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
程伊回头去看，是青环。一身青衣、头戴斗笠，负手而立，气质冷然。
“青环！你来了！你快帮我救救大宝。他做逃兵了，是不是要被处死啊？你一定要救救他！”
“我只救你一个人，其他人的安危并不在我的职责之内。”
程伊心中大恸，哭道：“可大宝是我的儿子啊！他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求求你，看在你我的交情上，救救他吧？”
青环冷笑一声，道：“你只不过是我主人的一个碎片而已，你我之间哪里有什么交情？”
“可那晚……”
“不过是露水之缘罢了，就算是偿还之前我帮你多次的报酬。休要再提了，你我之间已经没有瓜葛了。”
程伊心如刀绞，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当真……如此绝情……”
“哼！”青环冷哼一声，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程伊只觉得肝胆俱碎，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却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
“娘！”
二宝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伊抬头去看，见到小二宝正摇晃着小手朝自己奔过来，程伊伸开胳膊想要去抱，小二宝却被猛地拽了回去。原来是张氏、何云儿、何汉生等人，张氏将二宝搂在怀里，斜眼看着程伊。
程伊呼唤道：“二宝！快到娘这里来！”
张氏嗤笑一声，道：“娘子！二宝如今已经认了我做娘亲了，他不要你了！”
程伊坐在地上，气道：“胡说！二宝怎么会不要亲娘！”
张氏凑到二宝耳边，道：“二宝，告诉她，你是要我还是要她。”
小二宝犹豫着看了看程伊，又看了看张氏，张氏从怀里掏出一块芝麻糖递给二宝，二宝开心地接过来，道：“我要张大娘做我娘，不要你了！”
程伊流泪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何汉生笑道：“娘子，我们都是离王殿下的人，来你这里不过是为了利用你帮助离王谋成大业，现如今离王登基了，你也没有用了，我们便走了。”
程伊又气又恨，伤心欲绝，趴伏在地上泣不成声。一双穿着明黄色绣龙纹的靴子停在面前。
程伊抬头去看，看到离王坚硬如刀刻般的下颌。
“求求你，把我的孩子留下……”程伊揪住了离王的袍服下摆，有气无力地哭求道。
“大宝、二宝都在我的手上，只要你肯死，他们就能活……”
“为什么……”
“你能帮我夺位，就能帮安王和献王夺位。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安心。”
程伊绝望地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一把匕首从天而降，正落在程伊面前。程伊颤抖着手捡起了匕首，最后叮嘱道：“放过我的两个孩子……”然后便双眼一闭，高高举起匕首，朝着心脏狠狠刺下去。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程伊趴在地上，浑身发抖、满身汗水，心中的剧痛让她万念俱灰、浑身脱力，她不想去管为什么匕首刺进胸膛为什么不痛，她只想即刻就死去，逃离这个让人绝望的世间。
一双有力的大手将程伊从地上捞起，程伊被拥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程伊方才停止了颤抖，冰冷的身体也渐渐回复了温度。程伊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青色的胸膛，熟悉的触感和味道，让程伊有些恍然，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我……死了吗？”
“你没有死。你被怨灵缠住了，怨灵为了吞噬你的灵魂，制造幻象令你迷失，诱惑你自愿将灵魂献给它们。”
程伊闭上眼睛，刚刚的情景历历在目，所有的人、所说的话都那样清晰真切，以至此刻回想起来，程伊的心仍然一阵阵的钝痛。
是啊，那些人骤然同时出现又骤然消失，说的话又那样不符合常理，若是在现实中，任谁都不会轻易相信。只因为身处幻境，情绪被无限放大，遮盖了理智，才会被语言迷惑上当受骗的。
可是，那怨灵不知怎么竟知道自己的心事，样样都戳到了自己的痛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即便是脱离幻境，私心处也分不出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自己又当如何呢？程伊心中惨然，一时难以自拔。
“你很不错，但最大的坏处便是喜欢胡思乱想。怨灵只不过是借着你的心魔推波助澜，幻象始终是幻象，怎可与现实混淆？当真是胡闹。”
是啊，幻象终究是幻象，现实可是要复杂得多呢。既然是假的，自己也无需多做感伤了。
程伊轻轻吐出一口气，想要从青环的怀里坐起来，却不料刚一作势，青环的手臂便加了力道，程伊挣扎了一下，见动不了，只好任由青环抱着自己。
是你不让我起来的，不是我赖着你的。
程伊翘了翘嘴角，在青环的怀里拱了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
森林里寂静无声，程伊此时却不再害怕，耳边是青环心脏跳动的声音和平缓的呼吸声，程伊觉得很踏实。
“这里怎么会有……怨灵？那是什么东西？”
“此林名为万鬼林，主人斩杀的修行者大部分都魂飞魄散，入不了轮回了。但是有一部分修行者，即便是死了，因为功法或者一些其他的缘故，主人不便将他们彻底泯杀，只好在空间中布置了这么一座林子，将灵魂残片放逐到这里。这里的大树和古藤都具有镇魂摄魄的功能，不少灵魂已经被树木和古藤吸收掉了，还有一些生前实力超凡，死后魂力也十分强大的，在这林子中存活下来，形成一种鬼魂的修炼体。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人的灵魂，但是这里常年无人出没，那些魂修也虚弱得很，所以你才能够支撑这么久的。”
青环顿了顿，道：“你的胆子真大，难道感觉不到这里极度危险吗？”
“我这不是为了寻找种植药草的天然屏障吗？这林子这么大，我猜想着，应该会有我需要的东西。”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青环道：“我虽然一直在闭关修炼，但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随时呼唤我。虚弥空间里，除了那座小院，其他地方不是你能掌控的，随时都会有危险。”
“我……我不想打扰你……”
青环的胸膛鼓了鼓，没有说话。
程伊觉得有些气闷，再一次尝试坐起来，这一回青环没有阻拦，松开手臂让程伊坐了起来。
程伊细细打量了青环两遍，笑道：“又精进了。”
青环瞥了程伊一眼，语气带着一丝好笑，道：“你何时会看人修为了。”
程伊挑了挑眉，道：“觉得你现在精气神更稳了呢！所以猜想你的修为精进了。”
青环站了起来，很自然地向程伊伸出手，程伊嘴角偷偷弯了弯，将手塞进青环的手里，借着力道也站了起来。
“修行是成百上千年的功夫，不是朝夕之间便能有所寸进的。”
程伊撇了撇嘴，腹诽：难不成直接说你变得愈发英俊挺拔了不成？这也太直白了吧。
青环看了程伊一眼，程伊这才想起，自己在心里说话，青环也是知道的。
程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借着整理头发的机会侧身不去看青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