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
娄胥瞥了她一眼,体贴地把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好半晌她才开口道:“师尊,那个…”说到一半她也知道师尊说的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根本无可辩解,于是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十分虔诚,“弟子有罪,任凭师尊处置。”
“认错倒是快,若有下次…”
晚渺抢答:“没有下次,这是最后一次!”
娄胥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可靠性,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为师记下了,起来吧,地上凉。”
晚渺见师尊一脸和煦,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她赶紧拍掉了衣裙上的泥土,坐到方才挪到师尊旁边的石凳上,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微侧着脸准备聆听教诲。
“惩罚很简单,给你一个月时间掌握这本剑法,届时为师亲自验收。”
晚渺接过娄胥递来的金色薄册,封皮气势恢宏地写着“奇玄剑法”四个大字。
这本剑法的厚度比她以往练习法术的册子薄了不少,师尊果然说话算话,晚渺心中暗喜,但师尊要亲自验收,这让她倍感压力,听闻师尊的剑法在仙界若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她很少见到师尊出手,也只有运气好时能在云昼宫的云台看到师尊舞剑。
场面终身难忘,一招一式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身姿风采如人间话本中的神祗降世。
晚渺思绪回拢,她翻开封皮,金色书页上却是空白一片。
“咦,师尊,这是无字天书吗?”
“对凡人来说是,对神仙来说不是,你注入些许法力即可显现文字。”
晚渺说一不二,按照娄胥的指示注入法力,一串串黑色文字浮现,旁边图画上的小人跟着文字动作。
晚渺惊疑不定:“好神奇的剑法。”
“这样更方便你理解学习。”
晚渺想到了什么,又道:“师尊,可我没有佩剑。”
“不用担心,明日为师与你一同去苍海剑冢。”
沧海剑冢位于攻离山南方的小岛,是洪荒时期的古遗迹,其中古剑众多,但周围阵法波谲云诡,以晚渺现在的法力独自前去容易被困在阵中,有师尊陪同会轻松很多。
晚渺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她大致翻看了整本剑法:“只有十式?!”
娄胥挑眉:“嫌少了?”
“不不不,刚好刚好。”晚渺快答。
“这本《奇玄剑法》是为师平日里常用的剑法,十式为基础,熟练后可随意组合延伸,如此达到千变万化。”娄胥简单介绍道。
“好…好厉害。”晚渺第一次了解到师尊修习的剑法,一时词穷。
“师尊今日为何突然主动授予弟子剑法?”她鼓起勇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知不觉她陪师尊在仙界待了一千五百年……虽然师尊闲时会为她解惑但从未主动带她修行过。
“你天赋异禀,许多东西并不需要为师亲自教授,为师希望你能随心所欲学自己想学的东西,但《奇玄剑法》是为师常用的剑法,它需要一定的根基才能顺利习得,你目前的资质足矣。”
“多谢师尊认可。”心中分明有许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变成这几个字。
“它有两种走向,一种是攻,一种是防,根据你的意志、心境得其一。”娄胥继续讲解。
“师尊得了哪种?”
“验收时你自会知晓。”
晚渺小声嘟囔:真是的,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娄胥只是微笑,没有再说话,时不时饮一口茶水,画面格外地静谧美好。
他们师徒二人多久没这样一起待过了,他已经不太清楚,大概有五六百年?
晚渺刚来山上那会儿,还没有人形,只是一株暗红调的梅花,那时他还算清闲,日日精心照料,灵气琼露毫不吝啬,后来仙魔冲突骤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不好拒绝仙帝才渐渐忙了起来。
晚渺上山后一百年便修得人形,可见其天赋异禀,照理来说严师出高徒,这种好苗子就该好好磨炼,从小培养,可娄胥对年幼的晚渺只有两个要求:一切随心,不可下山。
那时晚渺看起来如人间十二三岁小孩模样,十分懵懂,漂亮的神仙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
娄胥思绪恍惚,忆起今日与谭逸的对话。
“就你一个人在?”
“她下山了。”
“哟,终于舍得放你那爱徒下山了。”
面对若有若无的嘲讽,他早已习惯,也懒得理会。
“什么味儿,闻着脑子有点晕。”
“她前些日子去药君洞府拿的,”他顿了下,“迷魂药。”
谭逸夸张地捏住鼻子,声音古怪道:“这丫头出息了,成功了吗?”
娄胥知道他是明知故问,耐心回答道:“没有。”
谭逸发出惊天大笑:“你居然还挺配合她。”
娄胥:“……”
“以她那温温软软的性子,你就不怕她被人拐了去?”
“怕,但我会及时出手。”娄胥语气笃定。
她想要自由他给,但他也会无处不在。
他平日在九重天忙完回神殿后不时能看到晚渺的纸鹤传音落在大殿的桌案上。
“师尊,您见过上古凶兽吗?是不是和书上说的那么吓人?”
“师尊,弟子今天自学了召火术,可召的火和拇指一般大小,您闲时能告诉弟子一些要领吗?”
“师尊,法术结印弟子理不顺,您空时能帮弟子顺一遍吗?”
她的问题他都会一一解答,详尽又生动。
她总是热衷于修行,正如当下。
晚渺坐在他旁边,剑法看得津津有味,手上不知去哪拾了根短树枝,一边默念一边比划着,全然没注意到娄胥正在看她。
“看得怎么样了?”
晚渺被吓得浑身一抖:“大大致看了一半。”
“是为师心急,吓到你了。”
“……”晚渺不知该怎么回答,师尊竟然会为这点小事道歉,只好打个哈哈混过去。
“作为赔礼为师现在给你完整演示一遍如何?”
师尊要舞剑?!这可完全没理由拒绝。
“谢谢师尊,师尊快请。”晚渺递过手中的树枝,后知后觉不妥,师尊有弻祝剑怎么可能用树枝。
然而娄胥已经接过了。
即使是树枝也与弻祝剑不差分毫,他青衣蹁跹,一招一式刚中带柔,一步一息中力量渗入空气划出一道道白光。他手腕灵活翻转,行云流水,十式一气呵成。
娄胥利落收招后,他将树枝方向一转,击中桌旁芙蓉,满树火红的芙蓉花摇曳纷飞,伴着微风,落下了一场沁人心扉的花瓣雨。
一瞬间的思绪造就。
晚渺捧着花瓣站在树下转圈:“好漂亮。”
“方才为师演示的看明白了吗?”娄胥站在一旁看着她玩乐,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
“看明白啦,原来师尊舞树枝也那么好看。”
“就会嘴贫。”娄胥眼角带笑。
“弟子只是实话实说。”晚渺撒下手中花瓣认真道。
“行了,时候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明日辰时为师在前殿等你。”晚渺认真得太过刺眼他只好转移话题。
“好,师尊也早点休息,不要太过操劳。”
师尊为了仙界尽心竭力,为何仙帝陛下不多找些神仙一起分担呢?把师尊薅秃了怎么办,晚渺愤慨。
“对了,这个你拿着,回去把伤处理一下。”娄胥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个小巧的白玉瓶。
晚渺小心翼翼接过,声音低得像蚊子:“谢谢师尊。”她那低劣的障眼法果然没能逃过师尊的火眼金睛。
眼看着娄胥就要转身离去,她动了一下嘴唇,连忙道:“师尊,土地公公让我替他向您问好。”
“嗯。”娄胥微微点头,白光闪过只余她一人在红色花雨中。
风停花止,她回到寝宫,疲惫的身躯直接扑向了柔软的大床,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梦中的她不知在何处,盲目地行走在一片漆黑中,四周寂静无风,只有一个低沉迷人的男声在耳边回荡:“对,往前走,就快到了。”
她有意识却无法自控,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亮光,她急忙捂住眼睛便于适应。
她拿开手,立在在面前的是一面巨大的圆形镜子,镜子清晰地照出她的一举一动。
她很疑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镜面,镜面软得像一朵朵松软的棉花把她的手指深深嵌进去,她迅速抽离,望向四周,四周一片漆黑,无法看清究竟隐藏了什么,晚渺张望着,方才的声音给了她一点启发:“这是什么地方,别不出声。”
声音再次响起,对她的态度没有不满:“小姑娘,这是你不知道的地方。”
“……”她要是知道还会问他吗?
“小姑娘怎么了?”声音很是从容。
“你是谁。”晚渺冷冷道。
“你认为我是谁?”
“不知道。”她毫无表情,但心里已经怒火中烧。
“哈哈,小姑娘还真是朴实无华。”声音来到了她上方。
“少废话。”晚渺眉心拧成川,掌中聚起气。
“小姑娘没什么耐心呢。”漆黑中掀起一阵狂风,晚渺歪歪扭扭就要倒下,身后突然有一股力量将她稳住,力量的主人无情道:“太弱了。”
晚渺赶紧站稳,无力反驳:“……”
神秘人不再废话:“小姑娘,仔细看云图,之后我会送你回去。”
原来不是面镜子,可“云图”这个名字她不记得在哪听到过,这人甚是古怪,究竟是何方神圣,此刻她心中有很多疑惑。
镜子由白茫茫一片逐渐发生变化,镜子中出现了一个场景,场景中枝繁叶茂,禽鸟叽喳,显然是一片森林。
画面慢慢拉近,一位少女出现在她的视野,可她越看越觉得眼熟,那一身衣裳……
从头黑到尾,少女背倚树干懒洋洋地在树枝上打着瞌睡,时不时有小雀停在她衣服上轻啄。
这、这是那日偷溜下山的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晚渺瞳孔放大,退后一步,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