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奇者篇
【“真是感激埃舍尔大人啊！”左边的工匠即东野源放下铁锤，伸个懒腰瘫坐在椅子上，似乎放下一切重任，“就是那炉中的黑气有些骇人。”
有妻鹧闻言也放下铁锤，拉过另一个椅子坐在东野源身旁，笑道：“咳咳……前几日稻妻岛来人，表彰丹羽大人为提高晶化骨髓产出效率，咳咳……作出的贡献，那盛状可真是……吭…百年难得一见。”
东野源皱眉：“你的风寒还没好吗？冲田医生都叫你好好休息……”
有妻鹧摇头：“无妨，我……还能……”话未说完，他忽然感到天旋地转，所见最后一幕是东野源放大的双眼。
“鹧！”东野源猛地站起，环抱住向后倒的有妻鹧。】
待我和倾奇者赶到有妻家时，有妻鹧躺在床上，脸颊间仍沾有些许灰尘，有妻菊跪坐在床边，紧握父亲的右手。冲田医生正在与另一旁的有妻大嫂说话，他向她摇头，神情凝重而悲痛。有妻大嫂左手抓着胸前的衣服，缓缓下跪，放声痛哭。
屋子里还有很多人：东野源单手靠墙，冲田大嫂正在安慰地上的有妻大嫂，还有几位工友在床前低头沉思……
倾奇者跑到门前一顿，环看四周，直朝有妻菊的方向走去。
他与有妻菊并坐在床前，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有妻鹧。他与他相处时间不多，除了知道他是有妻菊的父亲，他对他最深刻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晚惊艳黑夜的舞姿。
“我是他唯一的孩子，”良久，有妻菊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唯一的孩子。”她强调。
“我的奶奶希望父亲有个男孩，在家乡的时候就总是与父亲说这回事。那时候父亲会乐呵呵与奶奶打趣，不过最后还是为了躲避奶奶，他带着我们来到这里。”
“我也问过父亲，为什么不再生个男孩，他告诉我……”
“女孩子也很好啊！”
【“女孩子也很好啊！”年轻的父亲用双手将女儿高高举过头顶，迎着落日把她放在船头。他揉揉女儿细碎的头发，笑道“在我眼里，小菊就是最好的孩子哦！胆大又心细，有些男孩可不一定比得上我的小菊！”】
“滴答”，有妻菊埋头，长发遮住她的脸，大滴眼泪打在木板上。
倾奇者沉默。他感到胸口似乎有些酸胀，但很快就归于平静，似乎从未发生过。他清楚自己与这个基地里其他人不同，曾经在冲田医生家中帮忙时，医生告诉他，胸口左边是心脏的地方。
【“那我呢？”少年抬头，眼睛清澈见底。
医生发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只得笑嘻嘻打岔：“你知道继平与鸣草的故事吗？”
医生自以为掩饰很好，可是倾奇者又是何等敏感聪明的孩子。他在那一瞬间感受到自己与周围人的不同，从此拥有颗心成为他的执念。】
这里悲伤的氛围似乎完全无法让人偶胸前掀起一丝波澜，他跪坐在有妻菊身边也似乎只是隐约察觉样这样做能缓解朋友的伤感。
“父亲！”有妻菊忽然抱住倾奇者，哭得撕心裂肺。
少年一愣，随后轻轻拍拍女孩的后背，无声安慰。
“咳咳……”不知是哪位工友咳出声来，空气似乎停止流动，每个人心里都感觉到头顶有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摇摇欲坠。
……
有妻鹧的事件宛如一条引火线，接下来几天零零散散又有几个工匠咳嗽发烧，然后，染病者扩大范围，无论是妇女还是小孩都有人出现病状。
他们说，曾经也会有工匠染上这种怪病，可是感染的可能性极小，一般也只会出现在年迈的工匠身上。
他们说这是邪-祟。
他们说……他们渐渐不说话……
死者渐渐增多，踏鞴砂最中央的大炉逐渐失控。没有人能接近核心区域，就连让它停转都成了一件天大的难事。【1】
丹羽连忙召集众人开会，他们考虑到西边名椎滩蠢蠢欲动的海浪鬼与野伏众，丹羽最终决定封锁消息，派人去天守阁求助。第一个是宫崎，然后是东野、加藤……以及很多很多不认识的人。
我至今记得那日温和平静的青年脸上罕见出现一丝燎火之色，记得后来又开过许多许多会议，可是能出席会议的人越来越少，也记得倾奇者一次又一次站出来却被他们否决。
而埃舍尔融入黑夜。
……
这种病状很奇怪，有的人是慢慢感受到生命的流失，比如有妻鹧，而有的人是忽然之间大病一场。
又过了几天……
这本该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倾奇者却丝毫察觉不到温暖。
冲田大嫂在这一天也走了，她是忽然发病，然后一病不起。冲田医生跪在她床头。含泪的眼里满是眷恋与不舍，还有不甘……他的一生救过很多人，唯独对自己的妻子无能为力。当年神像前惊鸿一瞥，四处流浪的医生也产生牵挂，决定留在踏鞴砂。
倾奇者呆站在门前，这个曾经教会他洗衣做饭的女人脸色苍白、神情祥和，好像只是睡了过去。
“阿妈！”继平用力推推母亲。
……
踏鞴砂逐渐被白色掩盖，倾奇者跟随人群走向野外，双目空洞。
他们在一处安宁之地将死者埋在地下，一群人神情低迷走向回家的路。
“我……”进基地后，少年出声打破平静，他从怀中掏出金羽，高高举起示意众人，“这是将军大人给我的凭证，若我去稻妻岛想必能以此见到将军大人向她求助！”他大声喊道。
“你你你……你把它拿出来干甚，”我震惊，“宫崎都说了，这东西不可以……轻易见人……”
我停止挥动双臂，只见我的少年扭执地高举金羽，阳光渡过他的眼睛，一滴泪珠挂在眼角，晶莹剔透。
人们仰头看向金羽，似是被少年感染，他们空洞无神的双眼也逐渐光亮。
“有了这金羽，我们就有救了吧！”不知是谁说出大家心声。
……
“造兵司正大人，目付大人！”一下属激动推开房门，房内丹羽正在和御舆长正讨论要事。
“何事？”丹羽问道。
“回大人，我们有救了！倾奇者身怀金羽，若他能……”
“不行！”尚未等下属说完，御舆长正立即打断。
下属一愣，眼里的光辉逐渐消散。御舆长正似乎也察觉不妥，可有些事实在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只得硬生生说：“事情我们已知晓，待我同造兵司正大人商量一番。”
“是。”
……
这天晚上，倾奇者在回家后就收拾好行李——他的东西不多，只有几身洗换衣物。这是他初到踏鞴砂时，冲田大嫂依照他的身形为他缝制的。
思及故人，他不由得环膝抱坐，望向窗外。
孤月高挂，寒鸦凄叫。
“咚咚”，敲门声打断鸦声。
倾奇者下床打开房门，门前昔日的朋友提着刀站在门外，刀面反射寒冷的月光，在夜里更显凄凉。
“你们……”倾奇者不解。
“你们干什么！”我深感不妙，挡在我的人偶身前。
刚正不阿的目付站在最前方：“这枚金羽是将军大人所赐身份之证，但你既非人类亦非器物，在下只能这样处置你，还请你不要怨恨。”【2】
“你们是什么意思，”我感觉一切都是如此荒谬，明明早上他们还是结伴而行的朋友“他可是为了你们才会拿出这东西！”此时我是多么希望有人能够听到我的声音，我最最无辜的人偶本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然而他们就这样直穿过我，穿过我押走我的少年。
“进去。”他们将我们关在一个房间，随着门锁关闭，我们彻底与外边隔绝。
“喂，放我们出去！”我想去拍门，可是倾奇者却直径走向黑暗，蜷缩在角落，牵引之力强行将我拉回。少年似乎并不觉得害怕，甚至没有愤怒，只是有些迷茫。
倾奇者确实不愤怒害怕，他正在回想御舆长正离开前那一眼。
【目付大人是在……安慰？】他想。【他在安慰什么？】
我扫了一眼周围，这里看像去是一间普通的厢房，桌椅床齐全，花瓶里还插有几株甜甜花。
“一群讨厌鬼！”我心口酸酸胀胀，我的少年分明没有做任何坏事。
“谁在说话呀。”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木墙另一边传来。
“谁！”我猛然回头，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会有鬼吧。】我不由得擦擦并不存在的冷汗。
“是你吗，小姑娘。”一道白影穿过木墙，逐渐化为人形。她身着紫色长裙，黑发金眸，紫金色的流苏耳环垂在右耳。
“鬼啊！”我终于忍不住大叫。
“啪。”她轻拍我的头，有些无奈。“我不是鬼，我是刀灵大踏鞴。我记得你，那个少年曾给我献舞，而你一直在他旁边。”她说。
【我的少年！】我转过头看向倾奇者的方向，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在思绪中沉沉睡过去。黑夜包裹住他，我只能从飘渺的月光中窥见他的睡容。
出乎意料的，没有愤怒，没有狰狞，只有恬静与温和。
【他本就是如此单纯而温柔啊。】
“照你这么说，我那时候怎么没见过你。”我静下心，转过头来询问。
“因为当时我尚未成形啊。”大踏鞴摊手。
“哦。等等，你怎么能碰到我！”我猛然发觉此事。
“嗯哼，依灵气而生的万物之间自是可以相互触碰。不过，你似乎不单单是灵气之体。”她好奇打量我。
“灵气之体？大踏鞴！这么说你是最近才出生咯，按年龄你应当叫我姐姐！”我又被其他事物吸引而去。
大踏鞴俯视我：“你？”
我愣了会，随即张牙舞爪：“凭什么！为什么你才刚出生就有这么高，这么大！”
大踏鞴用衣角捂住嘴唇，轻笑出声：“灵气之体一出生就已成型，也就是说，你以后都只能是这少女体型。”
“啊！”我惨叫一声，又发觉不对劲，“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而我白活了这么多年？】
“这正是我感觉奇怪的地方，应该和你体内另一种力量有关。灵气之体应天地而生，自然会承载天地的力量与记忆。大踏鞴长正煅成之时，我感到天地间有股力量吸引我而来，我变借助这股力量幻化人形，并与大踏鞴交融，成此刀刀灵。”大踏鞴解释。
“这样啊……那……”我还未说出口，却见大踏鞴竖起食指在嘴前，她向我眨眨眼：“别说话，他来了。”
【他？】我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