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晚上，左傅年拉着左也下棋。
左也记忆里，左傅年是不爱这些的，他那时候成天都忙着工作、应酬，就算在家，更多也是在书房里和人开电话会议。倒是王寻茵会下棋，小时候左傅年在房间里和人谈话，王寻茵就坐在客厅的窗边盯着棋盘，有时候十几分钟才落下一子，整个人很安静，和她歇斯底里时候完全不一样。左也也是那时候被她教会了一些，但也只有新手小白的水平。
棋盘上的白子已经赢了好几次。左傅年乐呵呵道：“小也，你这个棋艺还需要提高啊。”
左也笑着说：“爸，我是新手，你这么玩下去，我哪儿还有兴趣学下去啊。不玩了不玩了。”
左傅年连忙道：“不行不行，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说着话，门铃响了，刘阿姨在门口看了一眼，默默走回来。左也转头问：“谁啊，怎么不开门？”
刘阿姨面色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左傅年，没吭声，左也有些纳闷，转头看向父亲：“爸爸，你知道是谁？”
左傅年皱了皱眉，说：“你许叔叔。”
左也微讶：“是许叔叔干嘛不开门？”她起身就要去客厅，被左傅年一把按住，拉着道：“别去别去，我现在可不能见他！”
左傅年和许振国是多年的好友，从创业初期两人就在一起了，用王寻茵的话来说，这两人好得就跟穿一条裤子似的，很多事情左傅年未必和王寻茵说，但一定会和许振国说。左也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去左傅年办公室玩，左傅年去开会，她就爬到在办公的许振国腿上，乱动他电脑鼠标，在人家身上撒尿，人家也不生气，还笑着说左傅年有福气。
左也没再去开门，但也忍不住说：“爸爸，你们这是干嘛啊，两个大老爷们儿还冷战啊？”
左傅年叹了口气，说：“不是冷战，生意上的事情，你不懂。等他摁吧，一会儿没人开门他自己就知道走了，来来来，我们下棋。”
果然过了一会儿，门口的铃声没有再继续，刘阿姨在玄关处看了看，确认人已经走了。
左也和左傅年又下了半个小时棋，看左傅年还意犹未尽的样子，干脆开始动手收拾棋盘。
“怎么就收拾了，再来一盘呀。”
“不行，已经十点了。”
“十点还很早嘛。”
“医生可不是这么说的，而且您别以为我不知道，您睡前还要玩一会儿手机呢。”她笑着把左傅年从椅子上拉起来，左傅年拗不过她，只能嘀嘀咕咕往房间走。
路过客厅，门口响起开门声，转头一看，左也愣住。
是齐相阑，他拎着几个纸袋子，看到左也和左傅年，表情平静地站在玄关处打招呼。
“叔叔。”
左傅年背着手乐呵呵道：“相阑，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齐相阑道：“之前去出差，得了一些好茶叶，一直放在公司忘了送过来。”
左傅年喜欢喝茶，但是这个借口在左也看来未免太拙劣了些。她没说话，左傅年倒是心疼了，问：“你从公司过来的？又加班了？”
齐相阑：“最近有些忙。”
“你们公司也真是的，你都当老板了，怎么还把你当艺人一样安排那么多工作，我看你现在熬夜比以前还多，身体累坏了怎么办！”
齐相阑瞥左也一眼，道：“不会的。”
左傅年叹气：“在公司加班还没吃晚饭吧？我让刘阿姨去给你下碗面。”
刘阿姨已经脱掉围裙准备去休息，闻言又要往厨房走，齐相阑连忙道：“不用了刘阿姨，我要吃自己来就行。”
左家的一切他都很熟悉，左傅年也不跟他客气，就说：“也行，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就回房间了。
左也再从左傅年房间出来，耳朵就里听到厨房里燃气被拧开的声音。
她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放轻脚步溜到厨房外，悄悄往里探了个头。
厨房里，齐相阑站在燃气灶前，不知在想什么，垂下的目光呆呆盯着锅里的水。左也走到他身后，调皮心起，伸出一根指头戳向他的后腰，结果还没碰到，对方忽然转过身，动作凌厉地抓住她的手腕，待看清是她后，霍然放开了手。
左也反被吓了一跳，怔怔问：“你怎么了？”
齐相阑眼中离散的光聚集了一些，柔声道：“没什么，我是不是反应太大，吓到你了？”
左也有些抱歉，“是我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啊，我以后不站你身后了。”
他摇了摇头，“是我刚才在想事情。”侧首看了眼开起来的水，问：“吃面吗？”
左也笑：“谢谢，不要葱。”
大概是因为常年在外工作，齐相阑的厨艺比七年前更好了，从早上他做早餐就可以看出来。但即便如此，看他穿着西裤白衬衣打着领带，站在灶台边手脚麻利的洗菜，还是莫名有种违和感。
衬衫袖口挽到手肘，能看到男生小臂上鼓起的青筋，左也盯着看了会儿，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出那天晚上，对方用那双手掐住她腰的模样。透过窗外微弱的灯光，她的指尖攀着那些青筋向上，犹如蝴蝶轻灵飞过崎岖花藤，最终落在花蕊上……
歹势……左也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敢再回忆下去，转身跑出厨房窝在沙发上。她掏出手机，企图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大概是她最近点进关于齐相阑的词条太多，大数据精准拿捏，在随即刷了几个搞笑视频后，就开始接连不断地给她推送齐相阑相关。
都是些考古的视频，视频开头就是一个女生的配音，说：“大家都是去玩游戏的，只有他是去参加军训的。”接着，剪辑了一个齐相阑以前参加某真人秀的片段。
视频是几个艺人在爬山，所有人都气喘吁吁停下来休息，互相抱怨或开玩笑，突然有人问了一句：“相阑呢？”，画面一转，激昂的音乐里，齐相阑一个人正在山道上默不作声地“暴走”，连跟镜导演也忍不住在镜头后喘着气喊：“相阑、相阑……其实休息一下也可以……”
下一个情节里，几个艺人在一起玩游戏，规则大概是需要互相抢夺艺人背上的旗子。游戏到最后只剩下两个男生一个女生，其中一个男艺人在遇到女艺人时，捂着脸无奈地对着镜头说：“怎么偏偏是女孩子，这让我怎么下得了手？”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疾如闪电般窜进画面，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走了女生背后的旗子后，迅速朝还在对着镜头说话的男艺人跑来，摘走他身后的旗子，又飞快跑开，留下女生和男艺人一脸懵逼地面对着镜头。
点开视频下面的评论，第一条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导演：其实玩游戏不用那么拼命，可以多玩一下多点镜头。齐相阑：谁要镜头？我只要赢。】
左也忍俊不禁，不过又觉得对方说得不大对，按照齐相阑那个性格，他也未必是为了赢，大概率是不想和其他艺人待在一起，想要游戏快点结束，好躲到镜头后去。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身后传来齐相阑的声音，“为什么突然看这个？”
左也回头，齐相阑站在沙发后面，双手撑在靠背上，微微弯腰盯着她手里的屏幕。左也脸一红，把手机藏到身后，蹙眉：“你怎么偷看别人手机。”
“是你没有关声音，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所以才多看两眼的。”
左也咳了咳，“我也是随便刷刷的。”
齐相阑没有戳穿，道：“面好了。”
左也走到桌边，他给她煮的面没有放葱，但和七年前一样，夹了两片薄薄的火腿，还有香油。左也本身已经很久不吃夜宵了，但一闻到这个香味，还是忍不住大快朵颐。
正吃着，手机忽然震动，有人给她发消息。她一手握着筷子，一手点开微信，发现信息的发送者居然是齐相阑。
聊天界面里齐刷刷躺着几个视频分享链接，每一个标题的主题都很明确。
【谁还没看过齐相阑上综艺这段，我已经笑了三天了！！！】
【小齐又一综艺名场面诞生，不能我一个人笑亖】
【他说他是个歌手，我看他是个杀手】
左也：“……”
齐相阑认真地盯着她的手机，认真的安利：“这几个会比较好笑。”
左也：“……原来你私下也会搜索自己的吗？”
齐相阑抿了抿唇，严肃认真的回答：“以前的经纪人会把我热度比较高的视频发给我，有的的确很有趣，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现在的网友都很有才，我还看过他们把你和其他男明星拉郎配的视频呢，你看过吗？我找给你看。”左也说着打开视频网站里的收藏夹，齐相阑眯了眯眼，没吭声。
从里面翻出个视频，剪辑的内容是齐相阑和另一个亲和形的男星，其实两个人从来没有上过同一档节目，但视频剪辑就愣是把两人剪成同框，还有一幕画面是齐相阑在机场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冷着脸回头，然后亲和形男星满脸笑容从机场另一头飞奔过去的画面。
冷脸霸总配纯情小奶犬，的确有点东西。
播放视频的时候，左也抬头瞥齐相阑的表情，发现他居然也看得很认真，道：“你们可是这个网站里很火的CP，你应该知道吧？”
齐相阑：“略有耳闻。”
左也手握成拳怼到他唇边，“所以我想要采访一下，你们男明星看到自己这种CP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齐相阑忍笑看着她，说：“嗯……大家开心就好。”
“切。”左也觉得没意思，收回手继续吃面，过了一会儿，她又想到一件事情，问：“齐相阑，你退出娱乐圈，是因为爸爸的身体吗？”
之前他跟陆煦说是因为不合适，但左也觉得，这应该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左傅年前年三月份做的心脏手术，齐相阑也是在前年年底宣布退圈的。那时候左也还在国外，知道这件事时左傅年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
左傅年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左也，还是大姨先通知的王寻茵。左也知道这件事后就想要回国，但彼时世界各地都没有开放，再加上她自己也遇上一些事情，始终没法回来。
她当年走的时候，说过希望齐相阑照顾好左傅年，这么多年以来，他也一直履行着他的诺言，左也很感激他，但如果他的工作也是因为左傅年而耽搁的，那她就更愧疚了。
然而齐相阑摇了摇头，道：“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放下筷子，道：“诚然叔叔当时的身体状况需要人照顾，但我并非没有能力请最好的护工帮忙，退圈是我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笑了笑，像是陷入回忆，缓缓道：“我的性格并不适合那个圈子，如果只是唱歌发专辑还好，可这样公司就赚不到钱。想要维持流量，就必须接各种商演，参加各种综艺，让自己在镜头底下不停曝光，这并不是我擅长的事情，再加上合约到期，我认为退出是当时最恰当的选择。”
左也想起何廷之前说过的话，好像齐相阑的前公司为他安排了很多日常，很累的样子，不由问：“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进娱乐圈呢？”
她还是觉得以他的性格，一开始就不该选择这一行。
齐相阑沉默，须臾，轻声念：“其实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真的进了演艺圈，说不定真能成大明星呢，这样我就有也一个明星朋友了。”
左也歪头，不明白他突然说些什么。
齐相阑转过头来看着她，声音轻柔：“这是你对我说过的话。”
左也一怔，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对齐相阑说过这样的话，虽然以前身边的确有朋友跟她吐槽过齐相阑有着一张明星脸。再说了，这一听就是开玩笑的话，齐相阑不至于记这么久吧。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把曾经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齐相阑笑了笑，语气淡然，目光中却隐隐透着悲伤：“等我真的成为了明星，你却好像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
左也哑然，碗里的面顿时不香了，她皱了皱鼻子，低声道：“谁说的……”
齐相阑没听清，微微低头凑过来，左也猛地抬起头，义正言辞道：“时间不早了，我来刷碗，你快回去吧！”
齐相阑：“……”
最终还是齐相阑刷的碗，因为他吃得太慢，左也都吃完了，他还在细嚼慢咽。她怀疑他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但又不好戳穿，所以最后齐相阑主动收拾了碗筷，让左也去沙发上坐着休息。
等二人吃完这顿夜宵，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左也送他出门。屋外寒风阵阵，齐相阑只套了件大衣，他下台阶前，左也忽然叫住他。
齐相阑停住脚步，转身回头，左也忽然就拉住他的衣襟，他顺着她的力道弯腰低头，一个清浅的吻迅速印在他脸颊上。
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对方已经飞快推开，心虚地打量了眼四周，然后红着脸颊对他挥手，“路上小心！”
还是和少年时代一样，对于和他亲密这件事，她始终像是做了坏事一样习惯偷偷摸摸。但对此，齐相阑已经很满足了，他呆呆捂着脸颊，心跳加速，半晌才回过神来，虚浮地走下台阶。
再回头时，门口已经没有女人的身影，他笑了笑，只觉得浑身都暖暖的，回到车里连暖气也忘了开，直到坐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