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枫市二中，周一的升旗仪式，江遥是这一周的升旗仪式演讲人。他的成绩名列班级前茅，所以每次演讲轮到他们班，老师都会选择让他上，这已经成了惯例。
音乐播放结束的时候，他带着微笑走上台，举起手里的话筒正打算演讲，台下却忽然出现一些躁动。
起初是前排几个学生在偷看手机，他们窃窃私语，在被老师发现后有人干脆把手机举到老师面前。慢慢的，人群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嘈杂，江遥发现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他演讲的节奏有些被打乱，此时演讲台另一边的老师表情焦急地朝他招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中断演讲走过去。
“老师，怎么了？”
老师看他的眼神不似往日那般欣赏，拿出手机，指着屏幕上的暂停的视频画面，眼神探究地看着他，问：“江遥，这个是你吗？”
江遥疑惑看过去，瞬间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凉水，下一秒，又升腾起一股恐惧。
这段视频是用手机拍摄的，暂停的画面里，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少年站在一排摆满手机的玻璃柜前，他似乎是不安，正侧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视频拍摄者，也因此，他的面部被完整的拍摄下来，连慌张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视频是暂停的，但是江遥曾看过它的完整版。它记录了完整的偷盗过程，从他是怎么进去的，到他如何得手，怎么跑出店铺，全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他脑袋空白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抢老师手里的手机，慌乱道：“这是假的，这视频是P的，里面的人不是我！”
旁边还有同学在，见到他的举动，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他也终于反应过来刚才这些人的躁动是怎么回事。那些讽刺的、幸灾乐祸的声音，如此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这就是好学生啊，背地里居然偷东西……”
“看他平时眼高于顶的样子，以为自己成绩好就多了不起似的，原来就是个小偷……”
“真恶心，学校怎么说也得把他开除吧，我可不想和这种人一个学校……”
老师也怕把事情闹大，面色严肃，“这件事我们老师会查清楚，现在你先跟我到办公室，你爸爸一会儿也会过来。”
“我爸……”
江遥手脚冰凉，江亦北如果知道这件事，他会不会偏向齐相阑，那个他更加优秀的儿子？到底是谁要搞他，他明明答应了尽快还钱，只要等他帮齐相阑认回江亦北，为什么出尔反尔！等等……齐相阑……
他猛地握紧拳头，脑子里闪过一个最有可能干这件事的人……
……
夜晚，花衬衫叼着根烟，远远就看到站在路灯下的男生。他一看到这个小子，眼下的淤青就开始作疼，不得不说，这小子看起来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打起架来还真挺狠。
不过他现在正在打电话，脸上的神情和那天冷冰冰的模样看起来判若两人，垂着眼睫勾着嘴唇的样子，和那些被保护在校园里乖乖巧巧长大的小孩儿看起来也差不多。
等他走过去，对方刚好挂断电话，他听到一句温柔腼腆的“晚安”。
看来是和自己的妞打情骂俏呢，这些景新的优等生，和他们也差不了多少嘛。嗤笑一声，齐相阑就闻声抬眼看过来，眼神从刚才的温柔腼腆，一下子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阴沉。
他从来没见过情绪收敛控制如此之快的人，怎么说呢，有些可怕……等等，他一个在社会上混的人，居然会觉得面前的人可怕？奇了怪了……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了，说好的报酬呢？”
齐相阑不多言语，低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他眼前。花衬衫打开数了数，笑起来，“你说你这个人奇不奇怪，既然看不惯那小子，那天就别拦我们嘛，何必又找我把他偷东西的视频传人家校园网上，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齐相阑淡淡道：“钱已经给你，我走了。”
“诶等等。”花衬衫拦了把，笑嘻嘻道：“依照江遥那小子的性格，之后肯定要来缠着我们问是谁发出去的，我到时候怎么说？要不，你顺便把封口费给了吧。”
他还想再讹一把，可是齐相阑反应却很出人意料，他仿佛感到愉悦一般轻笑了一声，问：“为什么要封口，让他知道救他的是我，害他的也是我，不是更有趣吗？”
没想到得到这样的反问，花衬衫愣住，等回过神来时，面前的少年已经转身走了。他看着少年的背影，景新高中白衬衫黑西裤，干净整洁的背包，模样白白净净，看到杵着拐杖的老人还会习惯性地抚对方过马路，标准的精英优等生模样。
可是，他在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气息，那种在市井里为了生存，不折手段的气息。
“原来，都是从阴沟里爬起来的。”花衬衫笑着啐了声，转身离去。
齐相阑是晚上才接到的电话，他当时正在做题，听到铃声后看了眼来电显示，便放下笔，朝后靠上椅背。
一按下接通键，江亦北就骂了句难听的脏话，他很生气，所以对齐相阑也再没有之前的假意客套。
“你个混账，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他是你弟弟，你是要害死他是吗？亏你能想出这种恶毒的办法来害你亲弟弟，你还是不是人！”
齐相阑将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对方骂完后才靠回耳边，声音冷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少装傻，阿遥都告诉我了，他不过跟你开了个玩笑，你就费尽心思报复他！你把那种视频发到网上是想让阿遥进少管所吗？他还是个孩子，而且他快要中考了，他本来可以去市重点中学的，可现在学校要给他处分你知不知道！是你毁了他的前程！”
齐相阑沉默了片刻，语气平静：“开个玩笑？所以，你已经知道了他在书店诬陷我的事情？”
他知道，却还有脸跑来质问他，为另一个儿子打抱不平。
江亦北不耐烦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弟弟的前途被你毁了，你必须要对此负责任！”
“怎么负责任，想要钱？”齐相阑嗤笑一声，问：“左家的钱，你有脸要吗？”
江亦北显然被这句话激怒，在电话里那头跳脚，“你！你这个小兔崽子，我是你爸，你敢跟我这么说话！”停顿一瞬，那边响起细碎的女人声音，应该是有人在江亦北旁边支招。果然，他再开口时已经冷静了几分，“齐相阑我告诉你，我也不要你的钱，但你要想办法把你弟弟送到景新高中去，要是不答应，我就亲自去左傅年公司找他。别以为我不懂法，你亲爹在世，儿子还轮不到别人养，到时候你也就别想跟着他当阔少爷了！”
齐相阑握着电话的手指收紧，江亦北的潜台词已经再明显不过了，齐相阑一旦去到江家，江亦北和江遥一定不会放过他！这可是一个父亲对儿子说的话，尽管齐相阑早就接受了江亦北不要自己的事实，但他从没有想过，江亦北会把“认回他”，当成是一种武器来威胁。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笑，他笑他在很小的时候，还羡慕过江遥，还渴求过江亦北的关注和疼爱！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缓缓摸着眉骨上的疤，道：“如果你敢去找左叔叔，江遥就不止是被退学这么简单了。”
江亦北一顿：“你什么意思，你敢威胁你老子？”
“不是威胁，是提醒。江遥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你以为他们手里的视频就只有那一条吗？”
电话那边果然偃旗息鼓了，齐相阑感受着那股沉默，扯了扯唇角，继续道：“还有，江遥说的那个‘玩笑’，有些情况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书店只有一个监控坏了，旁边的监控在事发前一天就已经被修好，只是那天的店员不知道，以为什么都没有拍到而已。现在监控录像已经在景新教务处办公室，所以，你儿子想去景新上学，永远不可能。”
“你、你！”江亦北已经说不出话来，倒是旁边的女人一把抢过手机，什么“贱种”“野种”之类的脏话轮流骂着，齐相阑终于感到不耐烦，他揉了揉眉心，道：“最后给你们提个建议，如果不想影响江遥中考，就给他转学，离我越远，他就越安全，明白吗，江先生。”
江亦北的妻子还在骂着什么，但是齐相阑已经摁下挂断键，并且把江亦北的电话号码拉入黑名单。
他知道江亦北不敢真的找左傅年，且不说因为齐瑶的事情，左傅年恨他恨了许多年，一向都是他躲着左傅年走。就说这次的事情，闹到左傅年面前，理亏的也是他们，而且就算左傅年因为这事而疏远他，也没有关系，他和左也不能成为真的兄妹，所以，他也不想让左叔叔把他当亲生儿子……
至于左也……他不会让她看到他的这一面的。在她面前，他保证一点獠牙也不露出来，永远扮演一只乖顺柔弱的小狗，当她每一次打开门，他都要欢快飞奔过去，用亮晶晶的眼神欢迎她，再让她摸摸他柔软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