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男孩稚嫩的声音回荡在田间,许芙年尴尬地笑笑,她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孩多计较,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男人把许芙年放下的地方离庄子入口不远,许芙年才发现自己之前从西边找的上山路并不是条常用的道,因此并不好走。
许芙年沿着庄子的那条大路一直走,路过孟家院子时,里面传出陈氏的笑声还有饭菜的香气,但眼下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所幸这个时间庄子里并没有多少人在外闲逛,许芙年得以免受旁人的流言蜚语和白眼相看。
许芙年一边往西边那块荒地赶,一边盘算待会去县城要买些什么,便没有注意到身后一直跟着她的两人。
“站住!你怎么还往前走?”许芙年因为脚伤不敢走得太快,被男孩从身后追了上来。
男孩手一伸,拦住许芙年不让她继续往前:“你要去哪儿?前面是我家的地儿!”
许芙年失笑: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原来男孩和他的哑巴爹就住在自己新家旁边的那块地,这么说来他们还算邻居。
“我住在最西边,不抢你家的地。”许芙年绕过男孩,却没想到男孩紧跟着不放她走。
“那也是我家的地!只不过……只是住的人还没回来。”男孩说到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气势渐弱。
许芙年在检查农具时心里就有了底,眼下听男孩怎么一说,也不怎么吃惊,只停下追问:“原先住的什么人,要多久回来?可否先让我暂住一段时间?”
她虽然这么说,但对于自己究竟要借住多久却没什么底。
许芙年见男孩只是盯住自己,并不答话,一双眼里满是戒备,才反应过来自己唐突了。
她略显吃力地蹲下身,平视小男孩:“我叫许芙年,你叫什么?”
她伸出手想要摸摸男孩的头,却被躲开了去。
许芙年想到自己昨天带回来的糖人,计上心来。她站起身,边往前走边故意大声说道:“真可惜呀,我家这多余的糖都吃不完,有谁能帮我一起吃就好了。”
小孩子对糖的喜爱是天生的,男孩一听许芙年这么说,把昨天听到的看到的都抛在了脑后,跟在许芙年旁边,将信将疑:“你家有很多糖吃?”
“对呀,”许芙年点头,用余光瞥一眼男孩,“但我只分给听话的乖孩子吃。”
小男孩不笨,抿了抿嘴,像是在要脸和要糖之间做挣扎。结果很明显,糖大获全胜:“我叫阿福,行了吧。”
许芙年将两人带到暂住的小屋前,进屋把背篓放好,出了屋子,先是瞧了眼全程跟着却又不发一言的男人,转向候在一边像只等待喂食的小狗般的阿福,摇了摇头,对阿福说道:“这会儿不行哦,阿福,我有事。明天你来这儿,我答应分你糖吃就绝不食言。”
说完,许芙年也不惯着在一旁撒泼打滚的阿福,径直走向男人:“你能听懂我说话,是吧?”
男人点头。
许芙年心想这就好办了,继续问道:“我看这屋子还有地没人用,不知可否暂借我一段时间?我不白借,种的粮食等收成时和你们对半分,这样可好?”
男人指着屋子点点头,随后转向这片荒地,摇头。
许芙年急了,她不明白为何这地宁可荒废也不给种:“四六……不,三七分?”
“这地不能种,闹鬼呢!”阿福跑到男人身边,拉着男人想要离开,“你要种就种呗!看你能种出什么来,骗人精。”还不忘回头冲许芙年做了个鬼脸。
许芙年真是哭笑不得。她目送这鬼灵精的阿福和男人离开,一边思考阿福最后这话的含义。
她检查过这片荒地的土,并不是什么不适宜种庄稼的土壤,相反,这土壤还算肥沃,土层深厚疏松,保水能力也不错,酸碱也适中,按理来说完全算不上“荒地”。
许芙年原本就觉得恐怕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才会让这片地成为荒地,如今阿福这番话更让她确信自己的判断。
闹鬼只是阿福的一面之词,其中必有隐情。许芙年决定等从县城回来,一定要从阿福嘴里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许芙年叹了口气,去县城的二十多里路,再加上她这腿和刚下完雪的天,但愿她在天黑前能赶得回来。
所幸许芙年运气不错,遇上前一天送她去县城的那对夫妇,而昨日的闹剧也还没传得附近人尽皆知,夫妇俩依旧顺路把许芙年带到了县城,还答应让许芙年回去时也搭他们的车。
许芙年先找到集市里买米的店问了米价,数着兜里剩下的钱,又买了一包盐。
之后她又逛了昨天那家农种店,在心里合计半天,最后只补买了一些黄豆和黄瓜种子。
带着十斤米、一包盐还有珍贵的种子回到小屋,太阳已将落山,许芙年片刻不敢停,把东西整理好,又把种子藏好,许芙年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开始生火做饭。
许芙年的父母常年奔波在外很少回家,因此她很小就学会了自己做饭吃,虽然算不上专业,倒也熟能生巧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许芙年只能利用手边仅有的米、盐、菌菇,焖了一锅菌菇饭。
许芙年把饭焖在木桶里,却不急着吃,而是添了些柴火开始做许诺给阿福的糖。
她把捡来的酸枣和火棘果沾水擦了擦表面,放在同样是捡来清洗过的叶片上摆好,又从一堆枯枝里挑了几根粗细长短正合适的出来,削平整了,用来作串果子的签。
虽说可以直接把糖人给阿福,但许芙年觉得倒不如和野果一道做成糖葫芦,想来更讨小孩子喜欢。
酸枣去了核,串好两串,许芙年把糖人放在锅里融化了,先将酸枣淋上糖放在一边,又让火棘果一粒粒在糖浆里打个滚之后出锅晾凉。
许芙年做好了这些准备工作,把饭吃了,趁着天还没全暗透,她又去田间检查了一遍土壤情况,才安心回了屋,一夜无梦。
第二天许芙年醒得很早。她活动了下腿脚,惊奇地发现脚竟然不怎么疼了,活动起来也相对利索了许多,不知前一夜里遇到的是什么神人给她涂了什么神药,竟有此等功效,若是能知道那人的身份,定要讨教一番。但许芙年此时也并不太当回事,毕竟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先把昨晚剩下的饭吃了些,许芙年就立刻背上背篓进山捡柴、找寻能吃的野菜。
天无绝人之路,许芙年循着之前阿福爹下山时走的那条道上了山,尽管不敢走深,但让她找到了好些有用的蔬果。
特别是有一小片地长了许多的野生牛蒡,许芙年只挖了一小部分,就装了半背筐的量,让许芙年喜出望外:因为这意味着在收成之前,她能不缺口粮了。
许芙年带着喜悦下了山,回屋整理了今天的收获:现在她一共有七个品种的农种,分别是粮食类的玉米,蔬菜类的黄瓜和蒜,可作绿肥的黄豆和红豆,还有一小撮的油菜和芝麻种子。
既然有了农种农具,唯一要解决的就只剩下这片田究竟能不能种植了——许芙年带上用酸枣做得糖葫芦,又包了些裹上糖衣的火棘果,决定用两样东西去诱阿福,从他口中打探清楚这庄子最西边的田究竟发生过什么。
许芙年刚走到大路上,一眼就瞧见了蹲守在路边的阿福。
她赶紧把东西藏进衣袖,故意放慢脚步猫着身从田间踱过去,绕到阿福身后,想着吓人一跳。
难得许芙年生出一番童心来,却是没能等到这个机会。
因为阿福在她找准时机打算出声之前的那一刻,就倒在了地上。
“阿福?阿福!!”许芙年只当阿福是得了什么急症或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她也顾不上做好的糖葫芦了,只想着人命关天,就要背上阿福去找人帮忙。
却是被阿福钻了空,男孩瞧准了她藏着的糖葫芦,抢过就跑。
许芙年又气又笑,终归还是松了口气。
但糖可不是给人白吃的,许芙年掏出那装着糖火棘果的纸袋,晃了晃,朝着正冲自己扮鬼脸的阿福喊:“我这儿还有更好吃的糖果子,你要不要吃,阿福?”
说着许芙年拿出一颗在阳光下泛着晶莹光泽的糖果子,炫耀一般在阿福的注视下缓缓放进自己嘴里,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作势要再拿一颗尝尝。
古有姜太公钓鱼,今有她许芙年钓阿福这只小馋猫。
见阿福跑了回来,许芙年把装着糖的袋子高高举起,和他约法三章:“阿福,我们来玩个游戏。我问问题你来答,答得好,我就给你一颗糖吃,好不好?”
“第一个问题,”许芙年拿出一颗糖在阿福面前晃了晃,“你说这最西边的地和屋子都是你家的,那为何如今没人住?”
“因为……因为那是我娘的屋。”阿福盯着她手里的糖果子,又舔了一口手中的糖酸枣,颇为不情愿地回答道,“他们都说我娘跑了——我才不信!我娘只是进城做工去了,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咧!”
许芙年心里一酸,但面上依旧保持冷静的姿态,把手里的这颗糖给了阿福,继续问:“嗯,答得很好,阿福。那么第二个问题,既然你说这地闹鬼不能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