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轮社男生的小心思
“同学,技术不太行啊。”王二看向后来的那个女孩,“初学者么?”
“也不是了,不知今天怎么搞的。”她努力稳住双脚,抿着嘴唇将右手从男生的胳膊上移开,“看来还要多练练。”
“是哈。”王二说着,喝了一口可乐。
“噗——”
“气儿太足,呛水了。”他边咳边抬起头,瞥向男生的破洞牛仔裤。
“二位继续。”他看着瘦高男生此刻颇怀敌意的表情,轻声说道。
会怎样呢?王二边走边想,等会儿,该去看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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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漫社、滑轮社、手工社、文学社……”清晨的宿舍内,舍友小赵正努力将被褥叠成一块方砖,“究竟还有多少社?”
“选个自己想选的就好咯。”王二坐在电脑前,与之闲聊,“听说要招新了?”
“对。等几天,教学楼前的广场上,‘百团大战’。”
“啥子叫做‘百团大战’喽?”
“四川话学得可以啊——许多个社团同时招新啊,应该到不了百个,夸张的修辞手法而已。到时候去寻个社团试试?”
“啊。算了吧,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
上过两节专业课后的某天正午,王二随人潮走出教学楼,广场上赫然冒出一个又一个紧挨着的露天“摊位”,花花绿绿的各类海报掩映其间。于木桌旁摆摊儿的学生们自然不是为了卖货。手工社的摊位上摆满了各类小而精致的工艺品,可以通过简单的折纸游戏而赢取;篮球社的摊位旁搭设了迷你篮架,计时投球,出众者会有免除团费的奖励;书法社的成员们身着汉服,一位女孩于一旁弹起古筝,男生挽袖,手持着蘸墨的软笔……眼前人头攒动、人声交织,王二驻足观望着一位手执塑料斩魄刀的黑崎一护COSER,问这一身行头要花多少钱,“黑崎一护”说那边动漫社的游戏奖励零食,王二说还是不必了,脑子笨,玩不转的。
“这两位是谁啊,”王二眯起眼睛望向前方,小声自言自语,“真是巧啊……”
他看到那天并非绿子而是红妈的年轻姑娘,和那位轮滑技术不佳的女生,说说笑笑地并排走过。
两人走到文学社的摊位前,与社员们聊了片刻,而后依次扫了二维码。
“老王,还逛么?要不去吃饭?”舍友小赵拍着眼前人的肩膀。
“你先去吧,我再看看哈。”
舍友渐渐走远,王二漫步至“红妈”适才驻足的文学社的位置:“入社的话,没什么限制吧?”
“同学您好,交了团费后,就是会员,可以入会参加活动。若是想当干事,等会儿在教室会有招新的面试。”
“哦。”他拿起手机,扫码付了二十块的会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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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顺利通过了文学社的招新面试,这与他平时常看小说的爱好离不开。一周后终于盼来了新干事的见面会,新入社的男生与女生依次介绍自己,彼此结识,方便以后共事。王二也如愿见到了那天在图书馆遇到的人。
“《挪威的森林》,绿子,红妈,还记得么?”
“哦,同学你好啊。”
“很巧啊,没想到你也在文学社的编辑部。”
“嗯,请问有事么?”
“一个人么?”
“有个同伴的,她只随我交了会费,她说更喜欢运动不是读书。”
“哦,让她当心哈。”
“啊?什么意思,同学认识她么?”
“这个,一时半刻也讲不清了。”
“那没别的事先走了啊同学。”
“好的,下次活动再见。”
几个星期后,伴随着滑轮女孩新恋情的失败,“红妈”问起了王二那天话中的意思。
“……倒也不是故意关注,脑子有点养成惯性了,遇到些事儿就止不住地转起来。
“很早以前了,那时在广场上看见轮滑社的一男一女,其中一个是你的闺蜜了。之后,听到两只轮滑鞋擦地的声音有点不一样。”
“听到?”
“对,内心足够安静的话,就能听到了。就像空心与实心的墙壁,敲起来的声音不太一样——当然,这个是更明显的区别,而细心就能将更细微的差别放大开来。
“其中一只的声音,怎么说呢,更,非要用语言形容的话,更‘碎’,更‘散’。
“之后我再看到那两人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不太对。
“我上前问那女生是否练过,她说今天莫名状态不太好,然后故意呛水喷了满地,就是想让滑轮在地上留下痕迹——声音的细微之处可能听错,痕迹的差别就是不会骗人的东西了。
“于是后来回去看了看,果然,一只轮滑的痕迹有些,”奶茶店中,王二说着喝了口柠檬水,“偏。”
“这其实并不足以说明什么,可能是滑轮鞋自然老旧所致。但那天那位瘦高男生穿了件紧身的牛仔裤,牛仔裤兜上有个凸起的痕迹,我若没看错的话,是支细长的螺丝刀。
“再联系到那天那位男生的态度,事情就很明了了。”
“你是说,”她低声细语地接过话来,“他故意将轮滑鞋弄成那样,然后——”眼前的女生皱起眉头,“哎呀,至于这样么?”
“我也觉得不至于,但大概率事实就是如此了。”王二叹了口气,“这小心思耍的——你还是别对她讲了吧。”
“看她状态如何吧……”
若将时间的指针拨回至一个月前,两人如此这般的对话还不知能否发生。王二在干事的见面会上知道了“红妈”的名字,叫赵如敏,这听来与“红妈”一样有些老气,后来在一次闲聊中得知,原来是她老汉儿生她时沉迷于金庸小说,那时该是正读到《倚天屠龙记》,于是给她取了个类似韩学愈的大名。
在一段时间内,王二对此人的了解基本也仅限于名字,接触时也努力表现出相对自然的状态,甚至很多时候有些想要躲避,这样的情状就像,珍视的东西往往不愿碰触——怕明艳的花朵掉了花瓣,怕名贵的瓷器缺了边角——在渐渐相熟后,这样的感觉方才冲淡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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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报国无他物,唯有手中笔如刀’,下面咱们说说这节课要重点讲的一个人物,邹韬奋——”教室内,留着地中海发型的男教师话毕皱起眉头,“笑什么笑什么,邹、韬、奋,”他转回身,边说边在黑板上写下人名,“是这三个字。咱们这个专业,不允许对这三个字不尊重。
“邹公是,杰出的新闻记者、政论家,也是现代出版家、社会活动家。
“这么多的头衔同学们可能记不住啊,重点要记的在PPT上,”教室前的男教师斜举起右手,“这些报刊,仔细看看,都是邹公创立的……”
“……好了,具体要讲的,都给同学们讲下去了。刚才,咱们引用了郑振铎的《忆韬奋先生》,同学们课后可以找来读一读。
“另外,对邹公文字感兴趣的同学,去图书馆借本《邹韬奋文选》,里面有我们提到的名篇,《我的母亲》。
“好,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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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一楼大厅的角落里,王二站在检索电脑前,利落地敲下上午课上提到的引起笑声的名字,浏览着显示屏列表中的书目。
“没输错?”舍友老李站在一旁,斜着眉毛低声问道,“啊,老王?”
“李哥,有些玩笑可以开。但有些玩笑,咱以后还是别讲了,行吧?”
“关你什么事啊……本来都没空在这儿陪你的。”
“一会儿要去哪儿啊?”
“网咖,战友等着我带他们攻塔呢。你不一起?”
“这次算了,其实也不太会玩的。”
“晓得了哈……”
王二用手机拍下书目旁的编号,而后独自上了馆内二楼。如此这般寻书,对他而言已很熟练。
找到了。王二捏着书脊由架上抽出文选,而后在单人沙发上安坐下来,翻看起来。
这个字,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看着面前的纸页,皱起眉头。