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枫市到申市的航班只要两个半小时，到了机场，左也远远就看到举牌的好友。两人一见面，差点在相拥大哭，好在两人都还残留着一丝理智，纷纷表明要忍到车上再哭，这才顺利走出接机大厅。
车上，左也没有问卫琦的事情，在她回国前，就知道这两人之间出了一些事。
当年，左也走后，卫琦还是考上了莫喻所在的大学。两人顺利在一起，成为众人眼中艳羡的一对，那时的莫喻和左也隔着大洋煲电话粥，句句都透着恋爱的甜蜜。
莫喻大学毕业那天，卫琦向她求了婚，两人家里也知道彼此的情况，对这段两小无猜的感情很赞同。当年订婚宴都已经举办了，两家都准备等着卫琦毕业便正式办婚礼，可偏偏在那时候卫琦家的酒店出了点问题。自那以后，两人的感情逐渐开始出现矛盾，之前的小打小闹变成无尽的争吵，有一天晚上，卫琦喝得醉醺醺的回家，第二天醒来，他望着莫喻，说：“要不，结婚的事情就算了吧。”
那天夜里，左也接到莫喻的电话，从小到大最坚强的姑娘在电话里哭得泣不成声，她不解的重复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会选择停下来……”
左也轻声安抚着，直到电话那头哭累了，困倦了，渐渐睡去。
其实就在回国的三个月前，她曾在伦敦的一个餐厅里遇到过卫琦。彼时他身边跟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两人有说有笑，看到左也，他的脸色明显改变。左也从他身边走过时，卫琦拉住她的手想解释什么，可尚未说出口，左也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当时左也的脑海里浮现出三人在小学时的事情。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分着吃糖果，瞒着大人买校门口的烤肠，互相抄作业。他们捣乱，带头的是左也，打掩护的是卫琦，收拾烂摊子的总是莫喻。他们每年都会给彼此庆祝生日，一起度过一个个春夏秋冬。
他们三个人，曾经这样形影不离，但随着成长，逐渐各奔东西，就连那对明明对未来清晰可见的恋人，也改变了面目，渐行渐远。
当天晚上，莫喻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不得不说，手艺的确有长进。两人坐在阳台上，喝着红酒，吹着夜风，聊起往事。
大部分时间都是莫喻在说，她说起工作上的烦心事，也说起左也走后的不适应，还聊到幼儿园时的事情，说到最后，她晃了晃脑袋，眼神迷茫地望着左也：“小也，我记得，你初中时说，你最想成为的是明星的经纪人吧？我可还记得，你当时发誓说以后绝对不会像你外公外婆那样做翻译，什么英语法语日语，通通都要从你生活里消失。”
左也回忆了一下，当初被王寻茵逼着不停学外语时，的确被激起过逆反心理，讲了不少要把英语书撕了这种话。她笑起来，斜睨好友，道：“你当时不也说你长大后要当整容医生吗？还说以后我和卫琦要是被人揍得面目全非了，你一定亲自给我们手术，争取保我全尸……”
“噗哈哈——什么嘛，结果我们不是都没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嘛。”莫喻倒在躺椅上笑出声，须臾，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转头看向她，“所以，你呢？”
“我？”
“你这次回来，是因为什么？”
左也笑，“你这话说的，我家人朋友都在这里，我还不能回来了吗？”
莫喻却没有笑，她盯着左也的眼睛，良久，摇晃着红酒杯，“你也变成讨厌的大人了吗？”
左也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酒杯，这才道：“我妈要和季子陵结婚了。”
莫喻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面想起这名字，捧着脸大叫：“季子陵不是你那个香港舅舅吗……天哪，他们要近亲结婚？！”
“别胡说八道，季子陵不是我亲舅舅，是我姥爷帮过人家忙，口头认的亲戚。这些年他一直陪着我妈，因为她，我妈的病也逐渐好了起来。他俩能修成正果，我不意外。”
“那你干嘛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我的任务好像完成了。”
左也抬眸看向申城绚丽的夜色，有些出神地说：“我离开的时候，觉得我妈会得抑郁症，除了我爸，还有一部分原因在我。是我没有顾虑到她的心情，因为她严厉，我就总偏向我爸，因为赌气，就跑去招惹齐相阑。我其实才是压到我妈妈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亏欠她，所以必须要照顾好她，弥补她。
“后来，我看到她渐渐走出来，有了自己的事业，也有了自己新的爱情，步入一个崭新的人生，我真的很开心。但是……我却突然不知道自己再继续待在那里的意义是什么，就好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目标，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连未来要怎么走下去都变得茫然。”顿了顿，她转过头来，莞尔一笑，“所以，我就打算回来看看，或许放松一段时间，更能让我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莫喻安静听着，等她说完，若有所思道：“我明白这种感觉，但我觉得，这种迷茫或许恰恰是来源于自我的醒悟，就好像突然从充满迷雾的森林里走出来，开始需要自己去思考下一步往哪里走。有的人看到前方的分岔路口，可能会大胆做出选择，有的人却会因为惧怕选择，而回头进入森林。”
左也低头轻轻笑了笑：“前方的分岔路口或许有无限的可能，但同时也存在未知的风险，身后的迷雾森林虽然会把人永远困在原地，但我已经知道那里没有豺狼虎豹，于我而言足够安全。”
“往前还是回头，选择都在你。”莫喻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小也，这世界上没有法律规定选择安稳就是错，所以我不会鼓励你一定要勇敢往前走，但如果你决定了往前走，我一定是最支持你的那一个。”
左也望着好友真诚的面容，眼眶逐渐泛红，但她强压下感动的泪意，举起酒杯和她碰了碰。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莫喻特地空出了些时间没有安排工作，带着左也在申城几个有名的景点观光游览，他们看了七年前还没开发的商贸街，去了才建成不久的游乐园，如果不是因为莫喻工作太多，时间只有那么一点点，她们大概还会去周边的小镇逛逛。
莫喻把两人游览的照片发了朋友圈，不想吸引了几个同样在申城工作的高中同学，得知左也回国，大家都很惊讶，闹着要她请吃饭，左也也觉得大家很久没见面了，可以热闹热闹，就把时间定在了晚上七点。
餐厅是莫喻订的，一家本帮菜馆。两人出门坐上车，莫喻翻了下自己的朋友圈，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咦。”
“怎么了？”
“朱冉冉，你还记得这个人吗？好像是你们班的。”
“有点印象。”
“我刚才出门前不是发了条朋友圈说要带你去见老同学吗，她在下面留言，说她也在上海，想和我们一起吃饭。”
“可以啊，叫她来吧。”
莫喻回复着消息，一边道：“小也，你可真有面子，从我四年前同学聚会加上朱冉冉微信以来，人家就从来没有和我联系过，一见你回来居然都给我朋友圈留言了。”
左也没有多想，开玩笑道：“哎，谁让我就是这么有魅力呢。”
莫喻：“我随便夸夸，你还嘚瑟上了。”
两人到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四个人，都是女生，两个坐在桌边的左也还算熟悉，高中时也常常一起玩。另有两个站在窗边说话，其中一个左也依稀记得名字，叫朱冉冉，虽然是同班同学，但两人接触得不太多，倒是正在和朱冉冉说话的女生，面容有些陌生，左也没想起来叫什么。
见到左也和莫喻进屋，桌边的周怡和蒋佳静率先站起来，兴奋道：“左也，好久不见，等你半天了！”
“不是吧，这么多年没见，你身材和皮肤怎么越来越好了！”
周怡和七年前一样语气俏皮，左也和老同学重逢的紧张感一下子就消失了，站在窗边的人也走过来，她声音比较高，立时让正在说话的周怡和蒋佳静停下来。
“左也，真的是好久没见到你了！有七八年了吧，要不是看到小鱼儿的朋友圈，我们还不知道你已经回国了呢！”
左也笑道：“是啊，真的好久不见了，也不知道大家都在申城，要知道该早点来了。”
朱冉冉介绍旁边的女生，“陈梦觉，我朋友，她陪我逛了一天的街，我想着让她一个人回去不太好，就让她陪我一起来了。”
那女生穿着和朱冉冉相似的连衣裙，连发型也差不多，手里提着个纸袋，眼睛盯着左也，笑得有些随意：“我和莫喻一样，虽然不是你们六班的，但也是同年级的，今天跟着来蹭个饭，大家不会介意吧？”
“都是校友，当然没问题。”菜开始上桌，左也招呼道：“都坐下说吧，我还定了红酒，大家一会儿边喝边聊。”
大家落了座，周怡就近坐到左也右手边，依次是蒋佳静、朱冉冉、陈梦觉、莫喻。
周怡坐下就开始掏手机，“喝酒可以，我得提前找好代驾，我新买的车，可不能给撞了。”
“哟，又换新车了？”
“都是家里支持的，要是靠我那点血汗钱，还不知道要给黑心老板打几辈子工呢。”
周怡和蒋佳静明显平时常常联系，互相打趣十分熟络。
朱冉冉笑着道：“不用打车吧，一会儿我让我老公派司机来接我，让他送你们回去就行了。”
周怡微讶：“你结婚啦？”
朱冉冉甜蜜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就在两个月前，但是我老公这个人不太喜欢热闹，就把婚礼办在了巴厘岛，只请了双方的家人，没有通知大家，抱歉啊。”
“没事没事，我也觉得婚礼不要请太多人得好，不然筹备起来太麻烦了。”
“对了，我老公也是咱们景新高中的同学呢，低我们一个年级，叫周海，你们还有印象吗？”
空气有一瞬间的沉寂，左也能感觉到蒋佳静和周怡，包括莫喻都不约而同朝左也瞥了一眼，但她感觉很莫名其妙。朱冉冉说的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应该也不是他们班的同学。
疑心是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人物，左也面上没有露出茫然，心里却拉片一样迅速搜索了一番，最后还是莫喻凑过来小声道：“被你在食堂胖揍那个。”
左也恍然大悟，坦率笑道：“你们俩在一起啦，恭喜恭喜啊。”
朱冉冉紧紧盯着她的表情，结果等到一句不疼不痒的嘱咐，微微一滞，但还是说了句“谢谢”。
坐在她旁边的陈梦觉却突然开口道：“冉冉，你可别错怪周海，人家当初是听你随口提了一句想去巴厘岛玩，才瞒着你在那里筹备婚礼的，花了这么多心思，你怎么能说人家只是因为怕热闹呢？”
朱冉冉不好意思道：“哪儿有，你别胡说了，他就是图那里比较方便便宜而已。”
说完，她有意无意看向左也。其实她知道自己不该在乎左也，自己老公都多少年没有提起过这个名字了，上次同学聚会聊起左也，周海也不过是跟着大家打趣年少时自己的幼稚嚣张，但她却忘不掉。忘不掉多年前左也在操场上趾高气昂对她说的那句话。
那时她便喜欢周海，但不敢表白，眼睁睁看着他用一场篮球赛来对别人告白，她也只能跑去他的告白对象面前冷嘲热讽几句。但那时左也什么态度来着？她对那场告白不屑一顾，反而嘲讽她说：“我就这个态度，你要是羡慕，你跟他在一起吧。”
现在，自己真的成了周太太，反观她左也，灰溜溜回国，至今单身，这不是风水轮流转？想来，她应该是很懊悔很遗憾的吧？
想到这里，朱冉冉不自觉太高下巴，看左也表情看得更仔细了。
陈梦觉见她这样，更来劲道：“你老公为了你可是什么钻石包包都舍得用钱砸的人，你怎么说他贪图便宜呢，可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周怡单身好几年了，忙于工作一直错失了好几段姻缘，随口附和：“是啊冉冉，真羡慕你嫁了个好老公。”
“没有啦，你们别听她胡说。”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撩起耳边发，朱冉冉看似转移话题的道：“对了，你们知道吗，景新马上要举办建校三十周年庆，到时候会邀请一些优秀毕业生回去参加校庆活动，我和周海都收到了邀请函，刚好那段时间他工作有空闲，我们想回去玩一玩，你们呢，要不要一起回学校看看？”
蒋佳静笑了笑，说：“当然听说了，校网上都挂了几天了，想来学校还挺重视，就是我们可不是什么优秀毕业生，没收到什么邀请函，不会到时候学校不让我们进去吧？”
朱冉冉道：“邀请函可以多带一个人进去，这样吧，到时候你们真要回去玩久找我，我带你们参加。”
周怡嘴里塞着东西，举手道：“我去，带我带我！”
朱冉冉颔首微笑，她旁边的陈梦觉瞥了眼一直默默吃东西的另外两人，勾唇一笑，问：“左也，你呢？你现在就在枫市，离学校很近吧，要不要也去参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