主，却爱美人不爱江山，把王位让给了好兄弟戚瀚文。自己和爱人姜月，隐居在东狸族的涂山之下。
后得一子取名墨冉，风家因捐增国库有功，赐异姓王，爵位世袭。风青辰正是风墨冉和长公主戚漱唯一的儿子。
风青辰周岁时突染怪病，浑身冰冷，不能见日光，只能夜间出行，人称“冰蟾公子”。撑到两岁时危在旦夕，于是被送回东狸族祖父处。
“大长老！”
男子一袭月牙白锦袍，长身而立。青丝半绾，眸光温柔，说不出的雍容雅致。
然而余泗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觉浑身 颤栗，眼前的玉人居然让她这具身躯如此不安。
“我来涂山这么久，都未曾捡到过一本书籍，泗儿妹妹的手可比脚厉害多了！”
这厮想要干什么？！
“公子……请辰公子为我作证，我没有撒谎！”
跪在地上的少女犹如看见救星，顿时双目含泪，委屈巴巴得正要去拽男子的衣角。
男子往前走了几步，刚好避开咸猪手。
“不过……”
男子扭头瞅了一眼余泗，小姑娘居然在瞪他，倒是四年前不一样了。
“晚辈听家中一位老人说起过，当年涂山地震，她亲眼见到圣女姜沂，在山下摆阵做法。哦！莫不是那个时候她遗落了《阴符》，被你现在捡到了？”
玉面含笑，却笑里藏刀。
“叛徒！”
“果真是我族的耻辱！”
“你母亲竟然和妖物一伙，盗取《阴符》摧毁封印！”
“说不定她还是姜沂和那妖物生的孽种！”
“一定是的！传言大司马是在追击有熊国奸细的路上遇见了受伤的姜沂，带回家没多久，余泗就出生了，这不是野种是什么？”
倩儿就知道，公子不会不管她。十岁时，若不是公子收留她，又助她进余府，她早就饿死在路边了。
余泗望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程咬金”，袖中的毒刺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