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蒋蒙见他二人,立时笑道:“可算来了。”
穆双安晓得他是李婉的未婚夫,又数次相助于他们调查此事,一时心中感觉近了不少,笑着点头打过招呼。
穆双安四下打量,心中已有计较,当初孟国公、齐国公的后人坏了事,其坏事缘由她也曾听祖父略提过一二。此二公府邸相邻,又是一族兄弟,常日多有往来,至其子辈亦如此。
忽有一日,被人告发,其两府底下挖有暗道相通。当时的孟国公和齐国公利用此暗道行背人之事。经查,确认其中黄金、珠宝多不胜数,更有不少逾制之器。更甚的,是在其中发现了一条尚未缝完边的明黄色龙袍。高祖闻之震怒,立将他二府削了爵位贬为庶人,男人充军,女人发卖。煊煊赫赫的一门两公轰然而倒。
“你们可是打算利用府底的暗道潜进去?”
上官凌知她通晓政事,能知暗道也是正常:“当初两公事毕后,怕其后再生事端,高祖已派禁卫军将地道堵上了,若非如此,也不会再让人住进来。只不过此处,确实是地道的一个入口,废弃多时,许多年下来,除了禁卫军中心的一些人,旁人都是不知的。”
上官凌递过来一套衣服,穆双安接过低头一瞧,竟是公主府中的下人衣物。
“我二人出去,你先换上。具体的待会我再与你细说。”
穆双安与上官凌先后都换了衣物。蒋蒙瞧着他二人穿着同样的暗蓝色粗麻衣服,摇头叹道:“还是脸蛋子生的太好,纵是穿成这样,仍旧太过打眼。”
只好又在面上涂了些黄竹粉,看起来面色蜡黄,这才好了些。不过站在一起,仍是登对得很。蒋蒙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又拿出几样物事,在上官凌面上一阵鼓捣,不多时,上官凌俊面之上赫然多出几颗大痦子,就连脸型都似有些变化。便是细看,都有些难以认出了,穆双安不由叹道:“世子好巧的手。”
蒋蒙哈哈一笑,道:“不过雕虫小技,穆小姐见笑了。实在是二皇子这张脸,公主府中熟人多,只好行此着,免得被人一眼就瞧出端倪。”
他想起正事,又忙道:“今日一早,我与老杜借着给宫里的娘娘们送来贺礼的名头,在这府中走过一遭。想是为了办好寿宴,府中各处的守卫应是调了不少守在了外头,只东边的那个院子,仍是围得如铁桶一般。”
穆双安与上官凌对视一眼,果然还是东跨院。上官凌道:“刚才我与曹老夫人贺寿时,未见曹姑父,问了一嘴,老夫人只说,他昨天歇在了东院,现在想是还未起。”旁人只道他荒唐,自然一笑了之,可如果是他谨慎小心,今日人多且杂,导致他不敢离院,一步不肯离的守着,就更可说明其问题了。毕竟他再荒唐,又何至于在自己母亲寿宴时,当众下慎丰、下皇家的脸面。
上官凌问蒋蒙:“东西可备好了?”
蒋蒙拿出提篮,其中放了几道酒菜并点心:“备好了,我刚打晕了送菜的下人,都拿了过来。”
上官凌颔首道:“纵是围得再严密,他母亲的寿宴,总要与他送些吃食,共贺福寿。”又转身与蒋蒙低声嘱咐了几句。
上官凌与穆双安假做厨房送餐食之人,去到东跨院探探究竟。蒋蒙绕去正门再进来,以宾客身份在外以待接应。
一路上,穆双安反复思量,低声道:“那守卫中,若有馋嘴的,常来往于厨房的,一看咱两面孔生,岂不疑心?”
上官凌冲她眨眨眼,狡黠一笑:“你以为我早上去母妃那是做什么?我请她点了几个膳房的宫人过来帮忙。若有人问,咱就说是宫里的。”
两人自选的僻静之路走,一路上果然没什么人。说话间,穆双安忽然止了脚步,直直看着一处。上官凌顺着她目光看去,前方是一个身量不高之人,亦同他们一般穿着暗蓝色的粗麻衣裳,头发梳成双螺 ,应是公主府中的侍婢。
“我原在如意坊外见过那人,周美人刚没了那阵子,隈儿曾拿着马婕妤的腰牌偷偷出过宫,正是与她相见,我同你说过的。后来再未见其踪迹,盯着隈儿也没旁边的发现,原来她竟是慎丰公主府的人。”
上官凌正欲问她要如何,她突然动了,足尖轻点,猛地往前冲去,奔至那女婢身后,未待她有所反应,闪电般伸出手,两指扼住她的咽喉,一手反转她一臂按压在地。若换个场地,是在武场之中,上官凌必要给她这一手干净利落的擒拿喊个好。
穆双安看着手下之人,微一怔,旋即又笑了:“我说怎么觉得眼熟呢。原是故人相见,良音姐姐。”
良音艰难的返头看了看她,亦是认出了穆双安,面色一变:“怎么是你?你竟这么大胆。”又见她身上穿着,“你穿成这样是想做什么?”
穆双安笑笑:“自然是想跟良音姐姐叙叙旧。”环顾一下四周,“此处虽说少人行,但到底不适合叙旧,劳烦姐姐跟我走一趟。”穆双安拽着良音走到一处拱门角落,此处树大叶深,站几个人在里头都不易发现。
上官凌站在不远处替她望风。莫说几年前,就只倒回几月前,穆双安也想不到她会有与上官凌一并做贼的日子。
“你要做什么?我是公主身边的人,你敢掳我,该当何罪!”良音厉声相斥。
穆双安低头望着良音,面上虽有笑意,说话却不好听:“我时间不多,有一句话问姐姐,还请实言相告,如若不然,只怕姐姐得吃点苦头。”
“那些掳来的人在哪里?”她问得开门见山。
良音心中一紧,略有猜测,又不敢确定,只做装傻不知:“什么人,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穆双安“啪”的一巴掌甩她面上,又快又狠,良音白皙的面颊顿时浮起几条手印。“我说过,时间不多,我亦不是你以为的娇滴滴的闺秀,你若再不明白,我不妨替你清清神。”抓起她的头发,迫她仰起头,怒道:“可还记得之前你诬陷我动辄害人性命时,拿给上官展的那颗牙齿。我如今才明白,原来你跟你主子早就丧尽天良,不知害了多少人。我再问你一句,那些人在哪里?”说完又给了她一拳。
良音被她一拳打偏了头,疼得咳嗽不止,嘴角渗出几丝鲜血。她恨恨盯着穆双安,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你亲手把我推到了火坑里,如今又来装什么好人。”
穆双安冷笑:“良音姐姐好没良心,你成日里说想伺候真正的美人,还到处败坏我。我如你所愿,祝你一力,如今反倒怨上我了。”
良音虽是慎丰的心腹,替她做过不少脏事,但总是个娇怯怯的女子,又未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挨了几下,终是受不住了。况穆双安想找死,她又何必拦着,她也送她一程,助她早日归西,开口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说,就在东院暖阁,有个暗门,你若能找到暗门打开,自然就能看到。”
“你与隈儿私下密谋,可是欲对七皇子不利?”
良音一愣:“他是贵胄皇子,十岁不足,在宫中不上不下,我们对他不利做什么。”
穆双安一时安了心,忽又想起心底隐约的一个猜测,忽斥问;“周美人的死可与你们有关?”都说周美人是自己体弱,病死的。可她听姨母说过,在家时,虽不爱跑跳,却并不羸弱。只说自己与皇城风水相冲,住进来没几年,特别是生下律儿后,身子一年不如一年。
良音疼得很了,一动就疼得紧,就连呼吸吞吐都夹杂着疼意,疼得她几乎无法思考:“她自己身子不好,受不住生灵丸的福气,赖得了谁。”她猛地住了嘴,发现自己说漏了,一时惶惶。
只是这话听到穆双安心中,仍有些不知所然,欲要问明白,可时间太过紧凑。再不去东跨院,待前头开席了,二婶定要派人来找她的。
穆双安得了消息,印证了心中之想。从怀中掏出绳索,将良音捆做一团,丢到树荫里。“委屈姐姐几个时辰。”
良音闭着眼,她知道穆双安不怕她说出去。她将今日之事说出去,自己亦不得活命。又或者她们今日将事情闹个翻天覆地,到时候不知谁生谁死,哪里还在意她。
穆双安走过去,将暖阁暗门一事同上官凌说了。
上官凌思虑半晌:“若探明那些人真是在东院暖阁的暗门之后。你不要冲动,事情由我来做。”
穆双安定定看着他,缓缓道:“广阳侯府是宗室,前些年虽不成气候。但自与鲍家结亲以来,也跟着水涨船高,若得罪了他亦同于得罪了鲍家,得罪了鲍大学士、户部侍郎。更有慎丰公主或是主谋。她是圣上的亲妹妹,你的亲姑姑,你若揭开此事,说得好了人家说你是大义灭亲,说的不好的说你是冷心凉性六亲不认。于名声不利,于圣上不喜。况此事一查到底,还会不会有旁的高官世族牵涉其中尚不可知。”
穆双安顿了顿,接着道:“庆王苦心钻营,好不容易靠上了鲍家这艘大船,又四处广结善缘。你何苦在这个时候——”
上官凌粲然一笑:“你是在为我着想担心?”不等穆双安回答,复又道,“前路虽难,但世间善恶终得有人挑个分明。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上官凌冲她挑挑眉:“你与那些人素昧平生,查案亦非你职责所在,却屡次涉险查探此事,为的不就是个黑白?不畏强权,不计得失,你既可以。我又如何能落后。至于世人爱如何说便如何说,我本也不为他们而活。”
上官凌近乎剖白的一番话,让穆双安颇感震撼,原以为他身居高位,天之骄子,更该爱惜羽毛,左右逢源。同上官琦一般,为了那个位置,费尽心思,不折手段。
却原来他有这番心肠。只为是非分明,为了几个寻常百姓,不惧撞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